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對著水盆照了照,異常滿意,昨兒就問清了路線,家裏有柳大娘在也不用鎖門,格外放心,打個招唿就出門了。


    出了院門左右看了看,她家的院子在胡同最裏頭,門前的胡同不算窄,能進來馬車,聽柳大娘說這裏因在城西,又臨著燒死人的火場不遠,但能有幾個錢的都不樂意住在這兒,嫌晦氣,先頭沒多少人家,倒是有座鍾馗廟。


    後來逃荒來京的外地人沒地方去,便在廟旁邊存身,有人瞧見是個生財的道兒,循著廟牆蓋了些院子,租給這些外地人落腳,租金不貴,又能擋風遮雨,人就越發多了,日子久了倒成了氣候。


    官府的人見人口太多,便登記造冊,雖說謀生不易,天子腳下也比別的地方機會多,這條胡同也取了名兒叫廟兒胡同。


    陶陶聽柳大娘說的時候,覺的頗為熟悉,這古今原來沒什麽變化,不管到什麽時候,都有一批這樣活在城市邊緣的人,靠希望跟夢想支撐著苦巴巴的日子,就像柳大娘就盼著攢夠了錢,能把她一家子租住的那間屋子買下來,也算在京裏正經落了戶。


    廟兒胡同多是大雜院,像陶家這樣能置下一個獨院子的極少見,從柳大娘一家子的生活狀態,陶陶完全能想到陶家剛來的時候什麽樣兒,若不是陶大妮進王府當了奶娘,估摸陶家的日子還不如柳大娘呢。


    這個院子可以說是陶大妮用命換來的,每每想到這些,陶陶便有些不寒而栗,故此美男雖美,奈何王府卻堪比閻羅殿,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還是離遠些好。


    自己這麽個小丫頭,在那些權貴眼裏,還不跟螻蟻似的,動動手指自己的小命就完了,還是自力更生自給自足吧,她不信有人的地方還能餓死。


    想著出了廟兒胡同,順著柳大娘告訴她的路線,拐了三條街便望見了城西的市集,街不寬,正經的商鋪沒幾個,大都是擺零攤的,針頭線腦,胭脂水粉,小孩子的玩具,撥浪鼓,泥哨子,雖都是小玩意,卻也是琳琅滿目,格外熱鬧。


    陶陶從第一個攤子挨個開始考察,賣的什麽?價錢多少?買賣好不好?怎麽吆喝?如何還價兒?


    等到了對頭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早上的兩個菜包子跟棒子麵粥也差不多消化沒了,覺著餓了,見那邊兒有個麵攤兒,支開兩張桌子,還空著一張桌子,便過去坐了,要了碗麵墊饑。


    賣麵的是老兩口,瞧著有了年紀,腰都有些佝僂,賣的就是最簡單的麵,麵條煮熟了,澆上一勺事先打好的鹹鹵就得了,鹹鹵是用鹹菜疙瘩打的,有點兒鹹味兒就成,在這裏吃飯的都是賣苦力的窮人,能填飽肚子就好,沒人講究口味,雖不大好吃,陶陶還是勉強自己吃了。


    吃到一半兒對麵又坐了個人,陶陶先頭顧著吃麵沒抬頭瞧,不想,對麵的人一口麵噴了出來,噴了一桌子不說,還噴到了自己碗裏,陶陶哪還吃得下,抬頭瞪向對麵。


    卻見對麵坐著一個十三四的小子,噴了一桌子還不算,還一勁兒的往地上吐唾沫:“呸,呸,這什麽鬼東西?難吃死了。”


    旁邊的小廝忙去端了水來湊到他嘴邊兒:“爺,爺,您先漱漱口,漱漱口就好了,奴才就說這裏的吃食入不得爺的嘴,可您非要嚐……”


    那小子漱了口,才道:“爺哪知道這麽難吃,見這麽多人吃的津津有味,以為好吃呢,誰想是這個味兒。”說著看向陶陶:“你瞪著爺做什麽?”


    陶陶略打量他一遭,心知這不定是哪家的紈絝子弟,跑這兒來瞧新鮮景了,這樣的人自己得罪不起,便不再理會,站起來把麵錢給了,轉身要走。


    不想這小子卻一爪子搭在她肩膀上:“爺問你話呢,你是聾子還是啞巴,沒聽見爺問話啊?”


    陶陶最煩別人搭她肩膀,想都沒想,左手按住肩膀的爪子一推一帶就把這小子撩在了地上,旁邊的小廝嚇得臉都白了,厲聲道:“你,你放肆,還不放手。”


    陶陶還真不是有意的,完全是下意識行為,有個當警察爹的後果就是從小被當男孩子一樣摔打,因為她家老爹的危機意識,逼著她學了自保的防身術,經常跟老爹過招兒,所以身體的反應已經成了下意識的本能。


    隻是這家夥看起來身份不尋常,自己莫不是剛出來就惹了禍吧,正想該如何應付過去,不想這家夥倒一咕嚕爬了起來,兩隻眼盯著她,那目光看的陶陶有些瘮得慌:“你,你看我做什麽,是你先動的手哦……”


    那家夥卻笑了,圍著她轉了兩圈:“敢把爺摔在地上,你是頭一個,你叫什麽?住哪兒?往後跟著小爺混如何?管飽吃香喝辣的……喂,你跑什麽?爺也不是鬼,別跑,你別跑啊……”


    第6章 不怕傻啊


    不跑,我傻啊,這家夥一看就是個大寫的麻煩,自己不跑讓他抓著等著倒黴吧,雖說陶陶初來乍到,可也知道什麽人能惹,什麽人千萬惹不得,且知道往人堆兒裏頭紮最有用,就這小子窮講究的勁兒,斷不會跟著些扛活做小買賣的湊合。


    也不知這家夥跑城西的市集做什麽來了,是想看看底層老百姓過得多苦?體現一下自身優越感嗎?陶陶撇撇嘴三拐兩拐鑽到人群跑了。


    後頭那小子追了幾步,就撞到了一個叫花子,那個臭啊,熏得他捏著鼻子往後退了老遠,身後跟的小廝剛要抓那叫花子,不想叫花子極機靈,一貓腰從小廝手臂下頭鑽了過去,一溜煙跑沒影兒了。


    小廝不敢追,這城西的市集多是外地人在此謀生,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他可不敢把爺一個人留在這兒,真有個閃失,自己一家子都不夠死的。


    心裏暗恨小安子,這狗奴才天天就知道跟爺胡說八道,要不是他在爺跟前兒說什麽城西的市集熱鬧,賣玩意兒的多,爺也不會冒出這個荒唐的念頭來,最麻煩還吩咐不叫帶人,就讓自己一個人跟著出來。


    他這一路都是戰戰兢兢的,他們十五爺可是金貴主子,富貴金銀窩裏長起來的,哪來過這樣亂七八糟的醃臢地兒啊,迴去看自己怎麽收拾那狗奴才。


    心裏咬著牙,嘴裏忙著勸:“爺,出來大半天了,仔細娘娘要問,咱還是迴去吧。”見主子根本不搭理自己,伸著脖子一個勁兒往人群裏找,嘴裏念念有詞:“爺就是看他膽子大,有意思,比宮裏那些侍衛強,想讓他陪著小爺玩罷了,跑什麽啊,真是的,四喜兒,你去掃聽掃聽這小子是誰家的?把她找來陪爺練拳腳。”


    四喜兒忙道:“我的爺,您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呢,這裏可是城西。”


    “城西怎麽了?讓你掃聽個人罷了,你管城西城東的。”


    四喜咳嗽了一聲:“那個,爺,這城西不比別處,都是外地逃難過來的,沒地兒去才在這兒落腳,做些下力氣的苦差兒混口嚼穀兒填肚子,都沒正經落戶,天南地北哪兒的人都有,您叫奴才往哪兒掃聽去啊,剛奴才連那小子長得什麽樣兒都沒瞧見,況且,這樣兒不知跟底兒出身的人,哪有資格伺候爺啊,爺要是覺得那幾個陪您練拳腳的小子不合心,迴去奴才就叫人把他們換了,再挑幾個機靈的來伺候著。”


    “哼,挑多少來也沒用,一個個膽小如鼠,爺的拳頭還沒打出去呢,就倒地上了,哪兒是陪我練拳腳,哄小孩子玩兒還差不多。”


    四喜兒心說,誰敢真跟爺動真格的啊,不是找死嗎,剛那小子是不知道爺的身份,要知道,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爺動手啊。


    見爺一副不找見人不迴去的意思,四喜兒眼珠轉了轉,心說這禍既是小安子惹出來的,沒得讓自己給他擦屁股,想到此低聲道:“爺,小安子家就住在這邊兒,熟門熟路的,沒準兒能掃聽出來,不如咱先迴去,讓小安子打聽著,找著人就帶到您跟前兒,是治罪還是陪您練拳腳都成。”好說歹說的哄著出了市集上車走了不提。


    再說陶陶,沒迴小院,甩開那主仆倆後拐個彎又折了迴來,到了她剛看好的一個賣麵具的攤子前頭。


    擺攤子的是個二十出頭的漢子,長得濃眉大眼一臉憨厚相,賣的東西是陶製的麵具,做工精巧,隻可惜式樣單一,說單一都是客氣,其實就一種。


    在這裏買玩意兒都是給家裏的小孩子,小孩子喜歡的大都是鮮豔可愛的,例如小動物,卡通人物等等,所以漢子的買賣並不好,當然,這裏沒有卡通人物,但正是因為沒有,才給了陶陶靈感,覺得說不準是一條生財的道兒。也是看中了這漢子憨厚,或許可以合夥兒,所以才又折返迴來。


    因攤子生意清淡,陶陶便格外惹眼,以陶陶想,自己在他攤子前一站,這漢子還能不招唿自己嗎,可沒想到自己站了半天,這漢子連頭都沒抬,隻是認真的捏著手裏的麵具。


    他捏的極認真,手指雖粗卻很是靈活,也難怪他做的麵具能如此惟妙惟肖了,陶陶真心覺得這漢子手蠻巧。


    陶陶耐心的等著他手裏的麵具捏好了,才開口:“你這樣的麵具,小孩子見了害怕,哪會買?”


    漢子這才抬頭,憨聲憨氣的道:“我,我隻會做這一種麵具。”


    怪不得他攤子就賣一種呢,原來如此,想了想道:“我叫陶二,我不會做麵具,但我會畫畫,我若給你畫幾種別的樣式,你比照著能不能做出來?”


    那漢子想了想,老實的搖了搖腦袋:“不知道,我沒做過別的麵具。”


    陶陶笑了,這樣有一說一的老實人才好合作,真要是油頭滑腦的,自己一個半大孩子就算賺了錢,隻怕也沒自己的好兒。


    想到此越發滿意:“那咱們試試如何,我給你畫,你照著做,若能做出來,賣的好,除去做麵具的成本,賺的錢咱們對半分怎麽樣?”


    漢子撓撓頭:“那個,俺得迴去問問俺娘。”


    陶陶也不難為他,點點頭:“成,那你先迴去問,明兒我再過來。”


    誰知那漢子搖搖頭:“明兒俺娘得去瞧病,擺不了攤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二妮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欣欣向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欣欣向榮並收藏二妮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