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紋鑠聽母親這樣說,心中一鬆,上前挽住鬥姆元君的手臂,伏在她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


    鬥姆元君輕笑,睨了二兒子一眼並沒說什麽,隻慈愛的為紋鑠理了理被風吹起的鬢發道:“有什麽重要的話不好明日再說,走,母親送你迴去,你自幼身子就弱,要多多休息才是。”


    紋鑠調皮地向紫微吐了吐舌尖,轉身與母親向外行去。勾陳看像紫微,紫微亦看向勾陳,兩位尊神都不說話,隻交換了個眼神。


    鬥姆元君才行幾步,忽地想起什麽,轉過身道:“你們兩個近來若沒什麽要緊事,就留在我這裏多住些時日。”


    勾陳與紫微齊齊躬身應是。


    紋鑠知道母親一定是擔心她,心中暖暖的,話便多了起來,在鬥姆元君身邊聒噪:“母親怎也不急,若淵兒多了個二嫂時常來中宮坐坐,不也更熱鬧些?”


    勾陳腳下一閃,險些被露出地麵的植物藤蔓絆倒,而紫微黑著一張臉留在原地。


    漸行漸遠,紋鑠見已看不到二哥的身影,又對母親道:“隻那洛神與後羿似有一段姻緣,不知洛神現在……”


    “咳咳……”勾陳咳了兩聲,突然問紋鑠道:“你平日裏都看些什麽書?”


    紋鑠以為哥哥想起白日之事,結結巴巴地道:“就是……就是母親……母親書房裏的。”


    “洛神與後羿,哪本書上所載?”勾陳沉下臉,聲音嚴肅。


    “是修師兄說與我聽的。”紋鑠無辜地道。


    “噗嗤……”鬥姆元君被女兒無辜的表情逗樂了:“巫妖大戰之後,大巫後羿隕落,那時的洛神尚年幼。”


    “啊?”紋鑠無語,想來又被塗山修不知從哪聽來的故事給騙了。


    “巫妖大戰,遠古天劫,想來很是慘烈。”紋鑠茫然半晌,迴過神來幹巴巴地轉移了話題。


    鬥姆元君拍拍女兒的手慢慢為她講述:“天地初開之時,陽清為天,陰濁為地。天地間第一縷清靈之氣化形為一株仙草,長在不周山上,乃天地靈物。共工與祝融為得仙草修無上靈力,將仙草根莖斬斷。不周山孕育仙草萬年,便如其母。共工與祝融之舉惹怒不周山。故折天柱,絕地維,天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共工、祝融皆殞命不周山。此後,女媧娘娘煉石補天,本以為可免一場大劫。”鬥姆元君輕聲一歎:“妖神一族失了女媧娘娘庇佑,惹來巫神一族窺視,巫妖大戰就此暴發。而引起巫妖大戰的主因,那株仙草被伏羲大帝所救,他就是不周。”


    “是他?”他果然認得伏羲大帝,紋鑠想起那位的眼睛,抿了抿唇,想想又有些同情:“仙草化形,定吃了許多苦頭。”


    鬥姆元君不語,想來還在為他擄走自己女兒氣憤。


    “他的一滴心頭血,可生死人肉白骨,可增萬年修為,就是一株普通凡草得他一滴心頭血也可立地化形,天上地下想抓他入藥者數不勝數。所以他化形之後手段殘暴,但凡有覬覦他心血者,必死在其手中,而且死狀奇慘。”勾陳道。


    紋鑠縮了縮肩,覺得有點冷。


    “好了,勾陳,嚇著你妹妹。”鬥姆元君嗔怪道。


    雖說鬥姆元君說要親自送女兒迴去休息,但紋鑠到底不肯,還是勾陳代母親將妹妹送迴房,又叫來侍衛加強了巡視,才迴九寶殿去。


    紋鑠迴到洞淵殿內,見莫兒早已焦急地等待著。


    “小姐安好?”莫兒快步迎了上來,行禮問安。


    “好。”紋鑠邊往裏間走邊道。


    “莫兒準備了宵夜,小姐可要用些?”莫兒緊跟在後。


    “不必,給我磨墨。”紋鑠行至書案前坐下,抽出一張紙來。


    “是。”


    紋鑠未經思考便在紙上落了兩行字,吩咐莫兒道:“派人連夜送到昆侖山塗山修手上。”


    “小姐,這要是被元君或兩位帝君知道了,可如何是好?”莫兒快哭了,鬥姆元君派人來問紋鑠是否已睡下,她才知小姐已不在殿內,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她家小姐是元君的掌上明珠,若有個差池……莫兒冷汗直冒。


    “母親治下雖嚴,可你是我的人,沒有我點頭母親不會動你。”紋鑠道:“而且你我不說,母親與哥哥們怎會知道?”


    “小姐……”她是元君娘娘親自指派服侍天女的人,這雷霆中宮裏哪個見了她不是客客氣氣,也隻有她能以侍女的身份喚天女一聲小姐。這位小姐的脾氣也是極溫和的,飲食起居皆如常人極好侍候。隻這說一不二的性子像極了兩位帝君,但凡所想是何人也勸不得的。


    “快去。”紋鑠將信紙裝封加持了火印,輕聲催促道。


    “是……”莫兒不敢再多言,持了信躬身退了下去。


    紋鑠這一夜睡得依舊不好,夢中一片白雪茫茫,一個天青色的身影獨自坐在綠地上,雙眼望著前方無喜無悲,似乎千年、萬年過去,那身影依舊孤單的坐在那裏,似已入冥想修煉之境又似隻是普通的發呆。寂寥,天地之間一片寂寥,讓人難以忍受的孤獨籠罩這片天地。突然像是發現被人窺視,那雙暗綠色的眼眸猛地轉過來盯視她,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紋鑠覺得害怕,又無從躲藏,身上忽冷忽熱,昏沉間聽四周似有人語,未及聽清又睡了過去。


    不知又睡了多久,才在一股清冽的香氣中蘇醒過來。


    “淵兒,你醒了?”鬥姆元君見女兒終於醒過來,放下手中的經書,親自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母親。”紋鑠喚了一聲,有些茫然。


    “昨兒夜裏你就發起了熱,直昏睡到現在。”鬥姆元君的眼中滿是擔憂。


    “讓母親擔憂了。”紋鑠覺得身上沒有力氣,聲音也有些沙啞。


    “母親就該當為你操心,你九個哥哥從生下來到長大,一個比一個皮實,偏你這身子一點風都經不得。”鬥姆元君終忍不住發愁。


    “噗嗤……”縱然紋鑠現在身體不適,可聽母親出皮實兩個字來形容她七位星君兩位帝君哥哥還是笑出聲來。


    “小姐,喝藥吧!”莫兒見紋鑠醒轉,忙去灶上端了藥來。


    平日裏每次喝藥多少都要耍些賴皮的,今日母親親自看著,紋鑠認命的接過藥碗,將還有些熱的藥一口幹掉。見母親露出滿意之色才道:“可憐了母親的藥園子,平白的總受我折騰。”


    “你若是看母親的藥園子不順眼,也不用這樣折騰自已,自管跟母親說一聲,保準你明日起再看不見那它們。”勾陳的調侃聲音自房外響起,隨之傳過來的還有明顯的靈氣波動。


    “大哥慣會取笑我。”紋鑠氣惱,見勾陳並沒有進來,似在忙碌什麽,好奇地問:“外麵怎麽了?”


    “你大哥、二哥,在外麵擺了困妖大陣,已經忙碌幾個時辰了。”鬥姆元君道。


    “哦?”紋鑠蹙眉,哥哥這是想捉不周?母親和哥哥們就這樣認定,那不周一定會再來?


    “我去梳洗一下,去看看哥哥們。”紋鑠起身。


    鬥姆元君見她吃過藥有了些精神,想著總是悶在房裏也不好,便不阻攔由著她去。


    紋鑠沐浴過後,終覺好了許多,帶著莫兒出得殿來,見洞淵殿內原本所植的梧桐樹大多改變了方位,而大陣所籠罩的範圍似不僅止於洞淵殿,心中鬱鬱難歡。她害怕不周,不想再見到他,可不見到他又有誰能告訴她關於父親的事?夢中父親因何那樣悲傷?是因為母親嗎?洛神是她的姐姐嗎?她想知道……


    “淵兒,可覺得好些了。”勾陳與紫微見紋鑠出來,暫時停了手。


    “本就沒什麽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了。”紋鑠蹲了蹲身行了常禮,看向法陣道:“兩位哥哥是想將那不周擒下?”


    勾陳與紫微聞言相視苦笑,那不周若是這樣容易被擒怕早就被入了藥了,哪裏還用他們操心。


    紋鑠看了看兩人神情又問:“若是擒不住不周,我就要一直呆中宮嗎?”


    “恰恰相反,你二哥近來想要去凡間界走一趟,打算帶你一起去。”勾陳道。


    “凡間界?”紋鑠極驚訝,第一反應就是問:“母親同意?”四海八荒有許多新奇的地方,如鳳凰一族所居的丹穴山,修師兄一族所居的青丘,洛神的封地洛水。兒時也曾想要出去看看,可母親擔心她年幼體弱,修為又低不肯放她出去。這些地方尚且不行,何況凡間界?


    “跟著二哥,母親有什麽不放心的。”紫微道。


    “剛剛怎沒聽母親說起?”紋鑠有些不敢相信,凡間界的靈氣比天上差許多,對她的修為並沒什麽易處。神仙下凡界或帶著特殊的任務,或為了體驗人生苦難以修心誌。母親怎會同意二哥帶著她去?難道母親是想讓二哥去一趟凡界,避開中天是非?


    紫微並不迴答,隻笑看著她。


    紋鑠正猶豫如何拒絕,突聞一聲鶴鳴,抬頭望去,見一隻仙鶴在空間盤旋,被下方波動的靈氣所擾無法下落。那仙鶴羽白如雪,鳴聲嘹亮、響徹天際。頗有些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的意味。


    “是師父的鶴。”紋鑠道,心中盤算著,修師兄用了什麽辦法能讓師父的小白來送信。


    “小姐……”身後的莫兒猶豫地喚了一聲。


    紋鑠看了她一眼,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勾陳撤去了法陣,仙鶴雙翅一展身姿優雅地落在紋鑠身側,揚起它高傲的頸項,上麵以紅色絲絛綁著一個小紙筒。紋鑠將紙筒拿在手裏,輕輕向上吹了一口氣,便從其中抽出一張小箋,看過之後眸光閃了閃,但轉瞬便從容的將手中小箋化成點點粉紅花瓣,抬手讓它們消散於風中。


    “二哥,恐怕不能和你一道去凡間界了,我要迴昆侖山!”紋鑠說話間自腰間取出一個小瓶,從小瓶中倒出一顆丹藥來喂給仙鶴,仙鶴一口吞下丹藥發出一聲長鳴,很高興的樣子。


    “小白,你迴去告訴他,我就迴。”紋鑠輕拍仙鶴的背頸,仙鶴又是一聲鳴叫,向前跑了兩步,避開紋鑠後展翅而飛,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陸吾神君尋你?”勾陳問。


    “是修師兄,今年是昆侖山千年一次的大比武,本想著我入門晚,師父不一定要我也參與,我正好借著迴中宮小住偷個懶。哪想師兄竟尋我迴去,說不論怎麽講我都是師父的親傳弟子,縱不參與比試也該跟在師父身邊觀戰。”紋鑠把玩著手中雕刻著芙蓉花的小瓶子。


    “你師兄說的有理,去跟母親說一聲,明日叫木恩送你。”勾陳道。


    “大哥……”紫微蹙了蹙眉。


    “去吧!”勾陳對紋鑠道。


    紋鑠大大鬆了一口氣,道了聲“是”帶著莫兒迴房去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想帶淵兒去凡間界走一趟,不管是大巫還是妖祖神都暫且避一避。”勾陳頗有深意地看了紫微一眼,繼續道:“昨兒夜裏淵兒命英莫送了一封信給塗山修,說要去天山北的荒漠冒險,又怕母親不同意,讓他想辦法來。”


    紫微聞言失笑,道:“這丫頭人小主意大。”


    “淵兒長大了。”勾陳感慨。


    “她才剛滿千歲。”紫微不同意這樣的說法。


    “塗山修給她出了主意,你看她做得多從容……”勾陳說道此處笑意止不住溢出眼底。


    想起紋鑠把玩雕花小瓶,低頭不看人的模樣,紫微也忍不住勾起唇角。若紋鑠知道兩個哥哥暗地裏這樣不厚道地笑話她,不得又羞又惱地一頭撞死。


    ☆、第7章


    昆侖到中天,中天到昆侖,紋鑠是走慣了的。十幾人的護衛隊,一輛馬車而已,不曾因為不周的攪擾而有所改變。初時鬥姆元君如何也不肯同意讓紋鑠迴昆侖,直到兩個哥哥都來勸說,紋鑠才得已成行。臨走之時母親殷殷叮囑,讓她自己注意身子,有什麽需要盡管派人送書信迴來。紋鑠心中酸楚,母親越是為她操心,她心裏越是難過。


    行至昆侖山腳下,遠遠便見一紅色身影端坐於馬上,手持韁繩向此處眺望。見到馬車上繁複的花紋後,揚聲道:“鑠鑠是你嗎?”


    車內的紋鑠聞聲掀起車簾,對騎馬隨行在側的木恩道:“停下。”


    “是,天女。”木恩應聲下馬,命眾人停車。


    “小姐……”同車而來的莫兒一把抓住紋鑠的衣袖,憂心忡忡地道:“小姐請你萬萬要保重自己,多多注意安全,不要讓元君傷心啊!”


    紋鑠拍拍莫兒的手,悄聲安慰道:“不必擔心。”


    紋鑠由莫兒扶著下了車,對木恩道:“將軍可返程了,我與師兄騎馬上山即可。”


    “這……”木恩略有些猶豫,道:“還是木恩送天女上山吧!”


    “都到山下了,又有修師兄接我,將軍有什麽不放心的。”紋鑠巧笑道。這木恩是大哥的人,雖在雷霆中宮擔了個侍衛長的職,但紋鑠知道,包括這些侍衛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是大哥手下的悍將,對於他們紋鑠心中敬重,是如何也不敢輕慢的。


    “是……”木恩低下頭道。


    紋鑠每次來去昆侖皆由他護送,塗山修他的認得的,因此也不再阻攔,轉身對驅馬上前塗山修行禮抱拳道:“勞煩塗山公子。”舉止灑脫從容如清風朗月。


    “將軍放心。”塗山修也不下馬,隻拱了拱手算做迴禮。


    木恩早已習慣塗山修的調調,微微一笑,躬身請紋鑠。


    紋鑠再次拍拍莫兒的手以示安慰,又對木恩道了謝,才翻身上馬與塗山修向山上馳去。


    行至山間轉彎處,兩人同意勒住馬韁,極默契的翻身下馬。紋鑠側身向來處望去,見送她的隊伍已掉頭迴轉,這才放下心來。


    塗山修自乾坤袋裏拿出一件杏黃的披風,給紋鑠披在肩上,這才道:“你怎麽迴事?突然就說要去天山北冒險,那片荒漠很危險的,既然你想去怎麽不叫你幾個哥哥陪你去,他們帶著你那多穩當,遇到什麽危險也不怕啊?為什麽偏找我去,是不是想幹點什麽不想被你母親知道的壞事?”塗山修喋喋不休地說著,臉上還掛一絲壞笑。


    “我們也走。”紋鑠不理他,翻身上馬,變換了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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