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鼎十二年冬十月,丞相申屠嘉任期滿,被賜予讚拜不名,入朝不趨的榮譽。


    冬十一月,任命曲周侯酈寄為丞相,以賈誼為禦史大夫。


    春二月,南越王趙佗送來了收成很高的稻種,朝堂百官建議太宗皇帝下令,在關中大規模種植水稻,以替代粟米。


    太宗皇帝說:天下百姓習慣粟米為糧食已經很多年,宿麥也是最近幾年才被百姓接受,如果把所有土地的粟米都改成水稻,那百姓可能會不習慣。


    百官紛紛表示太宗皇帝明眼萬裏。


    於是太宗皇帝下令,以主爵都尉標出水稻價格,每石按七十錢的價格收購。


    這個時候,主爵都尉的糧食價格,已經比正武年間下降了很多,百姓從主爵都尉買糧食,粟米每石隻需要四十五錢,宿麥每石六十錢,麥粉一斤一錢。


    聽說主爵都尉標出每石七十錢的水稻價格後,長安百姓紛紛前往大農,想要購買水稻的種子。


    這時,擔任大農丞的公孫弘站了出來,告訴太宗皇帝:水稻的種植需要很多水,如今關中的土地,能滿足水稻種植的地方很少。


    大農丞公孫弘,也就是後來的公孫丞相,是在文鼎七年的時候,被菑川國舉薦為了賢良方正,和賈誼同齡。


    聽到公孫弘的建議後,太宗皇帝派大農有司去勘察,發現種植水稻確實需要很多的水。


    於是太宗皇帝開內庫,撥錢二百萬萬,在關中廣設水利。


    在過去,朝堂建設水利,都是讓百姓服徭役,隻發放每天五錢的勞役廢,以及口糧,但太宗皇帝卻說:徭役當然是百姓的責任,但讓百姓過上更好的生活,也同樣是皇帝的責任。


    百姓家中的壯年男子,從春天到秋天都要忙碌在田間,冬天家裏還要補種冬小麥,適齡的男子還要去參加冬訓。


    如果我在關中大開徭役,那關中百姓家中的田畝就會沒有人照料,家中的老幼也會沒有人照顧,冬訓也可能被荒廢,這是明智的君王不會采用的。


    於是頒布詔示,按照壯年男子每天五十錢,稍年長、稍年幼的男子四十錢的標準,在關中興修水利。


    同年夏四月,關中的龍首渠、六輔渠、白渠,以及漢中地區的褒斜道同時開始動工,關中數以百萬計的餘子參加到了其中,原屬於少府的軍工部也貢獻出了將近一百萬蠻夷奴工。


    秋七月,太宗皇帝又下令,在秦鄭國渠的基礎上清理、拓寬河道,並挖掘更多的支流,讓更多的土地得到灌溉,並讓禦史大夫賈誼作為這件事的主事人,大農丞公孫弘作為助手。


    秋九月,禦史大夫賈誼、大農丞公孫弘聯名上書,表示關中的水利工程耗費了太多錢,內庫的儲存受到了很大影響,這對於皇帝掌握朝堂十分不利。


    文鼎十三年冬十月,太宗皇帝頒布《鹽鐵令》,規定天下所有的鹽、鐵,都隻能由官府來負責銷售。


    這其中,鐵的售賣被交給了原屬於少府的軍工部,另外在主爵都尉下新設一司,負責鹽的售賣。


    冬十一月,主爵都尉並入大農。


    春正月,吳國丹陽郡發生漢軍將士殺害商賈的事件,太宗皇帝讓廷尉張釋之細查。


    最終,廷尉張釋之上奏太宗皇帝:被殺害的商賈,都是在吳地和南越之間倒賣糧食、布匹、鐵器的商人,通過行商,在過去十多年積累下了幾萬萬錢的財富,卻沒有上繳過商稅。


    這些商人又通過賄賂當地官員,在過去十幾年都沒有服徭役、兵役,由於家裏沒有土地,也從沒有繳納過農稅,口賦也去向不明。


    丹陽郡的軍卒按照太宗皇帝頒布的《討胡令》,將這些商人不交稅、不納賦、不服役的舉動,歸為了蠻夷,所以才殺死了這些商賈。


    消息傳出,天下商賈都人心惶惶,短短半個月之內,前往內庫繳納商稅的商人就把長安所有的客棧酒樓給沾滿,內庫在十五日之內收迴了商稅近四十萬萬錢。


    得知這些狀況之後,太宗皇帝頒布詔諭,重申了呂太後所製定的《金布律》,並認可了丹陽將士對不繳納商稅,不服從徭役、兵役,不繳納農稅、口賦的商人,視為蠻夷的做法。


    春三月,朝堂三度通過太宗皇帝《車船律》作為呂太後《金布律》、《津關律》的補充條款,並在禦史大夫門下新設立水衡都尉,由義安侯田叔擔任都尉。


    《車船律》規定:商人除了按照《金布律》《津關律》繳納的商稅之外,還要按照運送貨物的乘具大小,繳納行商的稅費,標準為每輛馬車行走五百裏一算,每個船行駛百裏一算。


    除此之外,水衡都尉將有權力隨時查看商籍,並在每年年終,對商人的財產、過去一年的盈利做出核算。


    商人過去一年的盈利高於十五萬錢,低於三十萬錢的,按三十稅一繳納商賈稅;


    高於三十萬錢,低於五十萬錢的,按照二十稅一繳納商賈稅;


    高於五十萬錢,低於七十萬錢的,按照十五稅一繳納商賈稅;


    高於七十萬錢,低於九十五萬錢的,按照十稅一繳納商賈稅;


    高於九十五萬錢,低於一百二十萬錢的,按照六稅一繳納商賈稅;


    高於一百二十萬錢,低於一百八十萬錢的,按照四稅一繳納商賈稅;


    高於一百八十萬錢的,統一按照三稅一,來繳納商賈稅。


    商人的行商所得,由水衡都尉按照商賈的貨物購買價格、出售價格,以及購買、出售數量來核算,其餘人力、損耗等成本,按照當地平賈給出的標準計算。


    水衡都尉需要在每年春正月之前,核算出天下商人去年的盈利,以及應該繳納的商稅,商人務必在春三月之前,把應該繳納的稅款上繳當地官府,並由官府轉呈長安,不得截留。


    發現商人謊報收益,逃稅、漏稅的,抄沒所有財產,完為城旦舂,當地縣衙一百石以上的官員處以流放河南(河套)、安東的處罰,郡衙當年的審計課為殿。


    在核算出商人去年的行商所得,以及應當繳納的稅款之後,核算內容需要在商人所在的縣衙外公示一個月,當地百姓對核算結果有異議的,可以到當地縣衙或郡衙舉報,縣衙、郡衙務必上報水衡都尉。


    如果最終審查結果屬實,舉報的人按照被舉報商人家產一百分之一的比例,賜給獎賞。


    太宗皇帝推出的《車船律》,以及修改、完善的呂太後《金布律》《津關律》,被後來的世宗孝文皇帝統一歸為了《商稅律》,具體的內容被我寫到了《貨殖列傳》當中。


    這三條律法,將漢室天下從正武三年開始興盛起來的商貿稍稍抑製住,讓天下的商人愈發變得遵紀守法起來。


    尤其是在《車船律》推出按照商籍上的戶主,作為稅率比例核算標準之後,天下許許多多的大商人,如舒駿的卓氏、程鄭氏,滎陽的任氏,洛陽的師氏等,都把財產分散在了家中子侄的手中,成為了一個個資產數百萬,每年盈利不超過三十萬錢的小家庭。


    這樣一來,原本呈現出大家族,大宗族雛形的商人家庭,自此成為了一個個小的家庭,很少出現地方豪強勢力大,地方的二千石官員不能治理的狀況。


    文鼎十四年,水衡都尉核算商人收入的模式,也被禦史大夫用在了官員收入審核當中,從此時開始,漢家的受賄之風開始逐漸減少。


    漢室的官員俸祿雖然不低,但隨著漢室百姓愈發富裕,糧價越來越低,官員拿到手的俸米其實越來越不值錢,再加上禦史大夫屬衙開始嚴查官員受賄,整肅貪汙腐敗的敗壞風氣,官員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當時在擔任廷尉的張釋之,每年能得到朝廷二千一百六十石的麥麵作為俸祿,但在禦史大夫屬衙開始審查官員資產之後,也萌生了告老還鄉的意圖。


    身邊的好友問張釋之:閣下努力這麽多年,才得到了如今九卿的位置,為什麽想要告老還鄉呢?


    張釋之說:做了這麽多年官,我兄長的資產被我花費的越來越少,如今,兄長要麵臨水衡都尉的商稅核查,我也要麵對禦史大夫屬衙的官員核查,再這樣下去,我怕等我在廷尉的位置上老去,兄長的家產就要被我花費的一點都不剩了······


    這就是後來張釋之留下的典故:久宦沒(mo)仲產。


    在聽到這些議論之後,太宗皇帝找來了已經從丞相的位置光榮退休的故安侯申屠嘉,問道:難道不讓官員貪汙,是我做錯了嗎?


    申屠嘉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陛下願不願意到臣的家裏去做客?


    太宗皇帝不明所以,但礙於申屠嘉的顏麵,還是答應了下來。


    跟隨申屠嘉走進尚冠裏的街道,太宗皇帝臉色隱隱帶上了一絲驕傲。


    身旁的平陽侯曹奇好奇的問太宗皇帝,太宗皇帝說:尚冠裏的功侯貴勳,都把家裏的門麵布置的威武不凡,這說明我沒有辜負高皇帝的重托,把功侯貴勳都照顧的不錯吧?


    曹奇想要出言反駁,卻不知說些什麽。


    一旁的申屠嘉也隻是默默不語,隻帶著太宗皇帝徒步走向自己家的宅子。


    走到故安侯府麵前,太宗皇帝的麵色頓時僵硬了下來。


    在尚冠裏,太宗皇帝看見功侯勳貴的家門口,無一不是用兩頭石獅裝點門麵,大門也都是用紅色的漆刷的亮堂堂的,十分的富貴奢華。


    但申屠嘉的宅子看上去卻沒有任何壯士,門也是用普通的木板做成,上麵既沒有漆,也沒有明黃色的鐵定作為裝點。


    申屠嘉的妻兒都來到了門外迎接,身上的衣服也都隻是普通的布衣,並沒有錦緞、齊紈的蹤影。


    除了申屠嘉的妻兒,門內也隻有一個老管家,兩個小門房跪地迎接,並沒有像其他的功侯家裏那樣奴仆數百,子侄滿堂的狀況。


    太宗皇帝頓時感到羞愧不已,說道:我對故安侯的照顧,實在是辜負了太祖高皇帝的交代,還請故安侯開口,需要什麽,我這就叫人從少府去取,故安侯家的宅子,我也叫宮裏的人來修。


    聽到太宗皇帝的這番話語,申屠嘉笑著露出了嘴裏已經沒剩幾顆的牙齒,說道:臣家裏什麽都不缺,還請陛下入內,簡單地吃一頓飯吧。


    太宗皇帝滿懷羞愧的進入故安侯府,沒過一會兒,申屠嘉的妻子便拿上來了兩碗親手做的湯麵,申屠嘉對太宗皇帝稍一拜,就自顧自吃了起來。


    把湯麵吃完,申屠嘉舒服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見太宗皇帝麵色鬱結,眼前的湯麵也沒有吃下,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申屠嘉說:臣原本隻是個窮人家的孩子,幸好有太祖高皇帝興起仁義的軍隊,臣又僥幸進入到了高皇帝的軍隊中,才有一口飯吃。


    後來,臣僥幸立下了一點點功勳,太祖高皇帝就把臣任命為隊率,成為了五百個軍卒的首官,對太祖高皇帝,臣是滿懷感恩的。


    再後來,孝惠皇帝把臣任命為了淮陽郡的郡守,陛下又不吝嗇的撿拔了臣,封臣為侯,又讓臣做了管理關中的內史,直到如今,臣已經從丞相的位置上榮退。


    在年輕的時候,臣並沒有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的幻想,隻想著每五天,能吃一頓飽飽的粟米飯。


    說到這裏,申屠嘉笑著看了看太宗皇帝麵前的湯麵,說道:現如今,臣已經能每頓飯都吃飽,而且吃的,都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宿麥麵。


    做人,需要的其實就是吃飽穿暖,有事可以做,等老了有兒孫繞膝,頤養天年。


    陛下覺得,臣如今的日子,難道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地方嗎?


    聽到申屠嘉這一番話語,太宗皇帝感動的流下了淚水,起身對申屠嘉深深一拜,旋即起身離去。


    次日,太宗皇帝頒布詔諭:改善官員俸祿製度:


    原本的中二千石改為六千石;


    真二千石改為五千石;


    二千石改為四千石;


    比二千石改為三千石;


    千石改為二千石;


    比千石改為一千五百石;


    六百石改為千石。


    與此同時,太宗皇帝再次重申:漢官威儀不容玷汙,必須完全杜絕官吏之間的貪汙腐敗行為,違反者,一律由廷尉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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