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看來,似乎無所不能的慕家少主,在雲衿眼中,似乎在任何時候都能夠談笑風生的慕疏涼,第一次在她的麵前說出“不敢”二字。


    雲衿默然無言,也是一直到此時,才突然之間明白過來。


    明白當初的慕疏涼,究竟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與她分別。


    慕疏涼接著道:“所以我醒來的時候,有些擔心。”


    他在擔心什麽,他沒有說,雲衿看著他的神色,隻覺得今夜的慕疏涼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和,她想這些話,或許將來他都不會再說。


    慕疏涼看來柔和,心思卻極為縝密,不會對旁人透出半分。


    但今日,或許是星光太過晃眼,白梅的香味太過醉人,他輕輕將白梅樹下的女子攬入懷中,聲音輕淺而溫柔,喃喃道:“我很慶幸,你還在等我。”


    71.七一章


    慕疏涼突然之間死而複生,似乎是一件讓人難以說清的事情,然而對於雲衿來說,人醒過來便已經是幸事,其中緣由她卻可以不去追究,她相信若是到了當說的時候,慕疏涼一定會將一切告訴自己。


    第二天,雲衿與慕疏涼來到了劍池,見到了如今已經是空蟬派長老的梅霜夢。


    見到慕疏涼,梅霜夢自是滿心的不敢相信,慕疏涼早知旁人見他會是這般反應,淡笑著任梅霜夢將自己上下打量一番,梅霜夢這才相信了站在自己眼前的是個活生生的慕疏涼。


    於是幾天之後,空蟬派參加十洲一戰的眾人迴來,慕疏涼便隨雲衿與梅霜夢一起在山門處迎接了眾人。


    一見慕疏涼,空蟬派的一幹宗主自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紛紛趕緊丟下身後的弟子們衝了過來。靳霜幾乎是滿眼含淚的盯著慕疏涼,後麵的聞思與李壁到底是男子,沒有靳霜那般情緒激動,卻也是驚喜不已,等到與眾師弟師妹們說過話,慕疏涼才眼含著笑意朝最後行來的梅染衣望去。


    “小師叔。”慕疏涼輕輕頷首,目中多有感慨。


    梅染衣沉默著點頭,輕輕拍了拍他肩頭。


    慕疏涼見眾人在這裏已經耽誤許久,便輕笑著側身道:“大家先進去吧,其他話等將來再說不遲。”


    雖是這樣說起,但眾人仍是一麵交談著一麵往裏走去,一行人都好奇的看著那突然之間出現在空蟬派的慕疏涼,此人能夠讓平日裏不苟言笑的各方宗主們都露出這樣激動的神情,定不是什麽普通人物。眾人禁不住開始猜測起慕疏涼的身份來。


    而這時候,站在人群後方的花晴卻將這一幕看得明白,她當然是見過慕疏涼的,五十多年前雲衿從十洲島上迴來,背後背著失去氣息的慕疏涼,哭得難以抑製的情景,她一直未曾忘記。


    她知道那個人就是空蟬派的大師兄。


    就在花晴看著人群中的慕疏涼時,一直站在她身旁的魏灼也擰著眉頭,沒好氣的對著那人說了一句:“那個老賭鬼。”


    花晴微微一怔,不明白魏灼的意思,低聲問道:“你說什麽?”


    魏灼瞥了花晴一眼,眼見對方與自己越靠越近,忍不住退了大步搖頭道:“沒什麽。”


    花晴狐疑的看著魏灼,這一路上為了趕路,眾人也沒有如何好好休息,甚至連處給魏灼洗澡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到了這會兒魏灼仍還穿著一身髒衣服,臉上花得看不清麵容,花晴看他神態,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拉著對方的手道:“現在總算是到空蟬派了,你跟我來,我去找地方幫你洗洗折騰幹淨。”


    魏灼自己也受不了自己如今這副模樣,自然是沒有拒絕,他最後看了一眼人群中央的慕疏涼於雲衿,不覺也喃喃笑道:“竟然都還活著,命倒是挺硬的。”


    花晴沒有聽清他說的話,與身旁幾名弟子交代了幾句之後,這便拉著魏灼一道離開了。


    。


    十洲一戰是大事,而眾人終於自戰場迴來,自是要好生慶祝一番,今夜的空蟬派因此顯得熱鬧無比。


    外麵在慶祝,花晴卻沒能夠去參加這慶典,她此時正在房間裏搗鼓著東西,半晌才終於翻出一身衣服來交到交到魏灼手中。


    魏灼在屋中站著,身後是洗澡用的巨大木桶,桶裏的水還冒著熱氣,他有些猶疑的看著手中的衣服,半晌沒有開口。花晴則開始吩咐道:“這是空蟬派弟子服,早年一些弟子們用的,你先將就穿著,等過段時間我再專門給你弄一件。”


    魏灼怔怔“哦”了一句,卻沒動靜,隻是滿臉戒備的盯著花晴:“你要幫我洗澡?”


    花晴一楞,隻當是對方被關得太久,所以不會洗澡,她遲疑了一下,麵頰不由微微泛紅,遲疑著道:“那我幫你洗?”


    魏灼頓時瞪大了眼睛。


    花晴不明白魏灼到底在想什麽,誰知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魏灼大聲道:“別碰我!”


    他心中默念著中原的女人真可怕,隨後萬分迅速的一把將花晴給推出了房間,大門砰的自裏麵關上,花晴怔楞了一瞬,才好心的去敲門道:“你真的不要我幫忙嗎!”


    “走開!”魏灼羞憤的聲音立即從房中傳來。


    花晴敲門的手舉起一半,聽著這聲不由得又放了下來,她想起方才魏灼的神態,突然之間明白了過來,隨之不禁又是一笑。


    她還從未見過這麽好欺負的人。


    屋子裏的水聲不住傳來,外麵廣場處還有眾人的歡聲笑語和煙花綻放,花晴在房間大門口的台階上坐下,抱著雙膝聽著身前身後的聲響疊加在一起,打心底裏喜歡著這份喧鬧的感覺。


    時間緩緩地流逝,身後的大門終於從裏麵推開,隻是屋子裏麵的人卻沒有立即走出來。花晴背對著房間,仰頭看著天空中五彩繽紛的焰火,喃喃說道:“你知道嗎,我原本生在一個很有名望的世家,可是後來我家毀了,我被我姐姐派人追殺,最後聽我爹娘的話逃到了空蟬山來,是師父好心收留了我。”


    身後靜靜的沒有迴應的聲音,花晴也沒有等他迴應,她臉上掛著悠遠的笑意,聲音輕柔的道:“我剛到空蟬派的時候,師門一共隻有八個人,我走在這裏冷冷清清的,除了風雪什麽都沒有,弟子居那麽多房間,永遠是空洞洞的,我因為害怕所以特地搬到了師妹的對麵住。”


    花晴語聲一頓,轉而道:“可是現在不一樣啦,現在空蟬派裏有好多人,梅花林裏有人賞花,廣場上有人練劍,再也不擔心晚上從路上走過四周都是漆黑一片,不用一個人去山下掃雪掃到天黑,有時候早上去洗漱熱水還會被那群小鬼搶光。我一路看著空蟬派變成這個樣子,真的很開心。”


    她抬手指著天際又一朵綻放的煙火,迴頭笑道:“你看,那邊多熱鬧!”


    話音落下,花晴麵上笑意猶在,目光卻凝在了屋內那人的身上。


    魏灼此時已經將滿身的泥塵洗淨,看起來與之前判若兩人。如花晴初見時所見的那般,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或許是因為在籠子裏關得久了,他的皮膚顯得有些蒼白,花晴無法判斷他的年歲,但他看起來很年輕,仿佛一個不問世事的少年,剛剛洗過的長發猶自帶著濕氣,他微垂著眼,看著坐在台階處的花晴。


    煙花正在此時綻開,光焰透過夜色自房簷灑下,落在他的眼底。


    花晴便在滿天煙花之下怔怔看著魏灼。


    魏灼沒有注意到花晴的眼神,他似乎被方才花晴的那番話引去了全部的思緒,他擰著眉,想了一會兒才道:“這不是好事麽?”


    花晴又是一怔,然後聽得魏灼道:“你哭什麽?”


    她這才明白,魏灼是在想辦法安慰她。


    她輕輕揉了揉眼角,悶笑道:“我是開心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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