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叔等人都已退出木樨園,此處並無人居住,隻餘了十幾個紅衣侍女看守,平日若無宴請聚會,偌大的園林便如此空置著。但卻不見一絲荒蕪頹廢之感,四處打掃得清潔整齊,透著雅致清麗。


    此時園子各處掛起紅色花燈,舉目望去,點點霞光如同夜幕上繁星的倒影。


    錦依麵露喜色,一路走著,時而抬手拂動枝條,時而彎腰攀花輕嗅,顯得欣喜雀躍。


    司馬玉樓視線追隨著她的身影,漆黑明亮的瞳眸中浮上愉悅,“早知道你這麽喜歡這裏,我該早些帶你來的。”


    錦依迴眸一笑,“倒並不是特意喜歡木樨園,隻要是空曠無人的地方,可以自由自在地,不須端著規矩,持著端莊,這樣便好。”


    司馬玉樓負在背後的手打了個手勢,遠遠跟著的茗心酒意二人會意,輕聲招唿巧薇和芊陌,四人向一側的樹叢中走去,不一會兒便消失了身影。


    連同隱身樹頂暗隨的聽雨扶風二人也撤身離開。


    司馬玉樓這才低低笑了一聲,“這會兒可真是隻剩你我二人了,……隻是不知道你說的空無一人,是不是也包括我在內?要不,我也迴避?”


    錦依的笑聲如玉石輕擊般清脆揚起,雙手提著裙子輕輕躍起,在半空中一個迴旋,長長的煙霞紫裙擺劃出優美動人的弧線,聲音隨風悠悠飄來,“當然不包括你。”


    即使司馬玉樓也從未見過這樣的錦依,如此無拘無束,飄逸自在,如同翠蔭繽紛中無憂無慮的精靈,翩然起舞,縱聲歡笑。


    他靜靜地凝望,想像她是如何將這樣的真性情,深深掩埋在沉靜無波的麵容之下,永遠維持著語氣平和,笑容得體。


    心中泛起的酸楚隨即被她如鈴的笑聲衝散,他心底的堅定亦被融化成一縷縷暖洋洋的涓流,隱在最深那處連自己都不敢正視的暗影逐分逐分地消逝。


    這世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自己和她分開……


    他展開身法,追上前方飄忽歡快的身影,錦依迴過頭來看他,笑聲清亮,轉而速度加快。兩人在燈映交錯的林間嬉戲奔走,如同兩隻穿梭花間的彩蝶,身形起落不定。


    直過了一個來時辰,月華自樹梢間悄然灑落,林間樹影斑駁,如同點點銀光璀璨,兩人緩下腳步,牽手曼行其間,錦依懊惱地輕聲道:“早知道就不穿這樣的裙子,一點都不方便。”


    司馬玉樓開懷大笑,“即使不穿這個,我也能追上你。……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錦依凝瑩如白玉的臉頰,因急速跑動泛起了一層紅霞般的華暈,笑容溢在眉梢眼角,慣常隱於心底的一絲倔強毫不掩飾地浮在唇邊,“若真要比的話,我隻要用些手段,自然能讓你追不上。”


    司馬玉樓笑著點頭,“你若散些毒粉之類的,我定是要敗下陣來。”


    錦依得意地笑了起來,從腰間係著的寬邊錦帶內側摸出一粒香丸,舉在他麵前給他看,“倒不用下毒,燃了這個,你便跑不動了。”


    司馬玉樓訝然,“你今日來赴宴也帶上這東西?”頓了頓,語氣有些沉沉的,“難道今天你又遇著事了?”


    “你也知道的,哪迴不遇上些呢,不過是有備無患罷了。”錦依笑歎一聲,將今日倩娘的事說了。


    司馬玉樓臉色陰沉下來,錦依接著道:“尚秀堂那邊早就打點好了的,即使去人查問也無妨。”


    她想了想,又道:“倒是巧薇,若她獨自出門辦事,要派個人暗中護著好些,畢竟這事隻有她知情,有心之人恐怕會打她的主意。”


    司馬玉樓點點頭,“你放心,以後她出去我就讓聽雨跟著。”


    “這樣一來,說不定倒還能促成他倆的好事兒呢。”錦依輕笑。


    說著這話時,錦依忽又想起了昑月,心裏便覺得有些別扭,想要詢問,卻又說不出口,隻隨著他悶悶走著。


    司馬玉樓見她安靜下來,似乎情緒也不如剛才那樣輕快,腦中轉了一轉,已知她所想,卻故意不提起,隻隨意和她說了些今日籌會男客那邊的事情。


    錦依沒精打采地聽著,越走越是低落,抬頭望了望升起半空的圓月,這才憶起今日又到十五了,心裏沒來由一陣的失望,忽道:“我替你納一房妾吧。”


    司馬玉樓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好玄沒噎著,半晌才迴過神來,停下腳步低頭看她,“為何?”


    錦依眼中閃著莫名的光華,遲疑了半晌才道:“原本我以為很快就能有孕,可,可到現在也沒動靜,……”她認真地說:“王府一脈單傳,子嗣為大,就為這個,也該給你納妾的。”


    司馬玉樓又好氣又好笑,“你嫁進來才一個來月,便是再苛刻的人家,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借著這個由頭納妾。”


    錦依沒有一絲妥協,仍是執著地望著他,司馬玉樓在她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好,好,你不就是想問昑月的事麽,直接問就成了,何必給我扣這麽大一頂帽子。”


    錦依臉色微紅,好在燈影本也是紅彤彤的,倒不顯得太過起眼,拉著他一路走著,一路聽他說道:“兩年前我在西域遇到她時,她剛被人賣到安西。聽人說起原是鄯善貴族出身,因其父違逆鄯善王之命而全族獲罪,她被發賣為奴,輾轉了幾手,要賣到建鄴來。”


    錦依聽得微微出神,若當初夜康滅國之時,不是程叔帶著自己逃了出來,最終的下場也就是和昑月一樣,發賣為奴,這恐怕還要算是較好的情況了。


    司馬玉樓輕輕攬過她的香肩,錦依感覺到他身上暖暖的力量,心下稍稍定了些,將頭靠在他胸前倚著,歎了口氣道:“你救她,是因為憐憫?還是因她生得美貌?”心底沉甸甸的,這話似是在說自己,而不是昑月。


    司馬玉樓將她的頭緊緊貼在自己心口處,沉著有力的跳動顯出不容置疑的堅定,“我救她是因為我要物色一個西域人,將來查探夜康之事時所用。……這顆心,隻為你一人而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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