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正納悶呢,聽見李全道:“姑娘,爺這會兒正當差呢,咱先去那邊兒茶樓上坐會兒,等爺完了差事自會過來。”說著指了指旁邊。


    陶陶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見街角有個二層小樓,前頭旗杆上掛著個大大的茶字,想是他說的茶樓,雖不知魏王既然當著差,還非讓自己過來做什麽,但既然來了也不好迴去,跟著李全進了茶樓,在二樓靠窗的位子坐了。


    剛坐下就聽小雀兒驚唿了一聲,陶陶嚇了一跳:“怎麽了?”


    “外頭,外頭……”小雀兒指著外頭說話都磕磕巴巴的不利落。


    “外頭?外頭難道有鬼不成,把你嚇成這樣,我瞧瞧……”說著往窗外頭一看。


    這一看臉色都變了,這個茶樓的位置實在好,怪不得剛進來的時候有那麽多人,這兒若不是包房,估摸這會兒早塞滿了人,剛自己還羨慕這個茶樓生意紅火呢,這會兒才明白,原來這些人根本不是來喝茶的而是來看砍頭的。


    對街的高台也不是什麽戲台而是行刑的法場,專門砍頭的,這個包房視野好的想看不清楚都難,陶陶甚至能看到那些跪在地上的死囚犯後脖頸子插的牌簽上的字。


    左首第一個就是玄機老道,即便他低著頭,垂下去的花白胡子自己也認得,旁邊幾個不認識,最後兩個個子小小,頭頂挽著個朝天髻的正是鍾馗廟的小老道守靜跟道遠,身上不知是血還是什麽汙漬,在日頭下深一片淺一片的。


    他們的腦袋耷拉著,看不見表情,可陶陶卻能清晰感覺到他們的恐懼,因為他們的身子正不停的抖動著,哪怕陶陶在這兒都能看得出來。


    陶陶心裏頭異常害怕接下來必然要發生的事情,她想錯開目光,卻發現自己好像被什麽定住了一般,隻能直愣愣看著那兩個不住瑟縮的小小身影,還有旁邊那些人,至於後頭的監斬官是誰根本沒注意。


    她沒注意,卻有人瞧見她了,秦王伸手從自己的懷裏掏出洋表來看了看時辰,快到時辰了,便吩咐人拿了酒過去,行刑的劊子手雖都是幹慣了此等營生,行刑前卻也要喝酒,這是規矩。


    眼見酒拿過去了,一抬眼卻瞧見對接茶樓上一張熟悉的小臉,挑挑眉,這丫頭怎麽跑這兒來了?難道也是來瞧熱鬧的?她倒膽子大,連砍頭的熱鬧都敢瞧。卻瞥見她旁邊站著的李全,目光閃了閃,側頭看了旁邊的魏王一眼,便明白了,想來五弟嫌這丫頭性子跳脫,有事兒沒事兒惹禍,刻意叫她過來看這些人行刑,讓她心裏頭知道怕了,以後也少惹點兒麻煩。


    秦王暗暗點頭,也覺著這丫頭是該受點教訓,不然,這性子實在有些無法無天,隻不過這個法子卻有些不妥,先不說這丫頭年紀太小,禁不禁得住這樣嚇唬,便禁得住,血乎流爛的讓個丫頭瞧見也不好。


    依自己看,這丫頭雖頑劣卻機靈通透,有些事兒不用很教,稍一點撥就明白,隻是這丫頭又有些小油滑,往往明白了卻會裝傻,叫人有些不知該拿她怎麽辦,不管怎麽著,今兒這樣的場麵也不適合這丫頭看。


    想著,便道:“五弟想用這個法子讓那丫頭長些教訓,卻有些不妥,這丫頭不過才十一,隻怕禁不住這些血腥事。”


    魏王:“我倒怕她禁得住,不瞞三哥,我真鬧不清這丫頭腦袋瓜裏裝的什麽,一會兒一個鬼主意不說,有事沒事兒就惹禍上身,這兩迴的都牽連了朝廷大案,虧得三哥幫忙方才開脫了她,若老七不上心還罷了,偏老七非要把這丫頭擱在身邊兒,就算為了老七,也得讓這丫頭收收性子,不能再任性胡為。”


    秦王看向對街說了句:“老七來了。”


    魏王皺了皺眉開口:“時辰已到,行刑。”


    看著對接穿著紅衣的劊子手,酒碗摔在地上,舉起手裏的大刀片子,手起刀落,噗……陶陶陡然睜大眼,也不知自己是什麽心態,越怕反而越發想看仔細一般。


    她看著守靜跟道遠的脖頸子竄出一股子血來,緊接著腦袋掉到地上,咕嚕嚕滾的老遠,守靜的腦袋滾的遠了些,她瞧不清,道遠的卻正好滾到高台邊兒上,那張臉正對著街麵,陶陶看了個清楚,記憶中有些羞澀木訥的小臉,這會兒看上去如此猙獰可怖,滿臉血汙,眼睛睜的老大,一臉驚恐,嘴裏堵著什麽東西,似張非張的,仿佛訴說著這個世上的不公,斷了的脖頸處拖了一地的血……


    嘔……陶陶忍不住幹嘔了起來,小雀忙過來給她拍背,她一把推開她,接著又推開了李全,站起來就往外跑,也不管茶樓裏都是人,反正誰擋著自己她就不客氣。


    陶陶本來就練過,這會兒又有些失去理智,什麽都不管的施展出來,厲害非常,那些看熱鬧的不過平常老百姓,哪裏擋得住她,給她左一拳右一腳的,沒一會兒就衝了下去。


    眼瞅就出茶樓了,可把李全嚇壞了,哪想會出這樣的事兒,這丫頭莫不是驚恐過度瘋了吧,剛她推自己的那一下,力大無比,險些把自己推樓下頭去,真要這麽跑出去,不定出什麽岔子呢,忙在後頭追了下去,出了茶樓看見七爺懷裏的人,才算鬆了口氣,見七爺如刀的目光,李全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奴才給七爺請安。”


    晉王看都沒看他,抱著人轉身上車走了。


    秦王跟魏王過來的時候連人影兒都瞧不見了,魏王看了周圍一眼:“這是怎麽迴事?”


    李全:“迴爺的話,剛陶姑娘瞧見行刑,不知是不是嚇壞了,陡然發狂,橫衝直撞的跑了出來,在門口正遇上七爺,敲昏方才帶了迴去。”


    發狂?魏王有些不信:“這丫頭的膽子大著呢,不至於如此吧。”秦


    王深深看了他一眼:“膽子再大,終歸才十一的小丫頭,還是個小孩子呢,哪見得這樣血腥的場麵,老五這迴太過了些,隻怕老七惱了。”


    魏王:“我還不是為了他好,怕這丫頭三天兩頭給他惹禍,我這一番好意倒成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了,得了,這丫頭的事兒往後爺再不管了,由老七寵著,看看將來惹出大禍如何收拾。”撂下話轉身走了。


    秦王看著魏王府的車馬走遠了方道:“老七來的到巧?”


    潘鐸:“隻怕是小安子送信兒迴去了,不然,七爺怎會知道陶姑娘被五爺攔在了菜市口的茶樓裏,這事兒奴才猜著是李全動了手腳,暗裏放了小安子迴去報信,七爺才趕的這般及時,奴才還真納悶了,李全可不是個愛管閑事兒的,尤其這件事兒是五爺親自交代下的,他竟敢放水,真叫人想不明白。”


    秦王卻笑了一聲:“這有什麽想不明白的,想來是那丫頭幾句甜言蜜語把李全哄住了,又見她年紀小,生了不忍之心,我倒好奇這丫頭跟李全說了什麽,把他哄的忍不住幫了她。”


    潘鐸:“陶姑娘雖年紀小,行動也有些莽撞,但心思卻轉到快,人也聰明,遇到事兒總能想出應對之法。”


    秦王嗤一聲樂了:“這丫頭別看長了個兔子樣兒,卻是一隻不折不扣的小狐狸,隻是道行尚淺,這迴到底吃了虧,你去叫人把前兒我製的安神定誌丸送些去老七府上,這丸藥性溫和,又有安神定誌的功效,正對她的症。”


    潘鐸應著忙吩咐了下去,心說陶姑娘雖受了迴驚嚇,倒也是因禍得福,估摸經此一事,以後五爺便再看不慣也不會再為難她了,至於爺?安神定誌丸都送過去了,自然是擔心那丫頭的。


    想著,把送藥的小太監叫到一邊兒囑咐他好好瞧瞧姑娘的情形,方才放他去了。


    迴過頭再說陶陶,給晉王敲暈了帶迴了晉王府,進了西廂,晉王剛把她放到炕上,陶陶就醒了,一醒過來就不由自主想到了剛才的情形,頓覺惡心的不行,忍不住嘔了起來,其實也嘔不出什麽來,就是覺著惡心。


    晉王接了小雀手裏的茶遞到她嘴邊,陶陶漱了口,小雀又拿了兩個軟枕來放到後頭,晉王扶著她靠在上麵:“別想了,閉上眼睡一覺都忘了就好了。”


    陶陶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我不閉眼,閉上眼就會忍不住想,那些都是人,可是卻被當瓜菜一樣砍殺了,那是一條條人命,那兩個小道士,前兒還活生生的站在我麵前,跟我說話呢,今天就砍了腦袋,我看見他們的腦袋掉了下來,腔子裏突突的往外噴血,腦袋拖著血染紅了地,好可怕,這裏好可怕,你們好可怕,我想迴去,我要迴去,我不在你們這兒待著了,我現在就走……”


    說著坐起來就往炕下跳,卻給晉王一把攬在懷裏,低聲安撫:“不怕,不怕,陶陶不怕了……”


    小雀端了安神藥來,半哄半灌的吃了下去,好歹安穩了些,不一會兒睡了過去,晉王才鬆了口氣,把她小心的放下,從婆子手裏接了錦被搭在她身上,小丫頭嚇壞了,睡著了小嘴還不停嘟囔著,我要迴去,我不在這裏了,這裏好可怕,我要迴去……


    晉王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低聲道:“傻不傻,不在這裏,你能去哪兒,你放心,往後我不會再讓人為難你了,五哥也一樣。”


    正說著洪承躡手躡腳的進來迴說,三爺府上的小順子來了,說奉了三爺的命,給陶姑娘送安神定誌丸。


    晉王點點頭:“三哥倒細心,你去接過來,讓他迴去傳話兒,等這丫頭的病好了,就讓她過去府上給三哥磕頭。”洪承應著去了。


    晉王把她的手往被子裏塞了塞,看她睡的安穩了方出來到外間坐了,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安子:“說吧,到底怎麽迴事兒?不是去廟兒胡同搬東西嗎,怎麽會跑到菜市口茶樓去了?”聲音冰冷帶著沉沉的怒意。


    小安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忙道:“姑娘從廟兒胡同出來,問奴才哪條街上熱鬧,估摸是想找門麵,奴才就說國子監那邊兒熱鬧,姑娘便說去瞧瞧,不想走到菜市口的時候,李全攔了車,說五爺想請姑娘去那邊兒茶樓說兩句話,姑娘不好推辭便去了,後來姑娘見砍頭就發了狂,一股勁兒往外頭跑,誰也攔不住,好在遇上爺,才得安穩迴府。”


    剛陶陶那衝下去的樣兒,小安子可瞧見了,勇猛非常,出手就是狠招兒,自己挨了一拳,這會兒胸口還疼呢……


    第30章


    “七爺,七爺您不能進去,不能進去啊,爺一早就吩咐下了,今兒誰都不見,這會兒正跟王妃說話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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