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他如何喝令,碎金軍官兵人人心中惶恐,都不敢上前。


    幾個之前羨慕嫉妒碎金軍的歸德堡官兵一臉玩味的笑道。


    “大人,你們這是讓他們活的太好了,有家有院哪裏舍得造反。不像咱們爛命一條,舍得一身剮。”


    劉宗敏聞言氣的雙眼通紅,舉刀就要劈砍不聽命令的官兵。


    李毅一挺虎牙槍擋住腰刀,救下驚魂未定的官兵。


    劉宗敏麵紅耳赤的大喊道:“大人,你別攔我,讓我砍了這群忘恩負義的混蛋。”


    李毅示意他冷靜。


    他掃視眾人。


    左司三百餘官兵,隻有一半人願意聽從命令,剩下一半都在觀望。


    本以為自己推心置腹,寬仁以待,就能收獲手下官兵的忠心。


    可事實證明,在兩百多年的朝廷威嚴麵前,這些人不是被逼到絕路,是絕對不敢造反的。


    壓下心底的失落,李毅對著手足無措的官兵朗聲道。


    “諸位弟兄,既然有人不敢頂撞監察禦史,那我也不會逼迫。你們可以站到一邊,若有罪名我李毅一力承擔,不會連累你們。”


    一個中年漢子猶豫了一下,硬著頭皮道:“操守大人,俺家裏還有妻兒老母,若是背上造反的罪名,怕是他們就沒了活路。”


    李毅點點頭,“你不需要跟我說這些。人各有命,今後你好生照顧家人就是。”


    中年漢子瞪大眼睛,驚慌的張著嘴,不知道說些什麽。


    李毅雖然語氣平靜,可任誰都能聽懂話裏的決裂。


    就算如此,中年漢子還是一咬牙,走到了一邊。


    一些碎金軍官兵低著頭滿臉愧疚的跟著,稀稀拉拉上百人走出了隊列。


    劉宗敏怒視著他們,大喝道。


    “直娘賊的,若沒有大人撥發銀錢,提供月糧,你們如何能起得了屋宅,娶的上婆娘,養得活家小。今日大人有難,你們為了狗屁的朝廷,就敢袖手旁觀,今後我劉宗敏沒有你們這樣的弟兄,你們也別再說自己是碎金軍。”


    劉宗敏的話說的好多人麵紅耳赤,好幾個想抬步離開的官兵都站了迴去。


    “什麽狗屁的碎金軍,今後你等入本千總麾下。”


    賀人龍見這幫官兵被李毅養的膀大腰圓,孔武有力,當即就開口招攬。


    劉宗敏氣的冒火三丈,恨不得一刀砍死這個狗賊。


    賀人龍在邊軍的簇擁下笑著道:“劉宗敏,你就是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蠢驢。你跟著李毅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劉宗敏怒視著道:“老子不為好處,為的是公道,是活個人樣。”


    “狗屁的公道,今兒爺爺就讓你看看,拳頭就是最大的公道。”


    說完對著手下邊軍爆喝道:“跟我上,衝破阻攔,拿下李毅。”


    劉宗敏率領眾人拚命抵擋。


    可是賀人龍帶了六百邊軍,而他隻有兩百人,倉促之下根本抵擋不住。


    人心不齊,又有百人離隊,碎金軍隊列散亂,但士氣高昂,麵對精銳的邊軍依然高舉兵器想要將他們推出去。


    賀人龍敏銳的察覺到碎金軍人數太少,防線薄弱,立刻指揮後麵的騎兵衝擊。


    戰馬嘶鳴,沉悶的馬蹄聲響起,一隊騎兵風馳電掣般從城門魚貫而入,如同洪水般撲向李毅左翼。


    不足百人的防線確實薄弱,盡管碎金軍官兵挺著長槍拚命阻攔,還是被一波衝破防線,被戰馬撞得口吐鮮血。


    “一群蠢貨,非要跟著李毅一條路走到黑。跟著騎兵全軍壓上,徹底衝散他們。”


    賀人龍露出殘忍的笑容。


    就在他要全軍壓上,徹底撕爛碎金軍的防線時。


    隻聽一聲喝令,被衝散的碎金軍官兵飛快的後撤,露出後麵隊列整齊的火銃手。


    李毅端坐在馬背上,冷冷的望著囂張的賀人龍,高舉的虎牙槍霎時間落下。


    隻聽到一陣震耳的轟鳴聲,白煙繚繞,剛剛還氣勢洶洶的邊軍騎兵眨眼間人仰馬翻,數十匹戰馬倒在地上哀鳴,身上的血洞不斷流出鮮血。


    賀人龍大吃一驚,瞪大眼睛望著火銃隊列,立刻大喝道:“快退,快退。”


    可是李毅根本不會給他撤退的機會。


    第二排火銃手一步向前。


    下一刻火光大作,煙霧騰起,在火銃的噴射下,賀人龍手下騎兵如同稻草般一波波的倒下。


    轉眼間,城門內躺臥著近百具屍首,戰馬和邊軍的屍體重疊在一起,傳來一片慘絕人寰的慘叫聲,在濃重的血腥味下,簡直就像人間地獄。


    一旁看熱鬧的歸德堡官兵臉都嚇白了,他們沒想到角河堡官兵竟然這麽厲害。


    想到當初他們若是反抗,也是這幅場景,就不由後怕。


    死傷這麽多精銳騎兵,賀人龍恨得咬牙切齒。


    可是望著五六十人的火銃方陣,他還是下令全軍後撤,守住城門。


    劉忠州見了,連忙上前攔住賀人龍。


    “為什麽要退下去,衝進去,給本官衝進去拿人。”


    賀人龍忍著心底的煩躁,躬身道:“按院大人。李毅手下火器犀利,城門狹小,若是硬攻,卑職手下定然死傷慘重。”


    劉忠州焦躁的道:“都是些無足輕重的丘八,死了就死了,再招募就是。本官要的是李毅,是馬家。”


    “按院大人,卑職此番聽命已經很冒險,如今逼迫友軍,死傷慘重,那卑職怕是也罪責難逃。”賀人龍有些猶豫道。


    讓他對付李毅,彈壓碎金軍可以,可是持械廝殺,這可是重罪。


    他現在暗暗後悔,自己真不該為了巴結劉忠州,來蹚這趟渾水。


    劉忠州也聽出賀人龍想退縮,有些惱火道:“賀人龍,沒有本官上奏為你辯解龍門鎮臨陣脫逃一事,你能當上這個千總嗎?你軍紀敗壞,手下燒殺搶掠殺良冒功,哪次不是本官為你擦屁股,如今你全忘了嗎?”


    可是哪次事後,老子不賄賂你諸多錢財。


    賀人龍心裏腹誹,卻還是俯身拜倒,言辭懇切道:“卑職能有今天,多虧按院大人提攜,自然不敢忘。”


    “賀人龍,本官一旦倒了,你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劉忠州憤怒地注視著賀人龍,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咬牙切齒的道。


    “你隻要幫本官拿下李毅,找到馬家眾人,到時候是非功過都是本官說的算。不出兩年,保舉你任一方參將,今後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參將是一方統兵官,一般由從二品的都指揮同知擔任,貨真價實的高級武官。


    這份許諾讓賀人龍無法不心動。


    深深吸了口氣,賀人龍沉聲道:“既如此,卑職此番定為大人抓拿李毅,找出馬家等人。”


    說完拍了拍厚重的鐵甲,翻身上馬對心腹道:“你率騎兵衝垮對方防線,其餘各局全壓上去。老子今天一定要抓住李毅。”


    “嗚嗚……”


    嘹亮的號角聲響起。


    城牆上令旗晃動,提醒李毅邊軍已經集結,要繼續進攻。


    李毅早就明白,劉忠州根本不可能這麽輕易放棄,眼下他是要跟自己拚命了。


    望著緊緊握著兵器,團結在自己身邊的碎金軍官兵。


    李毅突然對身邊一人笑著道:“害怕嗎?”


    那官兵手腳哆嗦著,可麵容堅定道:“不怕。”


    一旁的劉宗敏咧嘴笑道:“怕個鳥。殺一個夠本,殺一雙賺一個。”


    李毅哈哈大笑,舉著虎牙槍朗聲道:“戰場廝殺,誰不害怕?可是我們怕了,敵人就會放過我們嗎?”


    “這些年天災兵禍,饑民遍野,多少百姓活活餓死。可是官紳大戶卻侵占土地,刺殺賑災的清官。貪官汙吏與他們勾結,阻撓咱們逮捕案犯。今日一戰,咱們不光是為自己,還是為了延綏數十萬饑民,為了天理昭彰,為了給咱們這些窮苦人拚一個公道。”


    劉宗敏不失時機的振臂怒吼道:“拚個公道。”


    “拚個公道。”


    “拚個公道。”


    碎金軍官兵跟著嘶吼。


    他們本來就是窮苦人,也受過官紳大戶的剝削,貪官汙吏的欺壓。


    如今看到馬家刺殺賑災大使史可法,還有官員出麵欺壓逼迫他們,心裏早就憋屈死了。


    這股憋屈此刻化成衝天的怒火,讓他們隻覺得熱血沸騰,想要殺一個公道,殺一個天理出來。


    衝天的吼聲讓周圍的歸德堡官兵齊齊變色。


    底層官兵都被這一往無前,討迴公理的氣勢感染。


    就連束手旁觀的原碎金軍官兵也心中激動,握緊拳頭。


    城門口。


    賀人龍聽到吼聲,微微色變。


    他能感覺到碎金軍的鬥誌正在變得高昂,再不進攻,很有可能會影響己方士氣。


    “進攻。”


    一聲冷喝,邊軍騎兵兩騎並列,像是一條長蛇般從城門魚貫而入。


    馬蹄叩擊著石板路,發出連綿不絕的隆隆聲。


    前排騎兵夾緊長矛,像是長蛇的毒信,攜著衝破一切的氣勢飛快的衝撞向碎金軍。


    “兩排齊射,對準戰馬,阻擋後續敵人的衝擊。”


    李毅冷靜的喝令。


    火銃噴射出火光,在彌漫的煙霧中,原本衝鋒的戰馬很快就被密集的彈雨籠罩。


    數十匹戰馬嘶鳴著摔倒在地,震耳欲聾的火銃聲也嚇住了後續的戰馬。


    數十騎兵擁擠在狹窄的城門內,被戰馬屍體阻擋,竟然聚集在一起。


    賀人龍的心腹大吼著讓前排騎兵衝鋒,可是馬匹被火銃聲驚擾,根本不聽使喚。


    就在這個時候,前排火銃手後退,讓出後麵黑洞洞的火銃口。


    熾熱的彈丸再次射出。


    這群聚集在一起的騎兵根本無處可逃,頓時有將近半數被射殺在地,發狂的戰馬拚命亂竄,整個城門口亂成一團。


    邊軍不是沒見過火銃作戰,可是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犀利的火銃射擊。


    碎金軍的火銃手動作嫻熟,進退有據,陣型整齊,交替射擊下綿延不絕,根本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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