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早就開始了,推開教室門的董鏘鏘相當吃驚,不僅第一排毫無懸念地被愛學習的學生占滿,就連第二排到倒數第二排也座無虛席,他沒想到這節課竟這麽受學生歡迎,因為不愛學習的學生多坐在最後一排兩頭的位置方便隨時離開,他隻好走到最後一排座椅中間位置的後麵,俯身艱難地邁腿翻過座椅,把自己塞進座位中。


    其實中外學生都一樣,坐教室第一排的永遠是愛學習那個圈子的學生,坐最後一排多是不愛學習但又做不到徹底不來的學生。聽了約莫二十分鍾,董鏘鏘知道為什麽學生多了,因為教授不僅深入淺出講得好,語速也適中,和學生的互動也不少,有幾次董鏘鏘聽得入了迷,手頭忘了記筆記或沒聽清想看看旁邊學生是怎麽記的,結果坐他兩邊的學生不是睡覺的就是說情侶悄悄話的,倒不是不想告訴他,而是壓根兒自己就沒記任何東西,甚至連書包都沒打開,董鏘鏘隻得在沒記下來的地方做記號,準備等一下課就去講台上直接問教授。


    離下課還十分鍾時,董鏘鏘接到方爽打來的電話,讓他速來演講教室。董鏘鏘本來還打算下了課找人借筆記,趕忙問對方到底出了什麽事,方爽說鄭春花演講時碰到觀眾找麻煩,鄭春花又不太可能強行中斷演講,局麵很是棘手,不知董鏘鏘現在哪裏,有沒有時間過來看看。


    董鏘鏘隻好把桌上資料一股腦地收進書包,翻身提前離場,坐在最後一排的好處此時體現的淋漓盡致:前排的沒人能看到他的動作,最後一排的看到了也漠不關心。


    出乎意料的是,當他走到鄭春花演講教室的外麵時,看到不少人陸續從教室的東口走了進去,他以為現在進出教室都改成東口進西口出,便沒多想,順著人流走了進去。


    等走到教室裏,他才發現裏麵的人比他剛才離開時多了不止一倍,不僅座位幾乎坐滿了,兩側的台階處還站了不少人,更有不止一個觀眾坐在位置上跟台上的鄭春花說話。


    董鏘鏘的第一感覺是:這麽多學生來聽鄭春花的演講不會都是走錯的吧?可門口的易拉寶已經清楚的表明活動的內容與教學無關,為什麽還這麽多人呢?而且整個會場亂糟糟的,很多人在各說各話,毫無會場秩序可言,台上的鄭春花既要維持秩序又要演講,一心二用的結果肯定會讓演講效果大打折扣。這是籌備組沒提前考慮到的地方,事後必須總結。目前鄭春花的情緒看起來還算是穩定,至少沒出現麵紅耳赤跟觀眾吵架的局麵,儀態也保持的大方得體,但這樣一直下去肯定不行,必須盡快出麵幹預。


    他站在高處,聽不清低處的雙方在交談什麽,一瞥之下看到方爽等人一水兒站在西邊台階下方靠近講台處,目光齊齊投向講台,臉上寫滿了擔心,便從最後一排座位後麵的人群中艱難地換到西邊,邊豎起耳朵聽大家在討論什麽邊撥開前方人的肩膀拾階而下,很快他便來到方爽等人身邊,望著滿坑滿穀的觀眾問道:“怎麽突然這麽多人?會不會是走錯的?”


    “我們也不知道,”方爽還沒來得及迴答,她身後的顧欣搶先答道,“突然之間就湧進來很多人。”


    “發言稿出問題了?”董鏘鏘又問。


    “沒,發言稿寫得很好。”看到董鏘鏘接到電話後這麽快就趕了過來,方爽著實鬆了口氣。


    她之前和董鏘鏘並不熟,隻是通過鄭春花認識了董鏘鏘,在董鏘鏘和陳小飛鬥毆後對他印象頗差,覺得他就是個和陳小飛一樣的不良少年,是個跟廖成等富二代一樣出國混個文憑試圖鍍金的國內差生,但在聽其他學生口口相傳董鏘鏘那晚在巴黎郊外的壯舉後,開始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而在籌備中國周之初,因為鄭春花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所以並無人看好她要做的事,甚至就連她方爽自己也是這樣的念頭,隻有董鏘鏘堅定地支持鄭春花,不僅拿出項目支持中國周,還找到了讚助商。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她對這個人產生了某種好奇,在這種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加入了中國周籌備組,而在親眼目睹董鏘鏘在籌備組中的種種表現並開始搭夥共同完成任務後,她開始相信他的為人和能力。其實她剛才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想給董鏘鏘打電話,隻是某種直覺讓她認為應該把董鏘鏘找來,如果董鏘鏘在,這些麻煩可能都能被解決,隻是她沒好意思在電話裏直接問董鏘鏘能不能過來救場,也是怕董鏘鏘被嚇跑,但她確實沒想到董鏘鏘這麽快就到了。


    “電影那邊呢?”董鏘鏘轉頭問紀封平,“有麻煩麽?”


    “沒麻煩,一切正常,我剛從那邊迴來,看電影的人挺多的,畢竟老外對咱們武俠片的接受度還是很高的。哦對了,剛才迴來的路上我碰到了萬福老板,他說得好好感謝咱們給他提供的這個展示的機會,他準備的食物幾乎已經全部售罄,剛才他親自出去調貨了,說下午結束後再聯係咱們,還要請咱們吃飯。”


    “那個迴頭再說,我看這麽一會兒好幾次都是台下兩三個人同時提問,你們怎麽沒人上去幫她維持下秩序?不幹預的話,換誰都會手忙腳亂的。”


    眾人麵麵相覷,答案不言自明。


    “這時誰敢上去擋子彈啊……”趙可剛嘟噥了半句就被紀封平扒拉了下胳膊,立刻閉上了嘴。


    “現在台上什麽情況?”董鏘鏘假裝沒聽見趙可的抱怨,“她前麵迴答問題時說錯話了麽?”


    搶答的還是顧欣:“她沒說錯什麽,隻是有人提的問題很難聽。”


    董鏘鏘心想:這倒不讓人意外,畢竟孫濤在演講前就專門為此事提醒過他和鄭春花,他也下足了功夫準備,按說鄭春花應該不會不重視。


    “難聽的問題有人記了麽?有的話給我看看。”董鏘鏘環視眾人小聲問道。


    方爽轉頭跟一個戴帽子的女生說了句什麽,女生很快遞給她張紙,她轉身交給董鏘鏘。


    “剛才觀眾問過的(問題)基本都在這兒了,”趁著董鏘鏘低頭快速閱讀之前的問題,方爽說道,“問題比較雜或者說尖銳,因為觀眾裏不僅有學生,還有電視台記者、報社記者,另外聽說本地議員也來了,喏,就中間那排靠左穿深藍色西服的那個。”方爽用嘴指道。


    董鏘鏘並沒抬頭去看議員,他很快便注意到不少問題其實外麵的展板都有答案,鄭春花隻要引導觀眾在演講後去看外麵那些展板就行,根本不用事無巨細的解釋,他不禁喃喃自語:“她這樣迴答太容易陷入窘境或跟提問者對立的狀態,這不是咱們演講的初衷,咱們的目的還是以介紹中國抗擊非典的事實為主,而不是辦成新聞發布會。”


    “春花不像你又寫講演稿又準備展板,對兩邊內容都熟,或者她沒想那麽多。”方爽是少有的了解董鏘鏘中國周工作量的人,還有半句話她沒好意思說:鄭春花可能已經被問蒙了。


    “我看有不止一個人提了官員被免的事。”董鏘鏘指著其中一條說道。


    “是,他們一直揪著這些跟抗擊非典無關的事不放,似乎對負麵特別感興趣,簡直讓人無法理解。”紀封平說道,“那個議員和那個電視台的尤其如此,咱們做的其他努力被他們視若無睹。”


    “可電視台的人不是鄭春花找的麽?”董鏘鏘疑道,“難道不是跟她關係還不錯麽?”


    “完全看不出她們關係不錯,那個女記者特別的……粗野。”趙可點評完立刻又補了一句,“先說好我平時不這麽評價女性哈,隻針對這人。”


    “她在哪兒呢?給我指指。”董鏘鏘要求道。


    “喏,就那個金發的。”方爽快速伸手一指,不到兩秒又縮了迴來。


    董鏘鏘一愣,這不就是剛才他出來時撞見的那人麽?


    “是,我們是走了彎路,但我們對人類抗擊非典也貢獻了力量啊,他們除了會說我們這有問題那做的不好這些便宜話,還能做什麽?”趙可憤憤不平。


    “沒錯,要我說春花就不該迴答問題了,講完直接宣布結束得了。”紀封平說,“跟他們費那麽多口舌幹嘛?自己出去看展板就完了。”


    “春花可能擔心這樣會讓對方認為我們理虧,當然她可能也是想說服更多的人,做好宣傳工作。”顧欣替鄭春花解釋道。


    董鏘鏘的目光從會場裏所有人的臉上掃過,他看到不同的表情,有嚴肅的、嘲諷的、擔心的、不屑的,當然也有譏笑的,他的惡鄰正嘴角上揚,仿佛勝利者一樣在房東耳邊喋喋不休地噴著唾沫,房東的眼神則充滿擔心,顯然她也為鄭春花的表現捏了把汗。


    “她說服不了這些人。”董鏘鏘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這樣,大家別慌,我上去跟春花一起。”


    “你也上去?”趙可脫口而出,“你?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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