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所有人都離去之後,場中隻剩下了梁言和靜淵。


    “小施主,我知道你心裏有很多問題,先跟我迴望仙涯再說吧。”


    靜淵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整個人化作一道遁光衝天而起,朝望仙涯的方向飛去。


    梁言跟隨靜淵,一路飛遁而行,沒過多久便返迴了禁地的入口,望仙涯。


    此處地勢高聳,雲霧環繞,茫茫霧氣的深處,有一個丈許見方的山洞。


    傳說中,對落楓寺初代主持有傳道授業之恩的怪僧,就住在這個山洞裏。


    “我們進去。”


    兩人停在洞口,靜淵語氣淡然,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邁步走入了山洞。


    梁言在外駐足觀看了一會,雖然神念探索不到裏麵,但他對這小和尚的身份來曆十分好奇,最終還是沒忍住,跟著對方走入了山洞之中。


    兩人沿著狹小的通道一路往裏,過不多時,忽然看見前方的黑暗中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芒。


    走近一看,才發現這原來是燭火的亮光。


    燭火下麵, 盤膝坐著一個老僧,倒八眉, 銅鈴眼, 看上去兇神惡煞, 不似佛門高僧,倒像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


    “這裏居然還有一人?!”


    看到老僧麵容的一瞬間, 梁言就警惕了起來。


    “他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阿彌陀佛,施主不要激動, 他已經生機盡失,命不久矣了。”靜淵雙手合十,看了看眼前的老和尚,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得了靜淵的提醒,梁言也放出神識, 果然發現這老僧體內的氣息便如一點燭火, 在殘風中搖曳, 顯得十分微弱。


    就算此人下一刻便坐化於此, 梁言也不會有絲毫驚訝。


    “他真的快要死了........”


    梁言自言自語了一聲, 目光又看向老僧的腰間。


    隻見他的腰上係了一根麻繩,麻繩上掛了許多巴掌大小的佛像,每一個都是由石頭雕刻而成。


    再仔細看著這些佛像, 卻與寺廟中的佛陀迥然不同,要麽齜牙咧嘴,要麽陰森怪笑, 要麽滿臉怒容,要麽殺氣騰騰。


    總之沒有一個是慈眉善目的樣子, 反而帶著幾分兇神惡煞!


    “這人........到底是屠夫還是僧人?”


    看著眼前的古怪老僧, 梁言忍不住問了出來。


    一旁的靜淵聽後,長歎了一聲,開口道:“既是屠戶,也是僧人。”


    梁言眉頭一挑, 看了看身旁的小和尚。


    “為什麽這麽說?你和他又是什麽關係?”


    “你問我?”


    靜淵微微一笑, 眼神十分平靜,口中淡淡道:“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什麽?”


    梁言的眉頭皺得更深, 眼中帶著一絲深深的疑惑,顯然弄不明白這小和尚在說些什麽。


    靜淵卻不再答話, 而是邁步向前,在那古怪老僧的身旁盤膝座下。


    梁言遠遠看去,隻見這一大一小,一老一少兩個和尚並肩而坐,而就在靜淵小和尚坐定之後沒多久,他身上的氣息與生機便迅速下降,猶如一團大火迅速被撲滅,隻剩下幾點零星的火苗。


    與此同時,老和尚的體內卻重新煥發了生機,原本快要衰竭的氣息,又變得龐大起來。


    梁言把這一幕從頭到尾看在眼裏,心中著實震驚到了極點。


    這種感覺十分詭異,就好像是兩根蠟燭,其中一根火苗微弱,即將熄滅,另一根雖然火苗旺盛,但卻把火焰全部轉移到了之前的那根蠟燭上,把對方點燃,而讓自己的燭火熄滅...........


    就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老年和尚緩緩睜開了雙眼。


    梁言看他蘇醒的瞬間,本能反應地往後退了幾步,又把手按在腰間的太虛葫上,謹慎地問道:“閣下是誰?”


    “梁小友不必多心,貧僧正是靜淵。”老年和尚咳嗽了幾聲,似乎有些疲憊。


    “你...........”


    梁言看了看他身旁,那個已經閉上雙眼,陷入沉睡的小和尚, 疑惑道:“你怎麽會有兩個身軀?”


    “這是貧僧的渡劫之法,老樹發芽, 枯木重生,須得舍棄之前的舊皮囊, 才有那一絲重獲新生的可能。”老和尚臉色淡然地說道。


    “應劫之法?”


    梁言眯了眯眼睛, 他早就聽說過, 化劫境修士的三災九難非常可怕,有些修士畏劫如虎,從而創出了各種偏門左道,隻為了能渡過自己頭頂的災劫。


    像眼前這種情況,或許也不是什麽稀奇之事。


    “你到底是誰,落楓寺的太上祖師,還是小和尚靜淵?”梁言暫且按下了自己的劍意,沉聲問道。


    “阿彌陀佛,你說的兩人都是同一個人。”


    老年和尚雙十合十,輕聲道:“當年我在這裏閉關,就是想要斬除自身心魔,好渡過自己的災劫。可惜我之前的殺孽實在太重,心魔早就滋養壯大,任憑我每日誦經禮佛,也斷不了心中的魔念。”


    “後來玄清那小子到了這裏,得了我的允許在此開宗立派,創立了‘落楓寺’。可惜他大限將至,自知時日無多,就把唯一的一個徒弟托付給我,讓我傳授功法。而作為交換條件,便是他死後的肉身由我處置。”穀癨


    老和尚說到這裏,目光掃了一眼身旁的小和尚,口中淡淡道:“靜淵便是玄清的肉身,隻不過被我以秘法煉製,返老還童,變成了孩童時期的模樣。”


    “原來如此。”


    梁言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恍然之色,開口道:“寄體重生?你是想把三魂七魄轉移到這具新生的肉體,來躲避自己的災劫?”


    “哪有那麽容易!”


    老和尚連連搖頭,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之色。


    “三災九難乃是天道循環的一部分,你以為金蟬脫殼這種小把戲能瞞得過天道?我這麽做,隻是想延緩災劫爆發的期限,因為我這一災,必定應在心魔上麵,隻有最大限度的削弱心魔之力,才有一絲可能渡過這場災劫。”


    “你之前到底做了什麽,怎會有如此強大的心魔?”梁言掃了一眼盤膝而坐的老和尚,隻覺得此人滿身煞氣,好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屠夫,根本沒有半點有德高僧的模樣。


    “唉!”


    老和尚長歎了一聲,緩緩道:“小友猜得不錯,貧僧當年的確是個屠夫!我還未成道之時,出生於世俗小國之中的一個書香門第,父母疼愛,兄妹和睦,本是歲月靜好。可惜城中異寶出世,引來正邪大戰,整座城池都被屠盡,我的父母、親族也不例外。隻有我僥幸逃脫........”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我加入了噬魂教,由於天資出眾,很快便得到掌門和各大長老的賞識,修得一身真傳的魔道功法。為了報仇,我不惜祭煉生魂,修行各種禁術,最後終於魔功大成,將當年參與屠城的正邪兩派,上上下下,無論修為高低,男女老少,有無過錯,全都殺了個幹淨痛快。”


    老和尚臉色說到這裏,臉色漲紅,眼珠亂轉,似有一股癲狂之意。


    不過很快,他腦後便冒出一團金光,威嚴肅穆,好似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身上的癲狂之意按了下去。


    “咳!咳!”


    老和尚咳嗽數聲,漲紅的麵皮逐漸恢複了正常。


    “不好意思,老毛病了,提起當年的事情就容易被心魔侵入,若非我背後這個佛門法印,恐怕早就瘋癲了。”


    老和尚似乎麵有愧疚之色,定了定神,又接著說道:“當年我將兩個宗門上下殺了個幹淨,其中還有不少練氣期的弟子,才加入宗門沒多久,根本沒參與當年的屠城之事,但也照樣被我一刀了結。”


    “噬魂教秘法劍走偏鋒,靠祭煉生魂來強大自己,殺人本是無可厚非。但那一戰我執念太深,殺人太多,以至於迷失了自我,最終沒有鎮壓住體內的心魔,徹底淪為一個隻知道殺戮的瘋子..........若非後來遇見那位前輩,恐怕我這一生也就到此為止了。”


    梁言聽到這裏,不知為何,心中忽然一跳,有些急切地追問道:


    “那人是誰?”


    老和尚掃了一眼梁言,目光中隱含深意,嗬嗬笑道:“此人和你大有淵源。”


    “你說的是.........怒僧?”梁言神色激動,忍不住上前一步,就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不錯,正是怒僧前輩!”


    老和尚點了點頭,歎道:“當年我殺孽太深,再加上噬魂教功法邪門,最後被心魔入侵,走火入魔,成了一具隻知道殺戮的行屍走肉。幸虧後來遇到了怒僧前輩,是他將我製服,替我將體內的心魔封印,否則我還不知道要屠戮多少凡人,徹底變成自己最憎恨的那一類修士了。”


    “怒僧前輩用法印為我封住心魔,讓我在一處與世隔絕的僻靜之處參研佛法,淨化體內的戾氣。可惜這麽多年來,我始終無法參透佛法精髓,刻了這麽多佛像,也都是當年兇神惡煞的樣子........而體內被封印的心魔隨著我的修為提升,實力也在不斷壯大,最終成了我不得不麵臨的災劫。”


    “原來如此.........”


    聽完了靜淵的話,梁言終於對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了一個了解。


    “說來也是慚愧。”靜淵長歎一聲道:“當年我一怒成魔,將兩大門派殺得血流成河,隻用了短短三天的時間,但如今想要放下屠刀,卻得受盡萬般苦難,恐怕今生今世也不能如願了。”


    梁言聽了靜淵的話,搖了搖頭道:


    “前輩無需歎氣,這過往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根本一言難盡。不過你殺孽如此之重,以師尊的脾氣居然沒有一拳把你打死,定是看到前輩心中還有向善悔過之心,隻要你從此放下心中殺戮,潛心參研佛法精妙,終有脫胎換骨的一天。”


    “師尊?”靜淵眼神一亮,開口笑道:“你果然是怒僧前輩的弟子!之前你們剛到望仙涯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若非你用《八部衍元》的神力打開了‘千衍鎖’,我又怎會放你們進入山穀禁地。”


    “原來那鎖真的與《八部衍元》有關!怪不得我用‘罪化三千相’之後,輕而易舉地就打開了機關鎖。”


    梁言心中暗忖了一聲,又開口問道:“這‘千衍鎖’是什麽來曆,為何非要用怒僧的神通才能打開?”


    “因為這是怒僧前輩留下來的。”


    靜淵看了看梁言,眼中帶著一絲複雜之色。


    “貧僧之所以選擇在此處避世修行,都是因為受怒僧所托,他在這山穀之中留了一件東西,說是將來會有自己的弟子來取,而貧僧則是此處的守門人。”


    “師尊留下的?”


    梁言來了興致,急忙催問道:“究竟是什麽東西,可否帶我去看看?”


    “你看不到了。”


    靜淵搖了搖頭道:“早在十年前,就有人到了這裏,帶走了你師尊留下的東西。”


    “十年前?”梁言微微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是不是蓮心大士?”


    “正是。”


    靜淵歎了口氣,徐徐道:“我以為怒僧隻有一個徒弟,便是蓮心大士。雖然知道此人違反了怒僧的門規,但他用《八部衍元》打開了‘千衍鎖’,我也隻能放他進去取走寶物。卻沒想到今日又見到了你,這才知道怒僧原來有兩個弟子..........”


    梁言聽到此處,心中失望,想了想又問道:“師父當年留下的是什麽東西?”


    “聖佛雲果。”靜淵迴答道。


    “什麽?那不是先天道果的一種嗎?”


    梁言心中驚訝,想起當年在冥獄的時候,壽文石曾經和自己提到過的聖佛雲果、九天寒晶果以及碧落黃泉果,都是先天道果的一種。


    “嗬嗬,你以為這小小的山穀禁地之中,為何能夠誕生‘九霄金雷果’?”


    靜淵緩緩道:“因為當年怒僧將一抔息壤帶至此處,又用大神通改變了整個禁地的靈氣,‘九霄金雷果’和‘聖佛雲果’都是他老人家培育的,其中‘聖佛雲果’是為了留給自己的後來弟子,而‘九霄金雷果’則是留給我破除心魔的.........”


    “按照之前的觀察,距離樹上結出‘九霄金雷果’至少還有兩年的時間,可是你帶進來的那個身負‘五雷噬極體’的孩子,卻讓‘九霄金雷果’的出世提早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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