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忠義公府嫻夫人攜子竣廣赴楚辰王府,正式向謝穎然提親。


    因著秋季將近,北寒冬季軍防上的事須得謝巍然迴去主持,他留在建鄴的時日已不多,自然是想在離開前將妹妹的婚事定下來。


    忠義公府對這門親事亦是極看重,祖遜雖退避朝事多年,在這件事上,卻不容得鎮國公橫插一腳。


    原本謝穎然尚未滿十四,便是遲上一兩年再下定亦是不遲的,倒是因為鎮國公府的幹涉,反而促成這婚事更早地定了下來。


    過了納彩、問名,待到納吉那日,錦如也來了。


    如今她身孕已到四個多月,胎象穩定,嫻夫人也不再拘著她成日在家安養。算一算自婚前待嫁起,她已有半年未好生出過門,這一迴隻是到楚辰王府,便興奮得前一晚都睡不好覺。


    錦依見了她,仍是如舊時那般活潑明快的性子,拉著自己說笑個不停,倒是一點都不像個要做母親的人,也不免有些好笑,“你這樣閑不住的脾氣,將來生個孩子定也是個調皮愛動的。”


    二人一路往靈犀樓走著,錦如笑道:“說起來都怪你,要不然我還要安逸幾年再受這遭罪。”


    她今日穿著件略顯寬鬆的櫻草色縷金蝶紋大袖夏衫,一手輕撫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笑容有些古怪,“你還不知道呢,這兩個月有好幾撥兒人到我府裏去,說是探望,實際上就是想打聽你給我吃了什麽藥膳,才得這麽快便能有孕。”


    錦依搖頭苦笑,“自然都是打著這個主意的,不過想必過些日子就清靜了,……”她垂首瞧了瞧自己,笑容帶了絲無奈,“看來藥膳的功效再好,也不是靈丹妙藥,還是要看各自的命,你看我可不是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一連三個月,每月十五一過,小日子便準時到臨,錦依心中亦不覺有些詫異,也曾私下自己把過脈,卻也看不出身子有何不好的端倪。


    雖然司馬玉樓和太妃從未對自己提起子嗣的事,就連筠慧這樣最愛瞧她笑話的,偶爾的調侃亦隻是隨口一說,可錦依心底卻著實起了一絲淡淡的憂慮。


    女子有孕生子原本隻看個人體質,但錦依向來對自己的身體極有自信,如此三個月還未有孕,實在是未料之事。


    心裏也曾暗暗揣摩,會不會是如每月中的那場噩夢一般,是幼年中毒所遺下的症狀。隻是那毒到底是何物,季先生從未明說,如今自己的狀況又著實不好意思去信向他詢問。


    錦如安慰她道:“你不過才剛嫁過來,現在無孕是極正常的事,這有什麽可擔心的。”


    的確如此,大多女子並不都是剛嫁人不久便能有孕,因此這事在他人眼中本是尋常,但在錦依心底卻埋下了莫名的陰影。


    “也是,這事本就是急不來的。”錦依隨口應道,心中卻在苦笑,自己將來不會是要如三叔母那樣,十來年費盡心思艱難求子吧。


    進了屋,錦依拉錦如在羅漢床上坐下,讓巧薇拿過一隻脈枕來,仔細替她把脈,錦如輕笑道:“太醫每隔幾日就要來給我瞧一迴,說我身子好得很呢。”


    錦依笑著探脈,過了半晌,略帶詫異地微微顰眉,又仔細探了一陣,換過另一手也探了,掩住心中極大的惶懼,讓自己的語調盡量顯得平和些,問她道:“太醫可有說過,……你的是雙脈?”


    吐出最後二字時,話語忍不住有些輕顫。


    錦如渾不在意,“你也看出來了?太醫倒是說過有些像,隻是如今月份不大,探不十分真切,說再過上一月大約就知了。”


    頓了頓,又笑道:“這也沒什麽稀奇的,咱們家本就有雙生子的先例,你看錦仁錦義兩兄弟便知了。”


    雙生這樣的事雖不常見,卻是與家族血脈有關的。當初的秦家雙侯,錦如的祖父與錦依的祖父,便是一對雙生兄弟,而秦三爺致誠膝下也是有一對雙生子。錦如現今隱有雙生之相,祖竣天得知此後自是大喜過望,隻因胎象尚未明顯,因此還未告訴其他人。


    錦依按捺心神,勉強笑道:“這可是喜事,隻是你要辛苦了,……難怪我看你的肚子似乎比別人的大上一些呢。”


    錦如臉上洋溢滿足的笑容,“爺爺還不知道這事呢,祖家人丁單薄,他老人家知道了一定高興得不得了。”


    兩人絮絮聊了許久,從自家的事上又說到馬家滿門被誅之事,說起秦錦繡的下場,錦如有些唏噓,“她從前自詡得了皇後娘娘的青睞,驕傲得把誰都不放在眼裏,誰知最終竟也是因為皇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錦依長長的眼睫抖了抖,如黑色羽扇般遮掩住眼中閃過的一抹異色,心緒卻紛亂如麻,隻低了頭裝作喝茶,默然不語。


    錦如卻以為她是想起與秦錦繡的過節,而今秦錦繡死得淒涼,難免傷感,又著意安慰她一番。


    錦依心神不寧,腦中不時思憶幼時在夜康之事,心不在焉地陪了錦如一整日,直到傍晚她走後,這才獨自一人悶悶不樂地到了三樓靜室,立於窗邊極目向著西邊的方向遠眺,似是目光能穿越到萬裏之外的茫茫大漠。


    司馬玉樓迴了靈犀樓,尋不見錦依,待到在靜室見了她這般模樣,不免有些奇怪,“今日如兒來了,原以為你會很高興,這是怎麽了?”


    錦依迴過神來,黯淡的眼神逐漸轉為明亮,卻迴避了他炯炯注視的目光,自嘲地搖了搖頭,似是要將腦中的煩憂拋開,“沒什麽,隻是想起些舊事罷了。”


    司馬玉樓堅持地扳過她的身子,不容她逃避,“你可不會有這樣掩不住情緒的時候,到底是什麽事?”


    錦依輕歎了口氣,將頭抵在他寬厚的胸膛,那處傳來堅實有節奏的心跳聲,自己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心底最深處,幼年時那段模糊的記憶,如同一個遙遠的夢,不甚清晰,在腦海中隻餘下一個紛揚雜亂、卻又陰暗冰涼的夢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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