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隻怕三爺憂慮的還有江南每年上繳戶部的稅銀吧。”


    三爺伸出指頭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小腦袋瓜裏除了銀子還能惦記什麽?”


    陶陶撇撇嘴:“沒銀子就沒吃的,沒吃的就活不了命,所以銀子是保命的根本,誰要說腦子裏不惦記銀子,一準是假話。”說著還不忘拍馬屁:“當然,我說的是像我這樣的俗人,三爺這樣的佛爺已經快成神仙了,這些身外俗物自然不想了。”


    三爺嗤一聲笑了:“你這話可說差了,誰說我是佛爺,我可也不是什麽神仙,佛爺跟神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可是個凡人,也是俗人,跟你這丫頭一樣。”


    陶陶心說你的確是俗人,大大的俗人,隻不過你心裏惦記的不是銀子,而是金鑾殿上的龍椅,所圖的也不是一時一刻的富貴安逸,而是這萬裏錦繡河山。


    給這丫頭一打岔,三爺心情好了許多,也沒剛那麽焦躁憤怒,喝了兩口茶沉思半晌道:“若你是我,該如何?”


    陶陶歪著頭想了想:“若我是三爺才不把自己難成這樣呢,我是爺,是領了皇差的欽差,出了京老子最大,怕誰啊,誰得罪了老子,就哢嚓砍了了事。”


    三爺搖頭:“胡說八道,父皇心憂江南百姓,方把這巡視河防的差事交給我,若如此胡為,豈非辜負了父皇的信任,且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陶陶嗬嗬笑道:“那個我說笑的啦,雖是說笑卻也可以使喚使喚,這些當官的明知道您來江南是領了皇差巡視河防的,卻依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欺上瞞下擠兌您,莫不是依仗著一個心態法不責眾,江南的官從上到下有多少,不說都是貪官也差不多,就算先頭是清官,來了江南也隻剩下一條路了,不同流合汙就是死路,別人都貪你不貪,不把你弄死,大家都沒好處,有道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弄點兒髒水往你身上一撥,看你還能活幾天兒,不僅自己全家甚至九族都會跟著受牽連,到時候菜市口一推,全家砍了腦袋,縱然有冤也隻能找閻王爺說去了。”


    三爺:“你的意思這江南官場就是水潑不進了,縱朝廷也不能轄製,隻能任由他們如此。”


    陶陶:“由著他們自然不成,銀子都讓他們貪了,朝廷喝西北風去啊,朝廷得養著滿朝文武,親貴大臣,就是萬歲爺也少不了銀子啊,萬歲爺住的紫禁城隔上幾年就得修繕修繕吧,避暑的西苑,弄個心怡的亭台軒館,瞧那位娘娘順眼了,多賞幾樣首飾衣裳料子,哪一樣不要錢,故此,這貪墨之風雖不可能禁絕,但也要不能助長其勢 ,三爺爺不需著急生氣,隻需撿著領頭的大貪官殺他幾個,抄家滅族,殺一儆百,底下的自然就怕了,而且這些大貪官必然家資豐厚,別說一百萬兩治河銀子,就是一千萬兩隻怕也不愁了,如此,既有銀子重修河堤壩,以防秋汛,又能把皇上交給您的差事完成的漂漂亮亮,體現了您卓絕的能力同時又讓皇上知道了您的憂國愛民之心,最要緊您還得了民心,江南的老百姓知道巡河防的欽差大人就是三爺您,必迴心存感恩,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陶陶說的太過得意,都忘了以自己的身份,說這些實在不妥,等到說完了見三爺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看,才迴過味來,急忙咳嗽了一聲:“我 ,我就是隨便說說,隨便說說,當不得真,那個,我哪兒還有點兒賬要算,先迴屋了。”撂下話轉身跑了。


    潘鐸進來見三爺臉上帶著些許笑意,不禁愣了愣,心說剛主子迴來的時候,氣的可不輕,臉色難看非常,江南這些當官的一個賽一個的精明,在官場混的年頭長了,都成了官油子,麵兒上恭敬萬分,底下該怎麽幹還怎麽幹,拿準了爺不會把他們如何,說起來這江南的官場還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這麽多年皇上幾次三番要肅清,都因牽連甚廣而作罷,如今就更難動了,主子這樣手段的人,也束手無策。


    三爺見他進來道:“你叫周勝把那些罪證呈上來我瞧。”


    潘鐸愣了愣,周勝跟自己一樣也是□□的奴才,前些年外放到江南當了個七品縣令,別看官職不大,能一外放就到江南的可沒幾個,這小子有些本事,連年吏部考評都是優,如今已升任揚州知府,去年過年的時候迴京述職,穿著簇新的五品官服去□□給主子磕頭,自己瞧著那身衣裳,心裏都快羨慕死了,恨不能自己也成了周勝這樣才好,不過他不著急,□□的奴才都明白一件事,隻要一心為主子辦差,都有體麵機會,自己更是,周勝收集了貪官罪證也不是一兩天兒了,爺一直未用,怎麽這會兒想起來了,難道爺真氣壞了,忙道:“這江南的官場如鐵板一塊,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兒了,主子犯不著為這些事著急。”


    三爺:“爺這會兒就動動這塊鐵板,看看是他們的腦袋硬,還是爺的砍刀硬。”


    潘鐸心裏明白爺這是要殺雞儆猴,不禁道:“爺是領了差事來巡視河防的,若大開殺戒,萬歲爺若是怪罪下來怎麽好,這江南的官場裏,可是有幾位國舅爺呢。”


    國舅爺,三爺冷哼了一聲: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國舅莫非比別人多長了個腦袋不成,既是皇親知法犯法更應嚴懲不貸。”說著目光一變:“陶陶那丫頭沒吃晚上飯就跑了,你去叫她過來,告訴她,算賬什麽時候算不成,非趕這時候做什麽?”


    潘鐸應著要去,三爺又道:“叫人知會廚房,昨兒那個蟹黃湯包,這丫頭愛吃,再蒸一籠來。”潘鐸這才出去,心說這一趟江南過來,爺對這位可是又不一樣了。


    陶陶吃了一籠鮮美的蟹黃湯包,又喝了一碗蓴菜湯就差不多飽了,陶陶口重,南邊清淡的飯菜不大合她的口味,也就這蟹黃包還成。


    見她吃飽了,三爺揮手叫撤了桌子,吃了茶,又陪陶陶下了兩盤棋,而且對於陶陶悔棋,耍賴的行徑,也都由著她了,這讓陶陶頗有些不習慣,最後忍不住道:“三爺,您今兒的心情不錯。”


    三爺丟開棋子笑道:“爺難道還不如你這丫頭想得開,再說你都給爺出了招兒,爺還愁什麽,照著你的招兒使喚就是了。”


    陶陶下巴差點兒掉下來:“那個,三爺,我剛就是胡說的,真的,您可別當了真。”真要因為自己一句話,弄的江南血流成河,自己這罪孽大了去了。


    仿佛知道她想什麽,三爺瞥了她一眼:“ 剛你說的那麽慷慨激昂的,我還當你膽子多大呢,原來就這麽個老鼠膽兒,你怕什麽,還怕那些貪官變成鬼找你報仇不成。”


    陶陶臉色變了變:“三爺您別嚇唬我,我怕鬼呢。”


    三爺笑了起來點點頭:“怪不得你爹娘的靈牌叫小雀兒放的遠遠呢,原來怕鬼,怎麽連你親生爹娘也怕,縱然他們變成鬼,還能害自己的親閨女不成?”


    陶陶哪是怕鬼啊,是她心裏有鬼,自己這個身子得的不明不白,能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陶二妮的爹娘,自己一瞧見陶家二老的靈牌,就從心裏頭發虛,總覺得上頭好像長了眼睛似的,盯著自己,讓自己還他們家二妮子的命,所以才讓小雀遠遠的放著,倒不想這樣的小事兒,三爺竟然知道。


    三爺見她小臉都嚇白了,不覺有些心疼,把自己手腕子上一串紫檀的手串摘下來,把係繩緊了緊,套在她的腕子上,柔聲道:“這是佛前開了光的,百邪不侵,你以後常戴著它,就不怕了。”


    好東西見得多了,陶陶如今也有些眼力了,先不說這手串的料如何金貴,工如何精細,就是這盤磨的光澤包漿也是個寶貝,是寶貝哪有不要的理兒,奉送一句,師傅最好了,毫不客氣的笑納了。


    第63章


    陶陶剛從廊間的腰子門出來,就瞥見子萱在那邊兒探頭探腦跟做賊似的,陶陶也不搭理她,徑自穿過她進屋去了,這裏是織造府單獨辟出的院子,專門招待秦王殿下的,看得出來頗費的一番心思,完全照著三爺的喜好布置的,低調簡單,卻處處透著精細,自己跟子萱住在三爺旁邊的小跨院裏,若是依著子萱是非常不樂意住這麽近的,也不知這有怎麽如此怕三爺,見了三爺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從心裏透著懼意,恨不能躲得遠遠才好,這一路上,隻要自己過去三爺哪兒,她必尋借口不去。


    子萱跟著陶陶進來,看了眼小雀兒空落落的兩手,不滿的道:“我說你也太不仗義了,有好料也不想著給我捎迴來點兒。”


    陶陶翻了白眼:“誰攔著你過去吃了,是你自己不樂意。”


    子萱:“你這不廢話嗎,要是三爺見了我也跟對你似的和顏悅色,溫柔體貼,攔著我也得過去啊,可三爺一見我,那張臉跟這江南的天兒似的說陰就陰,對著這麽一張臉,縱然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啊,我就指望著你給我捎點兒來打打牙祭了,你倒好光顧自己吃,把我丟脖子後頭去了,我跟你說,自打上迴吃了一次蟹黃湯包,我可饞老些日子了,我剛一迴來就撞見管事提著一簍子活蹦亂跳的螃蟹去了後廚,就知道今兒一定是蒸蟹黃湯包了,都沒吃飯晚上飯,這會兒餓的肚子都疼。”說著假模假式的彎著腰裝肚子疼。


    陶陶眨眨眼:“哎呦肚子疼啊,想是出去跑的著了寒涼,四兒還站著做什麽,去廚房叫人熬一碗濃濃的薑湯來,給你們家小姐灌下去,保準就好了。”


    四兒自然知道自家小姐是裝的,更何況小姐最討厭薑,平常炒菜都要囑咐廚房,不能放蔥薑這些東西,要是這一大碗薑湯下去……可陶陶吩咐了又不好不去,正為難呢,子萱擺擺手:“不用薑湯不用薑湯,我這就是餓的,弄一籠蟹黃包子來吃了,保管立馬就好。”


    陶陶聽了,連著搖頭:“這可不成,蟹黃乃大寒之物,便是康健之人都不能多食,更何況你這著了寒的,若吃了這東西下去,豈不是寒上加寒成了大症候可了不得嗎,還是喝薑湯吧。”


    子萱急了蹭的直起腰指著陶陶:“虧了咱們這麽好,連籠蟹黃包子都舍不得,還非逼著我喝什麽薑湯,你難道不知道我最討厭蔥薑,喝了薑湯非吐了不行。”


    陶陶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接著裝啊,怎麽這麽一會兒就露餡兒了。”


    這時候廚房的婆子提了食盒子進來行禮:“這是陶姑娘要的蟹黃湯包,剛蒸熟的,這東西涼了腥膻,姑娘趁著熱吃才好。”


    陶陶:“小雀兒給媽媽抓把錢,大晚上的還跑一趟,有勞了。”


    那婆子忙道:“姑娘可別客氣,不瞞姑娘,能攤上這個差事,是老婆子的造化,我那些老姐們兒瞧著都眼熱呢,以後姑娘想吃什麽,隻管吩咐,咱們這南邊別的沒有,時鮮倒不缺。”


    她這麽一說陶陶倒是想起了一樣,開口道:“媽媽既如此說,那我也不客氣了,你們這兒醃的那個小野筍,清脆可口,我倒是喜歡,不知可有嗎?”


    那婆子笑道:“有,有,咱們南邊竹林子多,最不缺的就是這個,不是什麽金貴東西,一落雨那竹林子裏頭有的是,莫說府裏,就是平常老百姓家裏,誰家不醃它幾攤子也野筍,或是曬成筍幹,到了冬底下吃,姑娘若不嫌沉,迴頭姑娘走的時候,老婆子送姑娘幾壇子。”


    陶陶:“那我就不跟您老客氣了。”


    小雀兒送了婆子到外間,叫她稍等,去那邊兒捧了個匣子出來打開,那婆子眼睛都亮了,搓著手:“這怎麽話說的,還是小雀兒姑娘,給我拿吧。


    小雀笑看著她:“我這手小,一把可抓不了多少,媽媽豈不虧了,我們姑娘既說讓您老抓一把,您就別客氣了,我們姑娘雖說不是什麽大家的小姐,這點兒錢還不瞧在眼裏。”


    婆子這才抓了一大把放在荷包裏,樂顛顛的去了。


    子萱一邊兒吃包子一邊兒聽著外頭說話兒,這會兒見那婆子走了,才道:“怪不得都說你這丫頭精明會辦事兒呢,在這兒織造府做客,你都沒忘了賣好啊,隻是這婆子不過一個下人,你何必對她如此。”


    陶陶:“你哪兒知道,越是這些下頭的人,越不能得罪,她們要是懷恨在心,使個壞門兒,你連知道都不知道。”說著看了眼桌上的包子,壞心的道:“譬如說,她若對你不滿,便明著不敢得罪於你,蒸包子的時候偷著吐口水,你如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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