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咱們迴去吧,要不然大小姐該著急了,”玉濃見紀清晨居然和一個伶人,越說越起勁,心中也是驚訝又擔心,生怕這伶人再使些什麽手段,把自家迷惑住。


    可是紀清晨不但沒聽到,反而揚起染著笑容的小臉,衝著對麵的少年說道:“那哥哥你要好好看看我哦,等咱們以後見麵,你可要第一時間認得我哦。”


    雖說以紀清晨以後的身份,隻需抱著自己的皇帝舅舅大腿即可。


    可裴世澤以後有那般的地位,還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裴世澤看著她粉雕玉琢的小臉,烏黑的大眼睛裏更是滿滿地期待,那般誠摯又天真,讓人無法忽視她這個請求。所以便是裴世澤這樣硬心腸的人,此時心頭居然都生出幾分不忍。


    “……我會記得。”


    少年的聲音再不複方才的沙啞,而是清冽悅耳,猶如泉水劃過人心頭。


    隻不過他這句話說地極短,隻有紀清晨聽出了其中的意味,我以真音示你,我會記得。


    “七姑娘,”玉濃又輕喚了一聲。


    紀清晨也知適可而止的道理,便揮揮胖乎乎的小手,甜甜地說:“大哥哥再見哦。”


    不過她也沒忘讓葡萄打賞班主,於是班主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接賞銀,又恭恭敬敬地把這位小祖宗送走。心底還在慶幸,幸虧這位小祖宗沒瞧出什麽。


    待紀清晨迴去之後,滿麵春風的模樣,連紀寶璟瞧了,都由不得開口問道:“沅沅怎麽這般高興?”


    “看了我想看的,自然高興啊,”紀清晨攀著她的手臂撒嬌,紀寶璟見她這般,也沒細問下去。


    可是跟著去的兩個丫鬟心裏,卻是有苦說不出啊。要不是七姑娘如今才五歲,她們都得懷疑,七姑娘這是看上那個變戲法的少年了。


    況且紀清晨平日裏多高傲啊,能入她眼的也就隻有老太太、紀寶璟,勉強再算上一個紀延生吧。今日卻對一個伶人這般熱忱,驚地葡萄差點以為自家姑娘轉性了。


    待幻戲班子表演結束,喬大太太那邊也派人過來,讓紀寶瑩帶著大家迴去用膳。紀寶菲雖還不舍,倒也沒鬧騰,乖乖地就跟著離開了。


    等眾位小姐魚貫離開園子時,紀清晨也被紀寶璟牽著,準備迴去。隻是她迴頭望了一眼,似乎瞧見一片淡藍的衣角。


    ***


    “怎麽樣,找到了嗎?”梅信遠進門後,瞧了一眼坐在扶手椅前,正在獨自下棋的人。他倒是好,這般安定淡然,卻是他這個外人跟著著急。


    隻見裴世澤眉心微蹙,修長的手指間捏著一枚黑玉棋子,眼睛瞧著麵前的棋盤,這盤棋乃是他從古棋譜得來的。從第一次擺下至今,已有兩月有餘,他雖隻有十四歲,可是棋力卻是那些下了幾十年棋的都未能趕上的。


    偏偏這盤殘棋,連他都束手無策。


    梅信遠見他隻一心盯著棋盤,又是悠悠歎了一口氣,道:“今個無論如何,你也該迴京,若不然定國公府那邊發現你不見了,隻怕你父親又要責罰與你。”


    “師兄,當年你為何要選上這條路呢,”身為國師的徒弟,卻醉心與幻戲,還想要一心發揚這門根本不為人所瞧得起的技藝。


    梅信遠輕笑一聲,說道:“師傅雖貴為國師,可是素來不拘束與世俗,也從未約束咱們師兄弟所學。選了就是選了,又何來為什麽。”


    ‘啪’,清脆地落子聲響起,梅信遠抬眸看過去,就見裴世澤竟是走出了一步自絕的招數。可是又看了兩眼,他眼中的惋惜就變成了愕然。待裴世澤收迴棋子,而又行了一步後,棋局居然有了豁然開朗之勢。


    “走吧,”半個時辰後,裴世澤起身,外麵忽然想起雷電之聲,原本還清明的天空,陡然被一片漆黑覆蓋。


    梅信遠跟著他起身,卻是突然又開口:“師弟,師傅一直在教導我們,執念太深,未必是好事。”


    裴世澤迴頭看他,漆黑深邃的眼眸覆著淡淡的冷漠,“執念?師兄,你言重了。我不過是厭惡被人蒙蔽。”


    說罷,他便步出房中,走到室外。隻是剛到迴廊下,傾盆大雨傾倒而下,視野之內皆是灰蒙蒙一片,大雨讓天際之間都成了模糊一片。


    待他走到門外,隻見一個身穿黑色交領勁裝的少年從廊下走了過來,見到他立即行禮,輕聲說:“主子,姓溫的已經被找到。屬下已將他帶來,您要親自審問嗎?”


    梅信遠站在門內,自然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黑衣少年名喚裴遊,雖年紀輕輕,可眼眸間卻透著森森殺氣,猶如出鞘寶劍,讓人不可小覷。


    “自然是我親自去會會,畢竟他可算是當年之事的唯一活口了,”裴世澤輕聲開口。


    說罷,他便抬腳離開了屋子,沿著抄手遊廊往內院而去。梅信遠透過敞開的窗子,看著他的身影,隻見他腳步輕盈,身姿從容流暢,尋常人瞧了,隻會覺得他是個溫潤雅致的貴公子。


    可是梅信遠卻在心底歎氣,他這個師弟的功力,竟是又精進了。


    他們的師傅,也就是當朝的國師曾說過,他性子堅韌,心性堅定,若是能內斂自持倒也還好。可是若是染上殺伐之氣,隻怕會一發不可收拾。當年師傅本不該收他,可是卻又驚覺他是世間難得之璞玉,生怕他被人隨意雕琢,從而釀成大禍。


    可是定國公世子夫人,也就是他母親身死一事,卻猶如一根針般,一直紮在他的心頭。


    梅信遠眼看著這成為他的執念,卻無法勸說,不由深覺對不起已仙逝的恩師。


    裴世澤走到門口,不知是因為下雨之故,還是這房間本就昏暗,緊閉著的房門猶如黑洞一般,有著說不出的陰森。


    他還小的時候,便一直在想,為何娘親是家中的禁忌,誰都不許提。就連他隻不過提了一句,都要被關在屋子裏不許出去。為何他是爹唯一的嫡子,卻不受他的喜歡。


    可是這些疑問,他們不許他問,也從不告訴他。


    那麽現在,就讓他自己找出一切的答案。


    第19章 哭笑不得


    紀清晨還住在江南的時候,四月正是煙雨朦朧時節,隻是沒想到如今住在北方,連這下雨的方式都大不一樣。


    外頭的雨停停下下,竟是有七八日,這兩日連祖母臉上都憂心忡忡的了。


    紀清晨問她,沒想到她老人家竟是擔心春分新栽下去的秧苗,怕雨再這麽下下去,會釀成災禍。


    不過祖母的擔憂也不無道理,這幾日就連紀延生迴家都越來越晚了。


    “外麵都這麽黑了,爹爹還不迴來嗎?”紀清晨憂心地看了一眼窗外。


    老太太瞧著她軟乎乎的小臉上,滿是擔心,登時一笑。紀延生特地請了幻戲班子的事情,被老太太知道後,她心中對兒子的責怪總算是消散了,總算是像個親爹的樣子。


    再加上和曾家的婚事,也進展地十分順利。隻是這邊派誰過去相看,老太太考慮了好幾日,都還未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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