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此話一出,血肉模糊的攝影棚裏,籠罩上一層謎樣的沉默。


    半分鍾後,沃夫終於打破了這片寂靜:“來個課代表總結一下?我現在有點兒懵……”


    注意到狼人投來的期待目光,秦澈攤開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metoo。”


    “你有親戚嗎。”夏夜挑了挑眉,稍稍有些驚訝:“我以為大家都是孤兒。”


    秦澈歎了口氣:“能不能換個說法?攻擊性有點兒強了屬於是。”


    雖說不願意承認,但這個世界裏的自己,的確是孤兒沒錯。


    ——馬戲團最初的四人組,是從沙漠戰場上醒來的失憶少年兵。


    那麽問題來了,阿彬怎麽會冒出來一個親戚?


    “二大爺。”


    阿彬低頭打量著身體被紫色葉子覆蓋的人形物體:“您怎麽變這樣了,而且你的聲音……”


    “怎麽了?”被稱作二大爺的弗蕾亞,發出憤怒的聲音:“我們可是植物,為什麽要被動物的規則束縛?”


    “這……”阿彬一時語塞。


    “所以到底怎麽迴事兒?”秦澈來到植物人刺客身邊:“你什麽時候多了個二大爺?”


    “是馬戲團剛解體的時候,我漫無目的到處流浪,然後就遇到了他。”阿彬低聲說:“那時候他還是個猛男,除了他以外,還有另外幾個植物,我們喝了幾杯之後就拜了把子……”


    “這也太隨便了吧!”沃夫忍不住吐槽:“而且植物喝酒不會當場去世嗎?”


    “我不是植物,確切的說是植物人。”阿彬解釋道:“我是最小的一個,所以就成了小弟,其他幾個分別是大爺,二大爺,大哥,大姐……”


    “你妹的,彬彬,你坑我不淺啊!”弗蕾亞罵道:“閑著沒事兒弄得這麽香幹什麽?我差點被你蠱惑了!”


    “我也沒想到您會變成……呃,這樣。”


    阿彬伸出被藤蔓覆蓋的右手,摸了摸綠油油的腦袋:“您在我的記憶中還是那個猛男,而不是現在這種不男不女……”


    “彬彬,你被人類的思想腐蝕了!”


    被夏夜當成人體衝浪板的弗蕾亞,說出與姿勢不符的慷慨激昂發言:“植物就是可以隨時性轉,切換形態一氣嗬成,想變什麽就變什麽,沒事幹的時候就玩玩自體授粉,這才是植物的終極奧義!”


    “好!”秦澈讚許的鼓起了掌:“太自由了!”


    “怎麽樣,彬彬。”弗蕾亞費力的扭過頭,被紫色葉子覆蓋的臉上,一朵暗褐色的菊花緩緩綻放:“要不要加入我,和我一起品嚐極樂?拋棄這些無聊的人類和機器人吧,我可以讓你像我一樣,成為真正的神——”


    哢嚓!


    踩在背上的小腳加大了力道,打斷了弗蕾亞的發言。


    “你不是神。”夏夜低頭看著被自己踐踏的植物:“我也不是。”


    “放屁,我就是——啊!”


    伴隨著弗蕾亞的一聲慘叫,他的左臂脫臼了,肩膀噴出綠色的樹汁。


    “這世上沒有神。”


    平時總是儒雅隨和的觸手女孩,此時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向著被自己控製住的植物,說出無情的話語:“你隻不過是個輻射怪物罷了。”


    “章魚,你……”阿彬欲言又止。


    “我讀過一本書。”夏夜低頭注視著弗蕾亞開花的腦袋:“妄圖攀登神階的人,都倒在了途中。這世上沒有任何生物能登上王座,無論是你,還是我。”


    “那你可……真是悲觀……”


    弗蕾亞的身體裏擠出痛苦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便秘患者正在蓄力:“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


    這次打斷他的是秦澈:


    “我聽說植物都怕火,那邊正好有火焰噴射器,如果你是神,區區火焰肯定傷不到你,是吧?”


    此話一出,弗蕾亞臉上的花都被嚇萎了:“我超,別!”


    “我能理解你想和彬彬敘舊的心情,但我的攝影棚也被你破壞得不輕。”秦澈抬頭看向天花板上被轟出的大洞:“看在阿彬的份上,給你個優惠價,幫完忙就可以走了,怎麽樣?”


    “開什麽玩笑,我現在就能走,不信你看——”弗蕾亞說著就要變身。


    在眾人的注視下……什麽都沒發生。


    “嗯?”弗蕾亞懵了:“變身!快變啊!”


    “在剛才的戰鬥中,我的一部分物質從你身上的傷口侵入體內,獲得了你的部分控製權。”


    夏夜說著放開弗蕾亞的雙臂,植物人立刻像坨爛泥似的,軟塌塌的摔在地上。


    白裙的少女睜大眼睛,瞳孔中浮現出璀璨的銀河:“別想逃跑,否則我就消滅你的意識。”


    “太颯了吧!”佩爾的腦袋裏已經快流出機油了:“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帥死了!”


    “您要用這種形態出道嗎?”旁邊的斯特也忙不迭的提問:“林瑜和您一比就是個屁,您絕對能大火!”


    “別貶低我的朋友。”夏夜眯起眼睛:“我要生氣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什麽都沒說!”斯特趕忙擺手。


    “剛才你的話說得不錯。”秦澈蹲到弗蕾亞身邊,伸手揪掉蔫了的菊花花瓣:“既然植物想變什麽就變什麽,那你肯定很擅長偵查,沒錯吧?”


    “是可以,但現在我變不了啊!”弗蕾亞趕緊解釋:“這位大姐把我控製住了!”


    “正好,現在我需要去個地方偵查。”


    秦澈沒理會這位二大爺的抱怨,拿出手機輸入了風暴帶的坐標:“在風暴帶的颶風中心,隱藏著一座城市,你的任務就是潛入那座城市,找到製造投影的位置,把我的u盤插在他們的主控設備上,很簡單吧?”


    “臣妾做不到啊。”弗蕾亞趴在地上狼狽地說著:“我現在站都站不起來了!”


    夏夜打了個響指,植物人的身體猛地彈了起來,像僵屍似的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我複活了!”弗蕾亞欣喜地看著自己的雙腿。


    “你逃不掉的。”


    夏夜輕輕咳嗽一聲,弗蕾亞的身體像是接收到指令,突然蜷縮成一團:“完成任務,你就可以走了。”


    “我真是……”


    盡管有怨言,弗蕾亞也不敢多說,畢竟自己的小命就握在這個女孩手上,再廢話幾句怕不是會被直接捏死。


    “行吧,行吧。”植物人歎了口氣:“你說的u盤在哪裏?”


    “還沒弄好。”秦澈答:“明天動手。”


    “靠,那你說啥——”


    弗蕾亞的話沒說完,注意到自己身旁的少女,馬上乖乖的閉上嘴:“好,等您的好消息!”


    “嗯,這還差不多。”秦澈滿意地點點頭。


    梅菲斯特娛樂總部的內部網絡,隔絕於互聯網之外,從外側根本無法入侵。


    但隻要從他們的設備上動手,直接把病毒程序用u盤植入設備,就可以輕鬆實現對這個封閉係統的控製。


    到了那時候,改寫聖都的投影也是小菜一碟,建模師正在製作的“成人向模型”,也可以派上用場了。


    有了弗蕾亞的協助,之前最麻煩的一個步驟——入侵梅菲斯特娛樂總部,也變得簡單了不少。


    雖說夏夜和阿彬應該也能做到,但秦澈並不打算讓同伴執行這種危險任務,弗蕾亞這種貨色來的正是時候,恰巧成了最合適的炮灰。


    “走吧。”夏夜對那個植物人下了逐客令。


    弗蕾亞訕訕的笑著,腳下生出細長的藤蔓,頂著他的身體升到天花板的大洞旁。


    臨走之前,這位“二大爺”還不忘初衷,低頭用花蕊深情凝視著阿彬:


    “彬彬,你真的不一起來嗎……”


    麵對二大爺的誘惑,阿彬絲毫不為所動,站在原地搖了搖頭,沒有半點兒要走的意思:


    “我已經有心上人了。”他說。


    “誰啊?”秦澈好奇地問。


    “團長,我……”


    阿彬想了想,還是沒能說出口:“我不好說。”


    “說說嘛,沒事的。”秦澈循循善誘:“大家都是好朋友,是不是?”


    “這個,實在有點兒……”阿彬扭了扭腰。


    看著這貨羞怯的模樣,弗蕾亞也意識到了什麽,長長地歎了口氣:“年輕就是好啊。”


    “別瞎說!”阿彬抬手扔出一柄飛刀,釘穿了弗蕾亞腳下的藤蔓:“讓你滾就滾,等什麽呢?”


    “好好好……”


    弗蕾亞不正經地笑了笑:“植物可不會在意性別,我看好你哦?”


    語畢,二大爺從來時的洞鑽了進去,腳下的藤蔓立刻枯萎了。


    經過這一通突發事件過後,攝影棚變成了巨型屠宰場,到處都是血肉和藤蔓碎片。


    植物選秀是沒法搞了,秦澈叫來公司裏配備的運輸機器人,把裝滿變異種子的箱子運到附近的倉庫,順便準備了一桶水,讓植物先在那邊休息。


    沃夫和lsp迴去了,一片狼藉的攝影棚裏隻剩下馬戲團三人組。


    秦澈聯係了史蒂夫建築公司,讓他們派人過來清理,接著轉身看向阿彬:“你二大爺挺勁爆的啊。”


    “都是年輕時不懂事。”阿彬搖頭:“早知道他這麽沒骨氣,我也不會和他結拜。”


    “剛才你攻擊了他。”夏夜來到阿彬身旁:“你慌了。”


    “我……沒有!”


    阿彬的身形突然模糊起來,化為無法辨認的虛影:“我隻是生氣!”


    “真的麽?”


    看著植物人刺客少見的慌張模樣,秦澈也玩性大發,調侃道:“你這不會是傲嬌了吧?”


    “一針見血。”夏夜點點頭。


    “沒有,真沒有!”阿彬的聲音愈發無力:“你們就別拿我開玩笑了,不合適。”


    “所以,你喜歡的到底是誰?”秦澈饒有興致的問。


    身為馬戲團裏最孤僻的“獨狼”,阿彬平時接觸最多的是刺殺目標,根本就沒有戀愛機會。


    雖說秦澈大概猜到了這貨喜歡的究竟是誰,但既然阿彬還沒親口說出來,就還有調戲的餘地。


    “我喜歡的……”


    漂浮在空氣中的虛影說到一半,身體突然消失了。


    五秒後,半空中響起哀怨的男聲:“章魚,你也太陰險了吧?”


    “我提前把所有通風口都堵上了。”夏夜笑道:“不說清楚不許走。”


    “你怎麽變這樣了?”阿彬一聲長歎:“以前那個百依百順的小姑娘哪兒去了?”


    “是奈老師教我的。”夏夜驕傲的挺起胸膛。


    “算了……”


    意識到自己無路可逃,阿彬出現在秦澈和夏夜身旁。


    他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之後,終於開口給出答案:


    “我喜歡的是自己。”


    “感謝‘還在嘴硬’送的飛機。”秦澈笑道。


    “不是嘴硬啊,真的是這樣!”阿彬急了:“自體授粉是我的最愛,我喜歡的隻有我自己,其他人我根本不放在眼裏!”


    此時的植物人刺客,已經徹底進入破罐子破摔狀態,屬於是一點兒麵子都不要了,大聲喊出羞恥的言論:“就是這樣,真的!”


    他的心在滴血。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願說出真相。


    身為馬戲團四人組裏負責幹髒活的刺客,阿彬和林瑜一直合不來,對夏夜這種懦弱的角色也提不起興致。


    最令他感興趣的,正是馬戲團的頭領,也就是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


    馬戲團巡遊演出的時候,團長總是畫著一副小醜妝容站在舞台上報幕,每次看到那個男生的身影,阿彬心中就會產生莫名的悸動。


    他喜歡團長。


    團長和自己一樣心狠手辣,卻又秉承著獨特的行事原則,不光是維係著四人組的紐帶,也是團裏的精神支柱。


    一開始隻是單純的欣賞和仰慕,後來卻慢慢變成了更加扭曲的情緒。


    阿彬也知道自己有問題,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眼裏似乎隻剩下那個男人的身影了。


    ——想讓團長一直看著自己。


    ——想和團長永遠在一起。


    許多個無眠之夜,阿彬都是在對團長的思念中度過。


    精疲力竭的睡著時,經常會做奇怪的夢,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流淚了,卻不是從眼裏流出。


    不過,現在還不能說出真相。


    ——如果說出來,團長或許會露出嫌惡的表情,斷絕和自己的聯係。


    對阿彬來說,被團長嫌棄比死亡更痛苦。


    即使隻能維持卑微的單相思,他也可以接受。


    不管是以什麽方式,隻要能留在團長身邊就好了。


    “……就是這樣。”


    阿彬完成了自己的陳述,語氣恢複了平時的冷酷:“我喜歡的隻有自己,還有問題嗎?”


    “你走吧。”秦澈點點頭。


    原本擋住門的觸手往後滑了下來,淺綠的虛影從門口離去。


    目送著植物人刺客消失在門外,夏夜搖了搖頭:“這樣真的好嗎。”


    “你在說什麽?”秦澈笑了笑:“我聽不懂。”


    “你應該給他一個說法。”夏夜直入正題:“這樣對他太殘忍了。”


    “那也得他親口說出喜歡誰。”


    秦澈說著轉身走向正門:“走吧,爺快被熏死了。”


    團長離開之後,白裙少女依舊站在原地,發出隻有自己能聽到的微弱聲音:


    “局勢越來越複雜了,但我不會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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