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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還是小俞反應快。他聽到最後也有點不好意思,但他眼珠一轉,就知道怎麽打圓場了。他說:“馮君,你怎麽這樣說自己,你現在是白癡嗎?你是標標準準的黃鎮中學教師不說,就你這清醒的頭腦,咱們倆可自歎不如。咱們整天渾渾噩噩的。你是人才啊,咱中學有了你,那是棚壁生輝啊。”


    馮君說:“行了!哥知道自個兒是塊什麽料。哥以前,沒事時也喜歡看書,口才是有一點,但其它的還是毛都不懂”


    馮君的這番鴻論讓小俞和朱雨深搭進了一個中午。直到下午上課鈴響了,他們才狂奔過去。馮君也悻悻地迴家了。


    下午開會的時候,朱雨深的腦子裏還迴蕩著馮君的話。他覺得那些話雖然霸道,但也直率地把現實中以及人性中的醜陋給翻了出來。


    迴想著馮君的話,再聽著正副校長輪流在他們麵前高唱著假大空,朱雨深覺得心裏反味反得厲害。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晚上吃飯時,讓他沒有什麽食欲。


    肖蓉依舊是天擦黑以後吃過飯才來到新家的。肖蓉有幾天沒迴來了,所以她一進屋就嘰嘰咕咕地跟朱雨深說著話,她說著廠裏的事以及家門口人家發生的新鮮事,她沒有重點,散漫地說著。朱雨深不時地應著聲,他的心裏卻在想著別的心思。


    他迴想著白天馮君說的話――那個勢利的前後判若兩人、態度赤裸的小女人陳晶,她的存在不知不覺中就使人對戀愛、對婚姻產生恐懼感。想著想著,朱雨深覺得後腦勺疼痛,便靠在了沙發上。他似乎覺得,眼前的肖蓉還有屋裏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來一個能量很大的法師,用手一揮,這些就都消失了。


    開學前從杭州迴來,娥皇說那些露骨的話導致了他噩夢連連。他做夢自己又迴到了從前――物質條件極其差;被所有年輕女性岐視與謾罵;還欠人家錢或東西,並且人家在伸手問他要。至於後麵肖蓉說了些什麽,他也不太清楚了。


    半夜醒來,朱雨深看了一眼床邊,肖蓉的衣服散放在那裏,這又讓他一驚。因為他的潛意識裏,自己還沒有被某個年輕女性所接受。


    照婚紗照那天,肖蓉確確實實風光無限。因為她雖然比較豐腴,但長得水靈,經過化裝,朱雨深幾乎都不敢碰她了。反複地擺造型的過程中,朱雨深產生了厭怨情緒,但肖蓉一直熱情高漲。隻是在補齊餘款時,肖蓉的臉陰了下來。她說:“哎呀,就這幾張像還要花這麽多錢,掛在家裏給誰看呢?隻能是自己欣賞自己了。不照人家又要講話,真是太難了。”


    朱雨深安慰了她幾句,並且告訴她,婚前他再去想辦法借點錢,以備不時之需。肖蓉聽他這麽說,情緒才緩和了一些。迴黃鎮時,她和朱雨深說著要請哪些人,婚禮的程序應該怎麽辦,等等,這一刻她是幸福的。


    在想辦法借錢這個事情上麵,雖然肖蓉建議他向馮君借,但朱雨深沒有這個打算。這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和馮君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不好開這個口。再說,馮君也是個不大靠譜的人,問他借錢,怕以後會惹麻煩。


    他準備在小姑姑那裏想辦法。但是幾天後,小姑打電話來跟他聊天時,說她婆婆已查出得了重症,要砸巨款保命,她煩死了。這麽一說,朱雨深就斷了一條路子了。


    現在,他能想辦法的隻有大姑一家了。但大姑的條件並不好,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為了不讓肖蓉失望,他還是準備某個雙休日去一下大姑姑家。但他打電話給大姑姑時,隻是說到他們家來玩,和她商量一下結婚請客的一些事。


    朱雨深去姑姑家的時候,正是收油菜的季節。田野裏散布的油菜地已經是一派枯黃的景象。有一些人家已經把油菜割倒了,利用幾個好太陽曬一曬,然後就在田裏把油菜籽揉出來。


    朱雨深看著這番景象,騎在自行車上的他情緒變得不平靜起來,他感覺自己似乎要倒下去。於是他下了車,推著車子走了好長一段路。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踩油菜時的景象,父親嫌他慢,有一次還打了他。


    所以他在夢裏常常會出現自家幾塊大田的油菜籽全部沒被踩出來,需要他一個人用無力的小腳一點點地踩出來。在夢中,他因任務無法完成而感到恐懼。醒來時,總是冒出一身冷汗。實際上,自從當老師後,他幾乎沒幹過這事,已久違了這種活計了。沒想到時過境遷這麽多年,這個潛意識裏的困境還時常折磨著他。


    當朱雨深趕到姑姑家時,她家的門是鎖著的。姑姑目前還沒有買手機,所以他隻能跟鄰居打聽姑姑去了哪裏。如他所料,鄰居告知他,姑姑去田裏揉油菜去了。


    朱雨深便往姑姑家的那幾塊田裏找。在山腳下的一塊油菜田裏,終於找到了姑姑。寒暄過後,朱雨深看到姑姑是在田裏整了塊平地,然後,在上麵鋪了厚厚的塑料布,把曬幹的油菜放到上麵,用手揉著,用腳踩著。她已經揉了一籮筐多菜籽了。


    朱雨深脫了鞋子,到塑料布上麵來幫也踩。兩個人幹活,效率高多了。他們不多久就快揉完了這一塊田裏的油菜。


    這時天色也陰了下來,姑姑擦了一下額頭沁出的汗說:“還是兩個人幹得快啊!你看這天又變了,如果不趕快幹完,淋濕了就沒用了。你還真不錯,幹起活來,麻利著呢。這是小時候幹得多,鍛煉成了這樣子吧。你表弟就不行了,他從小根本沒做過什麽事,從來不下田下地的,這段時間他也閑在家裏沒事。你姑父出去打工了,我叫他給我做個幫手,趕忙一道把油菜揉了。但他就是倔在那裏不答應。油菜從種到收,他一點兒神都不煩。但他那個小家每天吃的菜油,卻全是從我們這兒拿過去的。這樣孩子,我都不能跟他急了。”


    朱雨深沒有接姑姑的話說下去,他認為姑姑對表弟是傾注了大愛的,還輪不到外人去評頭論足。此刻他的額頭也滲出了汗。他看了一眼兩籮筐烏黑的油菜籽,問姑姑,這些菜籽能值多少錢?


    姑姑說:“你看,這麽大的一塊田,就收這麽多菜籽。全賣掉也就值五六百塊錢。忙了小半年了,去年下半年就犁過田來,栽菜秧子。再鬆土,除草,澆化肥,灑農藥。長好了後,再花力氣收割,弄出菜籽,你看花了多少功夫!投資的錢也可以啊,到頭來菜籽就值這麽點錢。但不幹這,我們又能幹什麽呢?就拿你姑父來說吧,講是講在外麵打工一天能掙多少錢,但我也沒見著他帶多少錢迴來。打工的錢結起來太難!能在外麵糊個嘴,再帶點錢迴來貼給家裏用就不錯了。


    我和你姑父兩口子也不知上輩子做了什麽壞事,你表姐現在變得傻傻的,雖然搬迴去住了,我們還要貼錢給她用。你表弟吹起來能得很,養個老婆孩子都吃力。油啊、菜啊什麽的,我們還要貼他。不過,現在像我們這麽大年紀的做父母的,都差不多是這個樣子。哎,我說,我們這些人咋就活得這麽累呢?”


    姑姑的這番言語讓朱雨深取消了原先的計劃。其實,這些現狀他是知道的,心靈敏感、勤於思考的他,當然能深刻體會到姑姑這一代人現在的困窘與無奈。他是跟肖蓉承諾過,錢他想辦的去借。但今天姑姑無意中發了這一大道牢騷,他還好意思開口嗎?他可是個臉皮薄的人,此刻他已拿定主意,是不能跟姑姑開這個口了。


    他考慮著學校裏的那些人,出身好的如大劉之類。但不用說,就是一般條件的人,比姑姑這類在土裏刨食的人也要強,他們的工資是穩定發放的,隻要不瞎花錢,一年攢一筆錢是不成問題的。再說,他和肖蓉目前基本上能支撐婚禮的用費,隻是怕會超支,所以要多備一些錢,實在借不到,也不是不能混。


    朱雨深正在想著心思時,姑姑走到了田的另一頭,跟上邊那塊田裏也正在忙著揉菜籽的兩個女人說話去了。一會兒後。那家的活也幹完了,那兩個女人便坐到塑料布上休息。


    朱雨深想早點迴去了,所以他往姑姑那兒走,準備叫她走了。等他走到姑姑身邊才發現,這兩個人原來是汪小芹母女。朱雨深絕對沒想到,今天能在這個地方又見到汪小芹。他便走近了一些,再仔細盯著她看。那日在市火車站看到她時的情形,以及到杭州他由雷峰塔想到白素貞,由白素貞而想到她,這些事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裏。


    人一想心思,而又盯著某處看時,目光一定是呆滯的。然而他這呆滯的目光卻讓汪小芹比較興奮,她傲然挺立著,用紙巾擦了下臉,把頭發往後抹了抹,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朱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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