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殷廷謹這會沒怎麽說話,隻瞧著他們兩人,也是一副和藹慈祥的目光。他這樣的目光,也叫方氏看地有些心驚。這會她又想起來丈夫送的那份折子,就是那份八百裏疾報,王爺病情危重,希望臨終前能見見膝下子女。


    可是王爺如今連話都說不出利索了,方氏可不覺得他會想著早已經嫁出去二十年,都沒迴過娘家的大姑太太。


    所以他寫這封折子,隻怕是想叫沅沅過來吧。


    這些念頭也隻是在方氏的腦海中轉著,畢竟都不是確定的事情。隻是待紀清晨用了午膳,迴去休息後,方氏也伺候著殷廷謹午歇。她一邊替殷廷謹寬衣,一邊問道:“老爺,沅沅今年也有十三歲了吧?”


    殷廷謹斜睨了她一眼,方氏素來聰明又靈醒,從不會在殷廷謹跟前耍些小心機。畢竟她的丈夫是個極聰明的人,任何小心思都不會逃過他的眼睛。所以她也不會拐彎抹角地問,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說。


    “我知道你憂心什麽,柏然確實早就到了該成親的年紀,隻是娶親乃是一輩子的大事,我不想給咱們的兒子草率定下,”殷廷謹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竟是少有的溫柔和安慰。


    哪個母親會不盼著自個的兒子成親呢,可是殷柏然如今已二十四歲了,卻遲遲沒有定下婚事。她如何會不著急,隻是殷廷謹卻遲遲未點頭。


    其實她也明白丈夫的意思,如今殷廷謹的身份實在是不尷不尬,他掌握著靖王府的大權,可真正的靖王世子依舊是住在世子院裏的那一位。隻要他一日還在,她的丈夫就隻能是二爺,是個庶出的能幹的二爺。


    而她的兒子,也隻是庶子的嫡子而已。這樣的身份便是出去說親,也是極尷尬的,畢竟公侯府裏的嫡出姑娘也是極尊貴的,可是若真的叫她降低要求,她卻也不願意。她的兒子是她自幼看著長大的,這麽多年來,從未叫她失望過,她又如何舍得叫他在親事上退而求其次呢。


    於是方氏點了點頭,不料殷廷謹卻看著她,輕笑著說:“別著急,快了,一切都快了。”


    她雖不知什麽快了,可還是聰明地沒有開口問。


    **


    紀清晨想過靖王病重,隻是沒想到他竟是病得已臥床不起了。她隨著殷廷謹去見外祖的時候,剛走到院子裏,就聞到一股子濃濃的藥味。待瞧見人的時候,才發現瘦地真得隻剩下一把骨頭了。


    隻是在旁邊伺候的貌美丫鬟,倒是歡喜地向殷廷謹迴稟,說是王爺今個又能吃下一碗蝦仁粥了。


    殷廷謹坐在床榻上給靖王爺親自喂了一碗藥,本來紀清晨想代勞的,卻叫殷廷謹拒絕了。


    “父親,這便是沅沅,是琳琅的小女兒,”殷廷謹溫和地說道,此時躺在床上的靖王倒是眨了下眼睛。


    半晌他才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好。”


    紀清晨從未見過病重之人,雖與靖王乃是初次見麵,可是心底卻還是難過不已。


    倒是殷廷謹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嘴,迴頭對紀清晨說:“你母親是你外祖最疼愛的女兒,當然出嫁的時候,這遼城真的是十裏紅妝。”


    殷廷謹這話倒是沒誇張,因為此後遼城再未有過如此盛大隆重的儀式,一百二十八擔的嫁妝,第一擔已到了城門口,卻還有未從靖王府抬出去的。當日所放的鞭炮聲,響徹整個遼城,漫天飛舞的紅色紙屑,在地上密密麻麻地鋪了好幾層。


    說到這裏的時候,連躺在床上的老人家,眼中都泛起了歡喜的神采。


    紀清晨出門的時候,還是有些低落。殷廷謹應該是瞧出了她的情緒,輕聲道:“沅沅,你不用太過傷懷,人都會有壽終正寢的一天,最緊要的是,我們要趁著他們還在的時候,好好地待他們。”


    道理是極簡單的,可是理解起來,接受起來卻又是那樣的難。


    對於紀清晨來說,正是她經曆過生死,才知道在世間活著,是一件多麽快樂而且幸福的事情。所以她憐憫此時躺在床上的老人,因為一旦死去,便意味一切都不在有意義了。


    看得出來,舅舅對外祖的感情極深,他心底也一定很難過吧。


    紀清晨:“舅舅說地是,清晨記住了。”


    **


    六月初七,乃是先太後的生誕。如今外祖雖已病倒,但靖王府還是重視不已。甚至能一向不出門的王妃,都親自前往遼城香火最盛的白雲觀打醮,給先太後做法事。


    因著世子妃李氏要照顧殷懷謹,是以這府中的庶務一向由二夫人方氏打理。雖說往年都有定數,不過方氏在這上頭也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因著打醮要三日,所以還沒到初三的時候,她們就準備上山了。靖王府要為先太後做法事,自是不許外人出入的,所以殷廷謹已是提前派人去了白雲觀。所以那三日,除了靖王府的人之外,便再不許外人進了。


    可就是這樣,殷廷謹還是不放心,調了一隊兵馬,把道觀裏裏外外先檢查了一遍,以防家中女眷被人驚擾了。


    道觀雖然是方外之地,可靖王府就是遼城的土皇帝,他們也不敢有怨言,乖乖地配合著檢查了。


    初三的時候,靖王府的女眷都已經準備好了前往道觀裏頭。臨出門的時候,陳蘊便有些抱怨,畢竟這一上山,旁的不說,便要連吃幾日的素齋。她之前在家中陪著祖母吃過兩天,就覺得嘴裏淡地厲害。


    隻是到底是因為給先太後打醮祈福,她便是抱怨也隻敢在殷珍跟前。隻是殷珍卻道:“別忘了咱們這迴過來的目的,若是叫你哥哥成了事,以後那就是千好萬好。到時候你想吃什麽不成?”


    陳蘊卻哼了聲,“我勸娘還是少抱點希望吧。自打咱們來了這幾日,你瞧見表姐何曾正眼瞧著過哥哥。倒是那個裴世子,來了頭一天,我聽說表姐便派人打聽了。”


    殷珍可不知道這事,心裏騰地一下便警覺了起來,那位裴世子她也是瞧見了,長得那可真是萬裏挑一的好,你沒瞧見他之前,還真不知這世間竟有這樣俊美無儔的男子。便是那通身顯貴的氣質,也是上上乘的好。


    別說殷月妍和陳蘊這樣的小姑娘,心裏覺得好,便是殷珍這樣自持見過不少市麵的貴夫人,都少不得在心底讚了一通。雖然她也覺得自個兒子不錯,可是這份不錯,跟裴世子那樣的人比起來,那就真的是上不得台麵了。


    殷珍心底啐了一口,隻恨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紀清晨到了老太太院子裏,便瞧見了殷月妍,這幾日她身子一直沒好,據說都在房中休養。今日倒是早早地過來,紀清晨瞧著她白皙光滑的臉頰,麵上如常地問安:“見過表姐,表姐身子可大安了?”


    “勞表妹關心了,已經全好了,”殷月妍莞爾一笑。


    王妃倒是瞧著她的臉色,關切地說道:“你母親如今要照顧你父親,你自個更得要當心身子才是,別叫你父親替你擔心。”


    “祖母教訓的是,”殷月妍點頭輕聲道。


    出門後,王妃帶著丫鬟單獨一輛馬車,世子妃帶著殷月妍一輛馬車,李氏本不願來的,隻是殷懷謹主動開口叫她來。方氏帶著紀清晨坐一輛車,而殷珍和陳蘊母女則共乘一輛。


    這次是殷柏然和裴世澤共同護送她們上山的,本來隻有殷柏然,隻是後頭裴世澤主動來了,殷廷謹自然也不好拒絕他。


    待到了山腳下,馬車是上不去了,不過早就有滑竿山腳等著了。王妃先坐著,旁邊跟著兩個大丫鬟,手裏還捧著東西,怕路上王妃有個口渴。


    倒是紀清晨知道滑竿有不少,待主子坐完之後,一等的大丫鬟也有的坐。她瞧著道觀建在半山腰上,如今又是六月了,便不叫杏兒還有香寧跟著,讓她們等著主子上去了之後,再坐滑竿上去。


    “這哪裏能成啊,奴婢可得跟在姑娘身邊,”杏兒被唬了一跳,心裏又是感動,到底姑娘心裏是想著她們的。


    香寧也立即道:“奴婢也要跟著。”


    她們主仆說著話,反倒叫旁邊的殷月妍一笑,說道:“表妹可真是個好性子,連待這兩個丫鬟都這般體貼。”


    “我是怕她們兩個累倒了,待上了山便沒人伺候,表姐可別誇我了,”紀清晨輕聲笑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嬌不可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蔣牧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蔣牧童並收藏嬌不可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