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鑠順手將書放入枕下,起身道:“白日裏玩得久了有些累,想早些休息就讓她們都退下了。”說著親自倒了茶給不周道:“你身上有傷,這樣晚了還不休息?”


    不周接過茶杯,眼睛卻瞬也不瞬地盯著紋鑠,道:“你不是也沒睡?”


    紋鑠笑笑道:“這一會兒卻又沒了困意。”


    不周低頭飲了口茶,問道:“在看什麽書?”


    紋鑠道:“上古人物傳記,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拿來我看看。”不周放下茶杯,狀似隨意道。


    紋鑠僵了僵,強笑道:“你怎麽跟我大哥似的,看什麽書都要過問。”


    “拿來。”不周的眼眸突地銳利起來,眸色漸漸變淡。


    紋鑠僵立片刻,終是無法在他強大的勢麵前安然處之,隻得將枕下的書抽出,硬著頭皮遞到不周麵前。不周接過書看了看,突地一掌拍在桌上,整個木桌頓時化為粉末。紋鑠驚得縮了縮肩,又有那種轉身想逃的衝動。


    “你竟敢……”不周大怒,空氣中的靈氣劇烈波動起來。


    “我隻是好奇,隨便看看。”紋鑠被不周的怒火嚇得臉色慘白一片。


    “公子……”感受到靈氣異常波動的端木快速趕到,見不周怒極,怕他傷到紋鑠連忙上前。


    “公子……”本就守在外麵的詩詩、青青等一眾侍女亦快步跑了進來。


    “你看這是什麽?”不周將手中的書向端木扔了過去。


    端木伸手接過,仔細一看亦是大驚失色,這是一本上古□□,記錄一種如何瞬間以血祭之法獲得強大力量,與對手同歸於盡的禁法。這禁法固然厲害無比,縱對手是紫微那樣級別的帝君也足以將之重創,但施法之人必全身血力枯竭瞬間身死。這樣傷人更傷已的術法早已被禁,隻不周的書房裏藏書甚眾,被紋鑠無意中發現,想起那日端木提起伏羲後人之血能破上古兇獸封印的話,才想拿起來看一看……


    端木尚未迴過神,手中的書便自燃起來,森白色的火焰燃燒之初,空氣中的溫度便遽然下降,端木知道厲害,快速將書籍拋到遠處,以免哪個倒黴的受了池魚之殃。


    “你們都出去。”不周語氣冰冷,端木知他已怒到極點,忙擺手叫侍女們退下,自己卻留了下來。


    “你也出去。”不周繼續道,聲音依舊沒什麽波動,卻是冰寒異常。


    端木瞄了眼不周的臉色,知道已不可違,隻得先行退了出去守在門外。


    “我……我也沒有真的想要用……”四周安靜下來,紋鑠更是害怕,訥訥地解釋道。


    “書房裏那麽多書,你單挑這一本來讀,你說你沒有真的想用?”不周冰綠色的眸盯視著紋鑠。


    紋鑠不自覺地向後退去,不周更怒,道:“你怕嗎?這樣厲害的禁術你都打算一試,你怕死嗎?”


    “怕。”紋鑠長歎一聲,終於堅定地道:“大巫衝著我而來,我沒能力保護自己,但如果,真的情勢不可逆轉,至少我要讓自己死得其所。”


    不周的身形突地晃了一下,像是不能自持,紋鑠連忙上前想扶住他的手臂。不周卻猛地甩開她的手,像是看蛇蠍一樣看著她,咬牙切齒地道:“不如讓你死在我的手裏,這樣我的心中便再無掛礙。”


    紋鑠心中一突,卻是緩緩地道:“以前的事我都已不記得,現在的我是雷霆中宮洞淵天女,我母親是鬥姆元君。”她的語氣中有著少有的傲氣:“大巫若想用我的血破封印,即便我死也不會讓他們如願。”


    “我再不會讓他們有機會碰你,不管是大巫或是誰,為什麽不肯信我?”不周鉗住紋鑠的下顎,迫使她抬頭麵對自己。


    “因為上古時代已經過去,現在想要對抗中天唯有巫妖連手。”紋鑠咬牙道。


    “是誰告訴你這些?”不周眼神有一瞬地閃動。


    “我說得不對?”紋鑠眸光灼灼,凝望著不周。


    “原來你自始至終都抱著這樣的念頭。”不周突然鬆開紋鑠,慘笑一聲,唇角竟溢出血來。


    “不周……”紋鑠驚得瞪大了美眸,想到他身上還有傷,暗自責怪自己。想上前去,又想著他現在正惱著自己,慌忙間隻得向外喊道:“端木……”


    “公子……”端木怕出事,本守在門外,聽到紋鑠的聲音瞬間便閃至眼前,見不周傷勢加重,忙上前扶住他。右手搭上他的腕,想以靈力控製傷勢,卻毫無意外的被不周甩開。


    “我現在有傷在身,你為什麽不試著殺了我一了百了?”不周看著紋鑠,語氣中滿含悲涼,隨即又像想起什麽,道:“我忘了,還有端木,你若殺了我,便是逼端木與大巫聯手。”


    紋鑠滿麵茫然,如果大哥的意思不是讓她想辦法阻止巫妖聯手,而是讓她相辦法殺了不周,她會不會那樣去做……


    “公子,小姐絕不可能做出對公子不利的事。”端木的語氣卻是極堅定的,有著紋鑠都不以為然的堅定。就像那天他對紋鑠說,無論什麽時候,在何處情況之下,不周都不會傷害她一樣。


    不周是冷笑道:“端木你忘了,她現在已經不是紋鑠,她是雷霆中宮洞淵天女,是中天的人。”


    ☆、第28章


    紋鑠不知那是哪裏,像是一片深藍的海洋。一身青衫的不周懷中抱著一個女子,那女子的容貌與自己有八分相似,可她的胸口處卻已沒了起伏,顯是受了極重的傷害,生死不知。不周的眼中滿是悲傷與絕望,仰天一聲怒吼,聲音震動四方,深藍色的海洋被這一股音波衝擊得靈力四散。


    紋鑠像是被這股巨力擊中,整個人猛地彈坐而起,才意到識竟是做了一場夢。這夢極短,卻異常真實,像是她就在一旁看著一切發生。她環著雙膝失神半晌,最近睡得一直不好,各種夢境及突然閃現自腦中的片段讓她頭痛不已。她走下床來將窗子推得大開,天上明月高懸,她卻再無困意。


    “我與他早年相識,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若淵兒與他毫無關係,他絕不會費力前來。當年紫微將淵兒自荒漠抱迴,天君便對她身世存了疑慮。”


    “端木你忘了,她現在已經不是紋鑠,她是雷霆中宮洞淵天女,是中天的人。”


    紋鑠忽地心緒煩亂,身形一閃人已到了院子裏,抬手招出伏羲劍,抖手間便有一股劍氣出體,直直擊在一旁的楊柳之上,大樹被齊腰斬斷轟然倒地。紋鑠卻未收手,隱現藍光的伏羲劍在她手中,如同極速閃電,閃爍飛舞間空中的靈力被攪動得劇烈翻滾。


    本守在紋鑠外間,已甜甜入睡的青青快步跑出,見到眼前景象驚得睜大了雙眼。守在不周身邊的端木也被這股波動驚動,快速出現在院子裏。四周狂風亂舞,草屑橫飛,待一套劍法舞畢紋鑠收了劍,才感胸中的窒悶之感稍緩。


    “小姐好劍法。”端木率先稱讚道。


    “端木。”紋鑠勉強抿唇笑了笑。


    端木擺手揮退了青青,看著紋鑠緩緩笑道:“這套劍法本是主人為小姐所創,名喚墨雲。使這套劍法之人越是情緒翻湧,越是能發揮出劍法的威力,由此可見小姐此時心緒不寧啊!”


    紋鑠蹙眉道:“他為我所創,為什麽要創這樣奇怪的劍法?”初識這套劍法隻覺精妙,卻是越練越不得要領,此時才知竟還有這樣的蹊蹺。


    “因為小姐是女媧娘娘的女兒,性子也如娘娘至純而寧靜,主人……他怕小姐終有一日,如女媧娘娘一般成聖。”不周道。


    “我?”紋鑠不以為然,成聖離她實在太遙遠了,那是父親尚做不到的事……


    “小姐重傷之前已有準聖之境。”端木道。


    紋鑠驀然想起伏羲曾說過的話,暗自思忖難道是因為父親的緣故?她苦笑道:“你們都不肯跟我說起從前的事,怎麽現在又肯說了?”


    “以前的事對小姐來說畢竟陌生,若是猝然提及怕小姐不能接受。當年小姐就是喜靜的性子,雖然是妖神卻很少有人知道小姐的名號,但不周妖神神後大家是都知道的。”端木深深地看著紋鑠,語出驚人地道。


    “神後?”紋鑠果然被驚住了。


    “主人在小姐的靈體已無生機的情況下,以通天靈力將小姐一絲殘魂封印於法陣中,期待著小姐有一天能醒過來,但是小姐什麽時候能醒過來,沒人能知道。沒有小姐的世界對主人來說是虛無的,這十萬年公子沉睡了四次……”端木輕輕一歎,接著道:“在小姐蘇醒前,主人再度沉睡整整一萬年,這才錯過小姐出世,讓紫微帝君提前找到小姐。”


    “為什麽二哥能把我帶出法陣?”紋鑠記得紫微有提起過,法陣並不阻攔他將自己帶走。


    “後來主人與我也想過這個問題,那法陣出自女媧娘娘之手,集天地靈氣與星辰之力,紫微帝君乃眾星之主,於法陣有天然的聯係,這……或許是天意吧!”端木仰天長歎。


    “我體內大部分的靈力是依然沒能蘇醒,還是被封印著?”紋鑠繼續問道。


    “小姐?”端木微驚。


    “又不想說了?”紋鑠的眸突然變得銳利,問道:“我與大巫有什麽仇怨以至不死不休?我父親因何隕落與大巫可有關係?”


    “小姐……這些,老奴並不知……”端木道。


    紋鑠臉色一沉,掐了疾風咒向東疾飛而去。


    “小姐……”端木掐訣欲追。


    “不必追了。”不周的身影突然出現,吩咐道:“派人遠些跟著,看她與勾陳是如何聯係的。”


    端木應了一聲,忙遣了人遠遠地綴在紋鑠身後,才迴頭道:“小姐蘇醒不過千年,有什麽事公子還要慢慢來才是。”


    “她竟然信了勾陳的。”不周喃喃道。


    “照老奴看這一切都是天意,十萬年小姐都不曾蘇醒,公子都已經絕望了,不然也不會讓自己在不周山沉睡不醒。若公子如前幾次一般,陪在小姐身邊也就不會讓中天鑽了空子。”端木道:“小姐蘇醒以後,便由鬥姆元君養大,自然把自己當成元君的女兒,兩位帝君的妹妹,這是無可厚非的。小姐現在處於稚齡,公子當多讓著小姐才是。”


    “她怕我,端木,她怕我。”不周冰冷的眸有一瞬的空洞。


    端木嚇了一跳,忙勸慰道:“小姐當年傷得太重,能蘇醒過來已是不易,依老奴看,現在倒像是有些先天不足的樣子。要說以前小姐性子雖靜卻太好強,知道伏羲大帝死於大巫圍攻之下,立時便殺上的蠻荒星域,連公子都不肯等,若非如此又怎會……”


    “當年的事是我的錯。”不周突然道。


    “公子即知道錯了,現在更當好好彌補才是。”端木順勢道。


    紋鑠煩躁之下出了周府,卻沒有就此不迴去的打算,所以並未飛得太遠便現出身形。環顧四周發現竟是奇芳閣附近,白日裏繁華熱鬧的街道,此時卻是空落落的一個人影也無。月光皎皎,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紋鑠長長吐出一口氣,開始在街道上慢步。她步子時緩時急,眼神有些茫然,顯是被端木的話攪亂了心神。


    “前方什麽人?”前方突然出現一小隊人馬,除了被簇擁在中間的錦袍青年,個個都是甲胄鮮亮,高頭大馬。因著已是宵禁,街道上並無往來行人,這隊人馬行得極快,卻有當中一人眼尖,遠遠便看見紋鑠身影,高聲嗬問。


    紋鑠怔怔地望著快速奔來的這隊騎士,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作答,轉眼間人馬已至近前,那被團團圍住的錦袍青年,率先拉住馬韁,有些驚詫地道:“小姐怎地一人在此?”


    紋鑠才看清來人,竟是白日裏見過的公子,此時他被眾人如眾星捧月一般圍在當中,身後更有將士因著道上突然出現陌生女子而心生警惕,右手已悄悄按住腰刀,若有變故立時抽刀殺人。這些人都是手上有過不止一條人命的武將,身上煞氣騰騰,紋鑠不自覺地就向後退了兩步,眼中亦有戒備之色。


    李晉連忙向後揮了揮手,令眾人向後退去,自己卻翻身下馬向紋鑠行來。


    “公子不可……”眾將急忙齊齊翻身下馬,當中一人攔住李晉悄聲道:“這女子有古怪,公子當心。”照說此時已經宵禁,無事在街上遊蕩是要被衙役抓進大牢的,紋鑠出現在此本就古怪。再看她的容貌又是傾國傾城般的美貌,更讓人心中隱隱生出不安來,若不是她身上清聖之氣不減,倒容易讓凡人誤以為是半夜裏出沒的鬼魂。


    李晉自也察覺異樣,卻因年輕並不畏懼,反倒生出這女子若真的為他而來也不錯的奇怪念頭。他擺了擺手,不介意地依舊前行,眾將卻不肯他冒險步步緊隨。李晉無奈隻得停了腳步,問道:“小姐深夜獨自一人,可是遇到什麽麻煩,或可與我說說,也許有能幫得上小姐的地方。”他雖居上位,但到底年輕,神色中沒多少銳利,倒是極溫和地。


    紋鑠本就對他有親近之感,此時聽他這樣一問沒來由的心中一酸,也不答話隻低下頭去。


    李晉見此臉色一寒向兩側嗬斥道:“都退下。”


    眾將皆不情願,但見他神色亦不敢多言,怎麽說對方終也隻是個女子,最大不過十六、七的年紀,便也不再阻攔。李晉行至紋鑠麵前,更覺眼前女子豔光逼人,眉尖輕蹙間便讓人生出無限憐惜之感。她著一身象牙白的衣衫,看起來應是家中常服,長發更是半梳半披像是倉促起身沒來得及整理。


    李晉想起之前隨侍前來迴報,與她一起的男子雖然氣度與樣貌盡皆不凡,但到底隻是商賈出身。而看她的穿著打扮顯然還未出閣,最多也隻是那人的未婚之妻,想到這裏李晉的心便如同細雨浸潤了幹涸的土地一般舒暢。言語之間語氣更加溫和,道:“看樣子小姐是遇見了煩憂之事,不如這樣,我在京郊有處別院,風景還算秀美,小姐若不嫌棄可到那裏散散心。小姐放心,別院裏隻有些護衛、侍女定不會打擾到小姐。”


    紋鑠倒有些意外他的邀請,本想拒絕,可抬頭間見李晉額間有淡淡黑霧繚繞。她早已將伏羲八卦看了通卷,雖然不能承襲父親的大能窺得天機,但掐算個凡人命數還是輕而易舉的。早先不曾仔細去看,此時倒發現李晉近期必有劫難。


    轉念一想,不周都說他們有緣,反正她現在不想迴周府去,受他之邀也沒什麽不可,便道:“那便打擾公子。”


    李晉亦沒想到紋鑠會輕易答應,心中頓時大喜,道:“小姐可會騎馬?”


    紋鑠點點頭,李晉叫人騰出馬來,待紋鑠一踩馬鐙輕飄飄翻身上馬,李晉眼中閃現讚賞之間,調轉馬頭吩咐道:“去行宮。”


    ☆、第29章


    李晉的心中一直有些疑惑,這位名喚紋鑠的小姐,言談舉止具顯大家風範,一看便知必定是出自鍾鳴鼎食之家。可是像她這種名門貴女,怎麽會和周府那樣的商賈攪合在一起?他好奇之下再次派人查探,卻是再沒有其他的消息。


    這位小姐從不向自己作禮,即便他向她袒露身份,她也隻是淡淡的道一句:“原來是陛下在此,小女子多有失禮。”竟像是把他當作普通朋友一般,這讓李晉納悶之餘亦覺格外的新鮮。即便是他的皇後,在他麵前亦持臣子之禮,自他登基大寶再沒有人敢與他比肩。可這位小姐每每出入,必與他並肩同行。


    李晉的心思紋鑠是一點都沒有察覺,他即是二哥的血脈,也就是她的內侄,待她又溫和有禮,紋鑠便在這處行宮住了下來。與李晉論詩、彈琴、畫畫,並時時注意他的狀況,不周既然說他有二哥的餘蔭庇佑,就肯定不會有什麽大事,她在這裏定能讓他化險為夷。


    李晉沒時間陪她的時候,她就一個人發呆,有一次在夜裏她將神識擴散出去,想尋一尋這處凡界的出口,出口沒尋到卻驚動了不周。她的修為太過低微,隻能將神識全麵擴散出去,將將覆蓋周府便被不周發現。好在不周似感應到了她,並沒有反擊迴來,隻是朝她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不然恐怕她現在已經重傷了……


    “怎麽又在一個人發呆?”李晉進到房中就見紋鑠手中拿著一本書,坐在臨窗的書案前,手托香腮神思不屬的樣子。


    紋鑠一驚醒過神來,嗔道:“怎麽總是這樣悄無聲息的進來?”


    “怎麽?嚇著了?”李晉笑道:“你的性子就是太靜了,這殿裏也不留個人從旁侍候,來人……”他叫了一聲,便有小宮女捧果盤走了進來。“這是嶺南快馬加鞭的新貢,你嚐嚐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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