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個人舉著火把站在他們旁邊,在濃濃烈焰的照映下,傷口被照地格外猙獰,就連皮肉外翻都叫站在不遠處的素馨,看了個清楚。她忍不住捏緊雙手,可是看著裴遊伸手慢慢將貼在傷口的布料扯出來,看著裴世澤瞬間變了的臉色,她心底痛地快要無法唿吸。


    澤兒。


    她以為這一世都不會再見到的人,卻從天而降,救了她和景然。可是她卻沒有臉麵和他相認,她有什麽資格呢,這麽多年來,她生他,卻不養他。


    裴世澤驀然抬起頭,冰冷地目光如箭般,射向素馨。隻是這一次,他咬著牙關,卻連一聲都沒有喊出來。


    “公子,你的傷口需要清洗,”裴遊又說了一句。


    此時一旁裴世澤帶來的侍衛,已將滿滿一袋清水的牛皮水袋遞了過來,裴遊接過在傷口上反複衝洗了好幾遍。


    “有酒嗎?”裴世澤一直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裴遊他們來的匆忙自然沒有,倒是先前的那個楊昶楊師傅,遞了一個牛皮袋過來,說道:“就剩下半袋了,公子是想喝嗎?”


    裴世澤示意裴遊接過,隻見裴遊的臉色微微泛白,卻還是接過,待他打開木塞後,咬著牙道:“公子,忍著點。”


    就在眾人的注視下,裴遊將袋子裏的酒倒在他的傷口,又是清洗了一邊。


    “娘,你沒事吧,”景然扶住往後退了兩步的素馨,立即低聲安慰她:“沒事的,這就是清理傷口而已,就是有點兒疼。”


    何止是有點兒疼,素馨看著他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盡,變地無比蒼白,在火把的照耀下,幾近透明。他額頭上的汗珠,一顆又一顆地往下滑落,可就算是疼成這樣,他也一言不發,除了悶哼了一聲之外,就再也發不出別的聲音。


    就連一旁的景然都不禁皺眉,他先前隻是因為射箭時弄出了一個小傷口,師傅用酒精給他清洗的時候,他都疼地哇哇大叫。可是這個人,卻連一聲都不喊。


    裴遊接著給他敷上了創傷藥,又用幹勁地絹布纏住了傷口,這才算徹底才處理幹淨。


    “我們在此處休整一個時辰,有傷口的人即刻處理,待一個時辰之後,繼續趕路,”裴世澤坐在地上,沉聲吩咐。


    他的聲音雖有點兒虛弱,卻透著一股子堅定。先前從山莊一路護送他們上路的護衛,已經死去了三個。而裴世澤帶來的人也傷亡了一個。而對麵也隻有八個人,顯然這隻是先頭部隊而已,更多的追蹤者隻怕隨後就會綿延不絕而來。


    所以在這時候,有一個堅定地精神領袖,對他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裴遊,你請這位夫人上馬車吧,這一路上你隻管保護馬車裏人的安全,”裴世澤不再看向素馨,吩咐說道。


    裴遊點頭,便過來請素馨上車。


    此時馬車裏的紀清晨聽到外麵裴世澤說話的聲音,知道他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便趕緊又下來,一路跑到他的跟前,“柿子哥哥,你的傷口不能立刻趕路啊。”


    “我沒事,現在最主要的是你的安全,”裴世澤衝著她淺淺一笑,隻是蒼白的麵色卻叫紀清晨又難過又心疼。


    “都是我連累你了,”紀清晨歉疚地說,他是定國公世子,與靖王府的內亂根本毫無關係,若不是為了救她,他不會趕過來的。


    “小傻瓜,”裴世澤伸出另外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臂,在她的頭發上輕輕摸了下,她此時依舊穿著男裝,便是濃密烏黑的頭發都隻是用青色的發帶束了起來。


    裴世澤見她眼中泛著淚,立即道:“不許哭,現在迴馬車上休息。”


    “柿子哥哥,”她想讓裴世澤不要理會此間之事,隻要他主動脫身,大舅舅不會為難他的。可是一想到那個素馨,她又覺得現在不是說這句話的原因。


    若是這個素馨真的是他親生母親的話,那麽她就是曾經的定國公世子夫人,而她如今卻成了舅舅的外室,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麽柏然哥哥一定要自己,帶走他們母子的原因吧。


    要是柏然哥哥出事了,那麽景然便是舅舅唯一的血脈。可是不是還有一個二表哥?紀清晨對於這個一直未出現的二表哥,了解不多,隻知道他乃是舅舅的妾室所生的。二表哥去了哪裏?而這個景然到底是不是舅舅的孩子。


    她隻覺得一肚子的疑問,可是現在,誰都不能給她答案,除非她見到了舅舅。


    “我連蒙古的大軍都不怕,你以為就憑這些人能攔住我嗎?”裴世澤仿佛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一般,嘴角輕翹,安慰她說道。


    於是在他的催促下,紀清晨隻得重新迴到馬車上。隻是此時車裏的素馨,見她迴來了,便不時地抬頭打量著她。


    直到她輕聲開口問道:“紀姑娘,你……”


    她支支吾吾半晌,都沒有問出來。她不問,紀清晨也不願意開口。若她真的是柿子哥哥的母親,但是她叫柿子哥哥傷心了。若她不是,她也隻是舅舅的一個外室,她不必待她像長輩一般。


    “你與裴公子認識許久了?”素馨到底還是問出口了。


    “這和你有關係嗎?”紀清晨倒沒有不搭理她,而是直接開口反問道。


    素馨沒想到她會這般直白,因為之前紀清晨態度都算溫和,她以為紀清晨會迴答她的問題。所以她有些慌張,立即解釋道:“紀姑娘,你不要誤會,我隻是關心而已。”


    “素夫人,您既然不是他的母親,就不該問這些與您無關的事情,”紀清晨瞧著她麵上的表情,心底也大概猜到了答案。所以雖然說的話不是十分客氣,可是口吻卻還算客氣。


    “我隻是在想,他若是受傷了,家裏的人該多傷心啊,也不知他成親了沒,有孩子沒有?”素馨到底還是無法不問。


    紀清晨登時便笑了,她竟是連柿子哥哥這麽多年,一直在邊境打仗的消息都不知道。竟還問他成親了沒?


    她可真覺得是諷刺。


    幸虧柿子哥哥沒有聽到她的話。


    帶著報複心理,她痛快地說道:“沒有,他沒有成親,而且至今都連婚事都沒定下。”


    “為什麽,”素馨登時驚問道,他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這個年紀的男子,不是連孩子都應該有了嗎?


    “定國公夫人是位極挑剔的,一直都在幫柿子哥哥挑選呢,”謝萍如怎麽可能決定得了裴世澤的婚事,紀清晨心底明白他不成親的原因,隻是她實在是太心疼柿子哥哥了,特別是方才素馨那句認錯人,她也想叫她嚐嚐什麽心痛的感覺。


    “他們居然這麽對他,”素馨氣地險些落淚,一想到裴世澤極有可能是被她拖累,才會至今未娶親,便更覺得自責。她不僅沒有養他,還叫他被自個牽累。


    紀清晨瞧著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底對她的怨言倒也減少了些。畢竟她真正對不起的是柿子哥哥,她不該這般對她的。就是她要哭,要懺悔,也該到柿子哥哥跟前才是。


    所以她輕聲說道:“你不是說他認錯人了?”


    素馨瞧著麵前聰慧的小姑娘,卻是淒然一笑,“我哪裏有臉麵與他相認。”


    這迴輪到紀清晨吃驚了,她是沒想到素馨會這般簡單地認下了,還以為她會抵死不認呢。


    此時荒郊之外,隻有外麵不時傳來劈裏啪啦地柴火燒著地聲音,而馬車中,安靜坐著的兩人,相顧無言。


    紀清晨瞧著她落下淚,低下頭,輕聲說:“你不該說那句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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