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要早早進宮給太後請安。就連老太太都穿上了正一品夫人的禮服,雖說大家都是穿得衣裳,不過也都極低調的顏色,再沒人敢穿紅啊綠的。


    等進了宮裏的時候,她們倒是早早被領到秦太後的壽康宮中。倒是宮裏的太妃們也都在,隻是紀清晨瞧著坐在當中的柳貴太妃,才二十多歲,正是顏色最妍麗的時候,可是鬢角卻隱隱有華發,瞧著那模樣竟是像是三十好幾的人似得。


    上迴瞧見她的時候,還是在宮宴上,隻是那會她與皇後兩人,一右一左地坐在皇上案桌的下首。嬌俏玲瓏,一顰一笑間,都是得意和高貴。這才一年不到,她便從美夢中跌落下來了。


    二皇子沒能熬過天花,早夭了。而皇上更是因受不住喪子之痛,竟也是一病不起,最後也撒手西去。柳貴妃沒了兩個最大的靠山,往後的日子,就是在這宮裏頭,對著牆壁,度過漫長的一生。


    她倒是也想找怨恨的人,可是偏偏帶二皇子出宮的是她的娘家侄子,也是她自個親口同意。柳尉也同樣沒活下來,隻是誰都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死於天花,還是旁的什麽。


    畢竟是他把二皇子帶出去的,先皇一病不起,倒是還沒騰出手收拾柳家,便一命嗚唿。


    可是那畢竟是一條皇子的命,不會輕易善了的。所以柳家不等宮裏頭發難,倒是先自個出手弄死了柳尉。


    反而是秦太後,瞧著氣色卻是好的。她雖是沒了丈夫,可是丈夫本來也不是她的一個的。如今她還能從皇後成了太後,比從前更加尊貴了,所以心底的那份傷心,也就淡淡了。


    從前秦太後便對紀清晨不錯,如今瞧見她,更是親熱了。叫人給紀家的女眷賜座了,卻單單把她叫了過去,竟是叫她在自個旁邊坐著的。


    紀清晨便是再大膽,也不敢這般啊,立即便屈膝不敢受。


    倒是秦太後打量著她,又是喜歡地說:“我早就說過了,你與旁的孩子不同。這些日子,聖人倒是沒少念叨你,說是等天暖和了,便接你進宮來住著。你說你可願陪陪我這個老人家。”


    這話旁人聽了,那真是眼睛都嫉妒地紅了。


    不過在場的人都知道在,她是聖人的親外甥女,日後的前途自是不用說的。不過倒是誰都沒想到,聖人竟是這般喜歡她。


    此時在場的公侯夫人,都紛紛抬起頭,仔細打量著,這家裏有適齡少爺的,更是已經開始盤算著了。


    倒是紀老太太聽著太後,心裏卻是咯噔一下。


    等迴了家裏,她便叫人趕緊把紀延生叫了過來。等她把太後說的這話,告訴了他,倒是紀延生笑著安慰她,說道:“娘您也不是不知道,皇上一向待她們姐妹好,往年哪次不從遼東送東西過來。如今都在京城中,皇上便是叫她進宮住兩日,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啊。”


    雖然紀延生這麽說,可老太太卻是不放心。她總覺得,太後的那話是意有所指的。


    今年的元宵節是不熱鬧的,就有想看花燈的,也是在自個院子裏看吧。街上是再沒每年那麽熱鬧的,倒是皇上在宮裏頭辦了個小宴會,紀延生也被有幸參加的。


    可是他迴家的時候,卻是把曾榕嚇了一跳。隻見他衣裳上都是雪沫,靴子都濕透了,似乎還摔了一跤,衣裳上好幾處都是沾了泥水。


    曾榕又著急又心疼,便叫人給他拿了衣裳換。卻又忍不住責備小廝,也不知怎麽照顧他的,竟是叫摔成這樣狼狽。


    可是紀延生卻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喊了一聲,“榕榕。”


    曾榕一抬頭,瞧見他眼眶都紅了,登時更唬了一跳,忙問是什麽。可他就是不說,把曾榕著急地啊。


    好半晌,他才動了動唇,顫抖地說:“皇上要過繼沅沅。”


    第78章 又來一個


    第七十八章


    曾榕聽罷,愣在當場。


    等她迴過神,抓著紀延生的手臂,問道:“可是皇上今日與你說的?明說了。”


    要不是明說了,紀延生何至於這麽狼狽,他出了門就在雪堆裏頭摔倒,後頭跟著的小太監,拉都沒拉住。幸虧今個外頭下著雪,要不然,他非得摔得鼻青臉腫不可。就這樣,也沒好到哪裏去,靴子濕透了不說,衣袍全都是汙泥水。


    曾榕咬著牙,登時便道:“哪有這樣的道理,就因為咱們把閨女養得討人喜歡了,便要搶走,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我不同意,便是皇上說了,我也不同意。”


    紀延生愣住,眼巴巴地瞅著曾榕。皇上是天下之主,他身為臣子,便是皇上叫他即刻去死,他都不得有半句怨言的。


    倒是曾榕不像他這般,滿腦子都是君君臣臣的道理,她就知道,是他們辛辛苦苦把沅沅養大的。總不能因為沅沅性子好,他們把閨女養得太好了,皇上喜歡她家沅沅,就過來搶吧。


    所以曾榕直接了當地說不同意,卻是叫紀延生怔住了。


    “難不成你還動了這心思,”曾榕瞧著他傻傻地望著自個,登時便恨鐵不成鋼的說。


    紀延生哪裏能同意啊,便是給他封個侯爺當,他都不願意拿沅沅去換。他知道皇上是看重沅沅,才會這般說的,可是先不說他,沅沅是老太太自小養到大的,這不是要了老太太的命了。所以他是萬萬不能答應的啊。


    可是皇上既是提出了,那他要是堅持……


    本來這元宵節,熱熱鬧鬧地日子,竟是叫他跟在火裏頭走了一遭。


    倒是曾榕瞧著他身上的雪珠子都化開了,衣裳都濕了一大片,好在丫鬟已經拿了幹淨袍子過來,她趕緊叫他脫了。又吩咐丫鬟,去拎一壺熱水進來,好叫他泡泡腳。他那靴子是濕透了,因為進宮之前,外麵還沒下雪呢,所以也沒換上牛皮靴子。這尋常的內裏燒的皂角靴,哪裏經得起踩雪。


    等紀延生坐在羅漢床上,曾榕給他脫了靴子,一摸腳上,都凍地跟冰疙瘩似得。她心疼地厲害,趕緊叫他放在銅盆裏頭泡泡,許是冷地久了,腳伸進銅盆裏頭,竟是一點兒都不覺得燙。


    “你說皇上怎麽就突然有這想法了?”曾榕歎了一口氣,問道。


    紀延生又哪裏知道,隻道:“皇上就隻有三個兒子,膝下沒個女兒。沅沅前頭大半年又是住在靖王府裏頭,大概是叫皇上喜歡地很吧。”


    除了自家女兒太討人喜歡這個原因,紀延生還真是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畢竟他又不是什麽了不得人物,需得皇上這般拉攏他。其實這事要是擱在旁人家,還不得多高興呢,畢竟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這要是真過繼成了,公主的位分必是跑不了的。


    本朝公主可是食邑的,元後所出的長公主,食邑三千戶,其他庶出的公主,則是食邑一千戶。


    所以若是不考慮他們父母的感受,叫紀清晨過繼過去,那就是百利而無一害。


    可是一想到他自個的女兒,以後卻不能再叫他爹爹。紀延生心底便跟被刀割過一樣,不管怎麽說,都是不願意的。


    “我覺得這事還是有轉圜的餘地,”曾榕說道。


    紀延生倒是苦笑了,隻是這話他卻不好說。一直以來皇上都對他極不喜歡,若不是有寶璟和沅沅兩個在,隻怕他早就斷了和紀家的來往。今個他瞧著皇上那意思,就是通知他一聲而已,並不曾問他的意思。


    所以他也不知道,若是皇上真的決定了,還能如何轉圜。


    “若是沅沅不願意,我想皇上肯定也不會一意孤行吧?”曾榕有些試探地說道。


    紀延生登時苦笑了,拿這事去問孩子的意思?當公主這樣的誘惑,能是一個姑娘拒絕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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