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來得突然,卻又在預料之中,雲衿沒有想到他們會那樣快,卻又知道本應就那樣快。


    長洲的人終於來了。


    雲衿與花晴站起身來,各自拿著各自的武器,戒備的盯著殿外的夜色,梅染衣一身的血衣已經幹了,衣襟袖口的血跡都泛著鐵鏽斑的顏色,他麵色蒼白,閉目一動不動,若非胸口還在起伏,看起來便是一座毫無聲息的冰雪雕刻。


    雲衿沒有去喚醒梅染衣,她隻是耐心的等著,等對方進來,等這琴聲開始變化。


    而就在這時,她聽到了琴聲之外的東西。


    鈴聲。


    這鈴聲她聽過許多次,這是慕疏涼所沉睡的那棟閣樓簷角上的銀鈴所發出的聲音,那閣樓就在空蟬派的後院中央,她不管是什麽時候,風起,那鈴聲便開始響動起來。她時常聽著它,有時候是在弟子居自己的房間裏,有時候是陵光宗的書房裏。聽著那鈴聲,總能夠叫她想起來沉睡在閣樓中的那人,想起來她的期盼與等待。


    然而就在這時候,鈴聲響了。


    殿內殿外不聞絲毫風聲,鈴鐺卻響了。


    琴聲與鈴聲唿應之間,突然間又多了另一個聲音。平靜荒涼的空蟬派裏,一道孤獨的腳步聲緩然而來,踏在琴聲每一次弦響的瞬間,踏在鈴聲每一道餘韻的尾聲。


    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清晰。


    最後,殿外的薄霧與夜色中,浮現出一道對於雲衿來說熟悉無比卻又全然陌生的身影。


    第二二章


    雲衿聽見擂鼓一般的心跳聲自胸腔傳來,那聲音幾乎要壓過外麵的琴聲與鈴聲,一切聲音似乎都變得遙遠而不可及,唯有那腳步聲清晰入耳,步步踏來。


    是他,雲衿從來沒有見過那人走路的模樣,但她知道那是他。


    薄霧漸漸散去,那道身影來到了大殿之前,穿著一身幹淨的空蟬派弟子服,長發如墨,眉峰如山。


    慕疏涼。


    醒來的慕疏涼。


    雲衿目色複雜,一時之間隻覺得所有情緒統統雜糅在了胸口,她看著那人慢慢走近,卻連半步也難一動,連半句也難以言語。


    但不過一瞬,她身上那一切複雜難辨的情緒便都悄然沉寂了下來,她渾身血脈如同凝固,隻僵硬的盯著那人的一雙眼睛。


    那不是慕疏涼。


    雲衿聽聞他許久,也知道他許多事情,所以她心中再清楚不過,那身體是慕疏涼的身體,但那眼神卻絕不會是慕疏涼該有的眼神。


    “你是誰?”開口的人是花晴,她從未見過一直沉睡於閣樓的空蟬派大師兄,隻是遲疑又小心翼翼地往門外那人靠近。


    “別過去。”


    低沉的聲音阻止了花晴的動作,她心中一驚,聽得這聲音之後連忙後退,後背卻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胸口。


    花晴連忙迴頭,卻見梅染衣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正站在花晴身後,一雙眼睛沉沉看著殿外的那人。


    “這是怎麽迴事?”雲衿聲音微啞,視線依舊落在慕疏涼的身上。


    梅染衣看了雲衿一眼,這才道:“你既說長洲以音律為武器,那麽這就是他們的武器。”


    雲衿終於明白過來。


    以音律為武器,多是以音律化為鋒刃,傷人於無形之間,然而還有一種音律,它柔和不帶任何殺氣,卻能攝人心魄,控製意誌薄弱或昏迷不醒之人為己用,就如同傀儡師的傀儡一般,被音律所控製。


    “是我疏忽了。”不知是否是錯覺,雲衿眼角餘光瞥見身旁的梅染衣竟是頭一次露出了類似不悅的神情,“沒想到他們找上了小慕。”


    慕疏涼昏迷多年,自然便是最易被音律所控製的存在,然而雲衿與梅染衣卻誰都沒有想到長洲會將目標落在慕疏涼的身上。


    如今慕疏涼雖是站在此處,卻是目光遲滯,毫無生氣,分明就是被控製的模樣。


    雲衿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盼著慕疏涼醒來盼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卻從未想過第一次見對方睜開眼睛,竟會是在這般情況之下!長洲眾人這般戲弄於空蟬派,這讓雲衿心中先前所有沉澱下來的灰燼又盡數燃成了憤怒,前所未有的憤怒。


    就在三人對話之間,清脆的腳步聲趟入了大殿。


    三人不約而同再次往慕疏涼身上看去,然而慕疏涼招手指尖,雲衿隻覺手上一陣大力傳來,蘊華劍竟突然間劇烈顫抖起來,難以控製的力道震得雲衿手臂發麻,她失神之間,那劍已經離開了她的掌心,飛快的躥至慕疏涼身前!


    慕疏涼握劍在手,不待有絲毫遲疑,劍鋒一轉之間便往殿內三人刺來!


    雲衿自蘊華劍脫手便已經心有防備,此時眼見那人劍鋒掃來,立即拉住身後花晴,兩人疾步往身後退去,然而慕疏涼動作如行雲流水,袖風掃過之間,劍芒已近!


    便在此時,另一簇劍鋒遞至蘊華劍之前,隻聽得鏗然一聲,蘊華劍倏然止住了勢頭,停在當下。


    讓蘊華劍停下來的是另一把劍,那把劍劍身雪白,薄且極輕,但就是這樣一把劍,卻輕而易舉的止住了蘊華劍那原本勢如破竹的一招。


    那把劍是梅染衣的劍,雲衿不知道它的名字,卻知道梅染衣幾乎一直將它帶在身側,從未離身過。


    蘊華劍被人止住,慕疏涼卻未曾停頓,身形一轉之間再次出手,劍招卻絲毫不曾慢下!


    原本已經重傷無力,甚至說上幾句話都會咳嗽的梅染衣,此時似乎又已經恢複了體力,他雙眸明亮似有一團火光在眼底氤氳而成,無邊無盡的燒灼著,眼見慕疏涼劍招再遞,他隻進不退,便是揚劍與對方毫無顧慮的戰在了一起!


    若說當初流洲的劍陣到來,那一戰是雲衿所見實力最高最為兇險的一戰,這一戰便是她所見過最快的一戰。


    兩人劍意橫掃四方,整個大殿之中,整個四野之間,隻看得見劍芒閃爍不斷,隻聽得劍聲鏗鏘不停,四周不斷有劍氣迸射而出,落在大殿周圍已經殘破的牆上,落在燈燭之上,久久未曾停歇,久久不能停歇,一切快得讓視線所不能及,耳力所不能至,雲衿與花晴退至牆角處,甚至難以插手,也難以再有任何動作。


    雲衿隻能夠將雙目不住凝在那交手的兩人身上。


    “師妹,梅師伯能贏的對嗎?”花晴低聲問道。


    雲衿沒有立即迴答,這一年來在書房當中看過許多的劍譜,所以這一刻她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不過短短的片刻時間,慕疏涼所使用的劍法不下二十種,這其中不但有陵光宗的劍法,還有許多天下間各門各派的劍法,甚至包括了一些毫無名氣的江湖劍招,這所有的一切被他糅合在了一起,一招方落一招又起,相互彌補相輔相成,經被演練成了一套新的劍法!


    而反觀梅染衣,他所用以應付慕疏涼的招數,竟然從頭至尾隻有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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