綜上兩點,所以我才會大膽的說,你喜歡賭錢,但從不贏錢,顯然我賭對了。”

    “至於麵相算命,我可還算不上。”年輕男人口吻裏透露著謙虛。

    柳輕紅陷入某種密不可聞的情緒之中,她呆怔著看著林老師起身,弓腰行執手之禮。林老師雖然平易近人,但並不意味這樣的老先生沒有骨氣和傲氣,相反地,這樣的人骨子裏可是傲得多。而林老師這副架勢,明顯就是服了!

    “敢問先生大名!鄙人林新江。”

    年輕男人輕輕地點了點頭,“我姓王,王玄。”

    隔壁院子響起了屋門被推開的聲響,是墨非塵帶著侍女小雨返迴到了家中。半隻腳踏入門內的墨非塵又收迴了腳,他輕聲在小雨耳邊嘀咕些什麽之後,英俊的青年單負著手,一邊朝著算命攤走來,一邊說道:“王玄,你又在忽悠外地人呢?”

    “滾滾……滾一邊去兒,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王玄煩悶地擺手,恨不得像拍蒼蠅似的把這家夥給拍死在牆頭。

    一邊的林老頭看見來人不由得愣住,柳輕紅倒是立馬把自己的小板凳搬到一邊,鬼頭鬼腦地從兜裏掏出瓜子,饒有興致地開始磕了起來。

    “我聽說你前幾天又去馬婆婆家混吃的了,大晚上的還讓人家孫女送你迴來。我說你就從了人馬蘭花就得了,雖然胖是胖了點,但是俗話說得好,屁股大好生孩子啊。還有,你讓她晚上翻你家牆頭小聲點,都吵得我晚上睡不著覺。”

    “睡不著覺?”王玄一挑眉,然後扯著嘴巴說道:“你晚上動靜這麽大,還睡不著覺?我說像你這樣虛弱的身子骨,就該好好養養身子,別大晚上的都在和自家侍女打枕頭戰,結果第二天隻能扶牆而出。”

    柳輕紅嗑瓜子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她腦海裏想著“扶牆而出”的隱喻含義,然後看了看麵前這個身材的確很孱弱的讀書人,不禁咯吱咯吱地捧腹大笑。涮的一下,墨非塵整個人臉色鐵青,他卷起袖子喝道:“王玄,敢不敢來打一架,誰慫是王八!”

    “哪邊涼快滾哪邊去,你爹今天我翻了翻黃曆,不適宜打兒子。”王玄擺擺手,懶洋洋地。

    見著這兩人,就算是林老頭也忍俊不禁,感歎真是人傑地靈,鍾靈毓秀啊!

    “原來是慫包啊。”一旁的柳輕紅有意無意地說道。

    王玄拍了拍長袖間的灰,似乎是沒聽見,他起身離開,推開自家院子的門,一腳踏了進去。柳輕紅見狀趕緊靠近林老頭,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師,你不留留他?”

    林老頭搖搖頭,歎了一口氣,“根骨鬆爛,心境不堅,性子太散……沒一點是可取的,這份機緣讓他強行抓住,反倒會害了他。這片天地雖小,但活得開心不也是蠻好的嘛。”

    “我知道的,老師肯定又想說那句話……”柳輕紅學著林老頭的腔調,認真地說道:“人嘛,知足常樂就好。”

    “你個小鬼頭!”

    隨後,林老頭輕輕咳嗽了幾聲,然後朝路邊的老頭喊著,老路啊,過來看看我們倆新收的學生。

    很快的,墨非塵便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他默不作聲,隻是作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兩位老先生跟著自己走進自家的院子。在院子打水的小雨看著三位客人進門,連忙放下手中的鍋,抬了兩把長凳子出來。柳輕紅揚揚手中的那根小板凳,示意自己不需要,待自己的兩位老師入座後,她搬著自己的小板凳找了個地兒隨意坐下來,環視著這間不大的院子。

    黃土地的院子被打掃得很幹淨,在靠近水缸的地方,一隻老母雞正帶著一窩小雞仔繞著那顆粗壯的樹樁尋食。在兩堵牆頭之間係著兩根繩子,上麵掛著一些樸素的衣物。除此之外,院子便再無其他的東西。

    林老頭叫住了侍女小雨,說他們隻是過來做一會兒,你不用忙什麽,幫忙倒兩杯茶水就好。坐在自己兩位老師邊上的柳輕紅,趁此偷偷打量著這個所謂的讀書人。他並不高,身材孱弱消瘦,臉色浮現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不過即使是這樣,也難掩他眉宇之間的英氣。他把自己烏黑的長發梳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如果剛才那個叫王玄的家夥可以靠嘴吃飯,那麽麵前的讀書人是可以靠刷臉吃飯。

    與他的英俊相比,他所謂的讀書人氣質簡直就是若有可無。

    這場談話由路先生開始,他提出自己想要把把脈,沒有遲疑,墨非塵立馬伸出了手。在約莫一分鍾後,路先生收迴了手,眼中難掩震驚,“墨非墨,塵非塵,果然隻有你配得上他的名字。”

    即使是聽見這樣的讚揚,墨非塵臉色並無任何變化,反倒是透露出一絲困乏,“兩位先生特意來這裏,可總該不是為了算命,拉二胡掙點過路費。”

    林老頭咳嗽了一聲,然後盡量壓下心中的熾熱,想要讓自己從一開始就占據談判的高峰。他有著足夠的自信,不僅僅因為對方隻是個毛頭小子,更是因為自己底牌有王。

    “既然你能答出人活著是為了長生這樣的答案,那你應該知道這塊土地是多麽的渺小,也知道文以學院究竟是一尊怎樣的龐然大物。同時,你也應該猜出來了,我們是特意來這裏守著你……”

    墨非塵一笑,“聽起來我就好像是煮熟的鴨子。”

    “很幽默的修辭。”林老頭笑笑,“我們十分看重你,隻不過不僅隻有我們注意到了你。”

    墨非塵頓了頓,然後挑眉,“聽老先生這麽說起來,我有著第二個選擇。”

    “像你這樣聰明的學生,我們很難瞞住你什麽,也不想去瞞你什麽。畢竟我老家有一句話常說,強扭的瓜不甜。老實說,除了我們文以學院,有著不下於十家門派也在找你,天門,歸一宗,浮生派……”

    柳輕紅心裏咯噔一聲,眼神裏盡是詫異……還有妒忌。她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白兔,這些門派宗門,就算是說出他們的名字就足以令人敬而生畏。她實在是難以想象這麽些門派居然都會找上了麵前這個讀書人,難不成靠臉嗎?偏偏這個讀書人一副冷淡的模樣,就好像這些名字對於他來說這是一個類似於“你好”這樣的常用詞。

    “是的,你的確有不一樣的選擇,甚至不止兩種。但是我一直相信這樣一句話:你沒有說服對方,不是你的技巧不夠高明,而是你握著的籌碼不多。”林老頭微笑之中透露著自信。

    “那看樣子,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未等對方迴答,墨非塵直接開口問:“兩位老先生在文以學院是最強的嗎?”

    “不是,”林老頭幾乎沒有思考,大大方方地答道:“我隻是個教書匠,而這位路先生,也算不上強。不過……”他話鋒突然一轉,“我們倆曾經卻教出了能進入無雲山的學生。你也許不懂得能進入無雲山是什麽概念,你隻需大概明白,這是一項不可多得的榮譽。所以,你不必擔心你師從無德。”

    “不不……”墨非塵搖搖頭,眉飛色舞,說:“讀書,我不用人教。我想學的是這個!”他揮舞著拳頭,拳頭陣陣帶風。

    柳輕紅懵了,她望著自己未來的師弟,心想糟糕,又是個二貨。真是將熊熊一窩,兵熊熊一個。她扶額歎息,開始對他們的未來充滿了憂慮。

    日光透過雲層落下,照在屋簷上,呈現出琉璃般的斑斕之色。王玄躺在自家的屋簷上,嘴裏嚼著一根野草,仰望著天空。

    “太陽真如同一位偉大的父親,他的光芒照耀在每一塊土地,即使是在下河區。”屋簷下,傳來一位老人的聲音。

    “不,太陽是冷漠的,它會燒死任何意欲靠近它的東西。”王玄淡淡地迴答。

    老人哈哈一笑,不以為意,說你這家夥真喜歡抬杠。隨後他從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便箋,然後一擲……便箋如同一葉扁舟般在空中緩慢漂流,最後落在了王玄的胸口處。王玄看了看便箋上的內容,有些驚訝,“這就行了?”

    “他們認得我的筆跡,不用蓋章。”老人答,“再者說現在我很少會親自動筆,所以你可以把這張便箋看作是一種特權。我想到時候你去的時候,別人還會把你當作是一等一的貴客接待……”

    “那謝謝了。”王玄手指夾著那張便箋搖晃著。

    “怎麽?接下這麽貴重的禮物,都沒打算讓我上去坐坐?”

    王玄一瞥對方,“請自便,別把我家屋簷的瓦片坐壞就行。”

    老人搖搖頭,歎道:“我終於明白墨家的那小子為什麽和你不對頭了。”隨後他一躍而起,如白鶴入雲般跳上屋簷。老人從兜裏掏出一煙黃色布包,打開布包抽出些許煙絲,然後一絲不苟地將這些煙絲裹在煙卷裏……

    “你今天,表情好像很嚴肅的樣子……”王玄扭頭看了一眼邊上的老家夥,發現有些不一樣,不禁問:“怎麽了,孫女戀上隔壁家的小子?”

    老人點燃手中的煙,吸了一口,看向很遠的地方說“這裏來了很多外地人……”

    “這不是蠻好的嘛,我們又可以狠狠宰一筆這些有錢的外地佬。”

    下河區的人自來淳樸善良,可不會放過這麽一個好好招待外地人的機會。像下河區這樣的地方,可不會有幾個腳底抹香脂的外地老爺會來這裏遊玩。在這個無主之地,可沒有所有的規矩和階級。

    “這一次來的外地人不一樣,幾天前……算了,不說了,說了也沒什麽意思。反正這幾天,估計下河區要被掀個底朝天。”老人搖了搖頭。

    瞧著話隻說了一般的老家夥,王玄笑道,“我平生就討厭兩種人,一種是話不說完的,第二種是……”

    他的話戛然而止,不過邊上的老頭眼神迷惘,似乎並未能理解他的幽默。自討無趣的王玄撇撇嘴,繼續嚼著口中的野草,望著天空。

    邊上的老人戛然沒了聲音,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開口說道:“在我年輕的時候,總是喜歡把自己扮演成一個遊俠。在最危險的地方遊走,和壞家夥廝殺,奪走他們身上的寶物,或者是從他們手下救下被擄走的漂亮姑娘。”這老家夥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露出向往的神情,“你知道嗎?即使那個時候的我灰頭土臉,也不是很帥。但是那些個姑娘露出楚楚可憐的表情,就像是受傷的小鹿,望向我的目光都是崇敬和感激。天了!那一幕簡直就是棒極了,刀下敵人魂,懷中美人香。”

    望著突然神經叨叨的老家夥,王玄一副活見鬼的表情,開口:“喂喂!我看你一副嚴肅,陷入深思的神情,還以為你要和我談什麽沉重的話題,怎麽轉彎這麽快?我們現在是要交流個人的風流心得嗎?”

    老人並沒有理睬王玄,幽幽地歎氣說道:“可現在她們都死了,而我連她們的樣貌都已經記不清楚,就算是去她們墓碑前,她的親人隻會把我當作是一個怪老頭。是呀,一個老頭怎麽可能給一個死了七十多年的女人上墳呢?不僅僅是這樣,曾經一起喝酒打架的老朋友,在漫長的時間裏,總會因為各式各樣的理由變成了如今的敵人。真是討厭啊,時間不僅僅抹掉了我愛的人,還將我的過往都摧毀得一幹二淨。我在曾經流連過的地方行走,和那些年輕人擦肩而過,就像是田野裏的孤魂……”

    他頓了頓,然後說:“長生,帶給你的隻有百年孤獨,可為什麽這麽多人還要追尋長生呢?”老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是從一隻幽魂裏吐露而出。

    ……

    “太陽是如此熾熱,會燒掉所有東西,那為什麽還要追尋太陽呢?”王玄嚼著野草,麵無表情地望著天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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