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來了啊。”


    語調淡然的招唿一聲,張嫣便淺啄一口碗中茶湯,對身旁的侍女吩咐道:“交代下去,皇帝於長樂用朝食。”


    劉弘自也是一笑,乖順的上前,在張嫣身旁坐了下來。


    一副安靜祥和的景象,就如同後世離家工作的兒子迴家,母親慈祥的備上一頓熱乎飯。


    但劉弘知道,張嫣對自己‘懈怠業務’的態度,還是有不滿的。


    隻是礙於身份,才沒有直白得說出來而已。


    “唉~”


    “誰叫爺們兒是皇帝呢······”


    暗自苦笑一聲,劉弘便乖順的來到張嫣身後,殷勤的替這位後母捏起肩膀來。


    感覺肩頭傳來一陣輕柔的按壓,本由於惱怒閉上雙眼的張嫣悄然睜開眼,會心一笑,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經過將近兩年的磨合,張嫣和劉弘之間,已然是和尋常人家的母子一般無二。


    劉弘有事沒事都會到長樂宮來,履行自己‘匯報政務’的義務之餘,也會和張嫣扯一些家長裏短。


    對於劉弘事無巨細的政務匯報,張嫣也從一開始的惶恐,到後麵的小心翼翼,到如今,已然是淡然接受。


    原因很簡單:無論是孝惠皇帝時期,呂後以‘天子未冠’為由的臨朝稱製,還是古禮法中關於‘天子年少’時,國家大權應該由誰暫掌的規定,都使得身為太後的張嫣,天然具備對漢室朝堂、國家大權的監督,甚至是掌控義務。


    注意,是義務,不是權利!


    身為太後,在皇帝年幼的情況下,是必須負起監督朝堂行政,甚至必要時掌控朝堂大權的責任的!


    也就是劉弘比較爭氣,提前加冠親政之後,朝政都有條不紊的施行,沒出什麽岔子,才讓張嫣能在這長樂宮偷閑。


    兒子夠懂事、有能力,又對自己足夠孝順,張嫣的注意力,也就自然而然的從國家大事,轉移到了老劉家的家事之上。


    畢竟有劉弘在,漢室江山社稷,顯然沒有需要張嫣這個太後出力的地方。


    在適應自己太後的身份之後,張嫣所能做的,也就是和尋常人家的母親一樣,操辦操辦兒子的婚事,再催兒子給劉家生下一兒半女,以延續血脈。


    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自己這個兒子,總是對這件老劉家的大事不夠上心!


    張嫣是軟硬兼施,苦口婆心的勸過,也流淚啜泣的求過,甚至還曾支使宮內的寺人,把某個後嬪抱到劉弘地禦榻上!


    但除了最後一個方式,能得到劉弘敷衍性質的無奈默認之外,其他的方式,似乎都無法改變劉弘‘不貪女色’的脾性。


    這可真是把張嫣給愁壞了。


    不過再怎麽說,也終歸有能讓劉弘低頭的辦法在,張嫣也隻能是一邊軟磨硬泡的勸著,一邊每隔幾天就往劉弘的寢殿搬運後妃。


    本來,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對於張嫣送去寢殿的後妃,劉弘也是乖巧地接受著。


    但昨天,就連著最後一個有效地方式,也被劉弘前所未有的拒絕!


    這一下,張嫣是真真兒嚇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兒子以後都不近後妃,老劉家再斷了血脈,那張嫣以後,還怎麽在九泉之下,麵對作為公公的高皇帝、作為丈夫的孝惠皇帝?


    那一瞬間,張嫣的內心出現了這一生當中,第一次出現的,強烈又明確的使命感。


    ——無論如何,都要把劉弘‘不好女色’這個歪風邪氣給掰迴來!


    這個想法一出現,張嫣的怒火,便全都宣泄在了劉弘派來‘請假’的宦者令王忠身上。


    誰讓王忠最開始的職責,是堤防宮中侍女靠近劉弘呢?


    “也不知道當年,孝惠皇帝怎麽想的,居然派這麽一個人在皇帝身邊伺候······”


    如是想著,張嫣臉上的享受之色頓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沒由來的使命感。


    “皇帝今日來,可是為宦者令之事啊?”


    聽著張嫣語氣中毫不加以掩飾的冷然,劉弘揉捏著張嫣肩膀的手頓時一停,臉上不由掛上了些許尷尬的僵笑。


    “知子莫若母,兒這點心思,竟全讓母後猜了去······”


    一聽劉弘這話,張嫣便嗡然變了臉色,冷聲對殿內的宮女寺人道:“都退下吧。”


    “喏。”


    看著殿內的宮女宦官次第退去的身影,劉弘苦澀一笑,便乖乖來到了張嫣麵前。


    “母後······”


    “跪下!”


    一聲冷斥,張嫣麵色猛然一兇,目光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瞪向劉弘。


    如此狀況之下,劉弘縱是無奈,也隻能是在心裏長歎一口氣,旋即在張嫣麵前乖乖跪了下來。


    見劉弘如此乖順,張嫣心底不由一軟,但片刻之間,那強烈的使命感再次出現,讓張嫣重新硬下心。


    “多久了?”


    “選秀入嬪,都過去半載有餘!”


    惱怒的斥責一聲,張嫣便憤然起身,來到了劉弘身旁。


    “先是宿麥收獲既望,後又是秋收在即,皇帝就沒有一天不忙碌的!”


    “這樣下去,吾何時能抱得孫兒?”


    “開春收麥,秋中收粟,宿麥收而春耕起,粟米熟而冬耕興,年年月月無休止,皇帝何時能得空?”


    聞言,劉弘隻能是默然低下頭,任憑張嫣火力全開。


    在過去這半年多的時間裏,張嫣每次和劉弘提起這件事,劉弘都以手上操辦的事務推脫。


    這麽說來,張嫣說的也沒錯,如今關中隱隱有了些‘一年兩耕’的意味,春粟和冬小麥的播種、收獲,又基本是無縫連接。


    如果秋種春獲、春耕秋收成為劉弘‘體力不支’的理由,那這事兒,在肉眼可見的未來根本就沒有盡頭。


    但劉弘能怎麽辦?


    麵對張嫣這麽一個‘行外人’‘門外漢’,劉弘要怎麽解釋腰酸腿軟、頭昏眼花的原因?


    又要怎麽解釋自己還處在身體生長期,要是對女色太過沉迷,必然會影響身體發育,甚至落下病根?


    根本就沒法解釋!


    就好像一個鍵盤線永遠都不會明白:月入五千的年輕人,已經比九成以上的同齡人更優秀了一樣。


    本來劉弘想著,先這麽拖幾年,等再長高些,身體發育完全了,再給張嫣一個滿意的答複。


    比如十個兒子八個閨女什麽的。


    張嫣可倒好,見劉弘上演陽奉陰違大法,居然學會了另辟蹊徑,直接往劉弘被窩裏塞女人!


    還特麽每天一個!


    別說劉弘是個年僅十七歲的青年了,就算是劉備他先祖中山靖王,也未必經得起這麽謔謔啊······


    劉弘到底算是個勤政的皇帝,每天工作基本都在十四小時以上,要是碰上什麽大事,連著兩三天不睡覺,那也屬實正常。


    在連續十幾個小時的久坐,以及一整天的忙碌中迴到寢殿,腦海裏還充斥著這個縣的洪澇,那個鄉的旱災之時,被窩裏鑽出一個媚眼若絲、赤身裸體的妹子,劉弘怎麽吃得消嘛······


    畢竟是年輕人,心浮氣躁的,一次兩次,可能忍不住就‘屈服’了。


    但每天早上都扶腰起床,每天早餐都要用顫抖的手握筷子,每天晚上又都是一個令人血脈噴張的妹子······


    ——劉弘可不想在這麽小的年紀猝死!


    昨天,劉弘是天沒亮就起床,在常朝擬定了此次馬邑戰役的具體細節,又和少府確認了後勤輜重。


    下午召集將軍們入宮,就大軍偷偷北上的路線,以及戰役開始之後,劉弘又就大軍從樓煩一帶進入馬邑戰場的時機、細節,與將軍們進行了具體的研究和探討。


    到了晚上,劉弘又如後世每天卡著11:59分更新的苦逼寫手一樣,把當天積壓的政務大概處理完,才算是結束了一天的忙碌。


    等夜班子時,肺腑傳來轟鳴之聲時,劉弘才反應過來:今天還沒顧上吃飯呢······


    交代王忠去準備一些吃食,劉弘剛迴到寢殿,想養養神,結果被窩裏又一次鑽出一個我見我憐的少女,紅著臉頰對劉弘說:陛下,該安歇了,妾伺候陛下更衣······


    這才有了劉弘讓妹子‘自己先睡’,又派王忠前往長樂宮,遞上一張請假條的事。


    結果假條是遞出去了,劉弘也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王忠卻‘折’在了長樂宮。


    一想起這些悲慘的往事,劉弘就覺得後腰出傳來一陣虛無,腦袋昏昏沉沉的,眼睛也是有些睜不開。


    ——夜夜笙歌,也不是這麽個玩兒法呀!


    想到這裏,劉弘便隻能是硬著頭皮,再次上演拖延神功。


    “母後勿惱,兒知錯了······”


    “隻馬邑之戰在即,朝堂多有忙碌,兒無暇他顧,又恐戰況不虞,以害高皇帝之社稷,故有此舉······”


    言罷,劉弘便一如往常的低下頭,委屈巴巴道:“兒再也不敢了······”


    麵上如此,劉弘心裏卻是稍稍一定。


    按照往常的慣例,劉弘這麽一番作態,拿出‘有理有據’的借口,並老老實實低頭認錯之後,事兒基本就算過去了。


    頂天了去,也就是張嫣說劉弘幾句‘要上心’‘要抓緊’,又或是心疼幾句,最終卻也還是得出一個‘再辛苦辛苦’的結論。


    但這一次,張嫣顯然沒打算善罷甘休,輕易放過劉弘。


    就見張嫣長歎口氣,滿臉悲戚的坐迴榻上,癡愣愣坐了片刻,便暗自抹起了淚。


    聽耳邊傳來張嫣的啜泣聲,劉弘下意識抬起頭,心中不由長歎一口氣。


    “這一迴,王忠怕是要吃些苦頭咯······”


    如是想著,劉弘便趕忙跪行上前,來到張嫣膝前,拉起張嫣的手。


    “母後~”


    “兒知錯了······”


    “母後如此作態,兒當何以麵天下人?”


    卻見張嫣輕吸一下鼻子,語氣滿是委屈道:“當年,吾想給孝惠皇帝生下一兒半女,孝惠皇帝就曾以吾年幼,勸吾莫急。”


    “若非如此,太皇太後駕崩之時,周、陳二賊也不至以‘非惠帝子’為由,亂吾漢家社稷······”


    滿是哭腔的說出這段‘痛楚’,張嫣便緩緩抬起頭,愛憐的摸了摸劉弘地腦袋。


    “吾兒聰慧,知輕重,才使高皇帝之江山社稷穩如山川。”


    “然若往後,吾兒也同孝惠皇帝那般去了,高皇帝的江山社稷,恐危在旦夕啊!”


    “到那時,吾又當何以麵太祖高皇帝、孝惠皇帝於冥曹?”


    聽著張嫣的哭訴,劉弘麵色又是一苦,隻能強擠出幾滴眼淚,再一叩首。


    “母後說的是,兒知錯了,兒再也不敢了······”


    撇開張嫣‘想早點抱孫子’的‘私欲’不論,張嫣說的沒錯。


    對於一個皇帝而言,早點生下自己的血脈,尤其是兒子,並不單單是家庭責任。


    曆史上,武帝豬爺未冠而登基,直到快三十歲,都沒能生下一個兒子。


    那時候,漢室朝堂可謂是暗流湧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豬爺那一時半會不像會崩的身體,以及其他的宗親諸侯身上。


    在那樣的壓力之下,武帝豬爺是日日盼、夜夜盼,就盼著能有一個兒子出生,好結束自己尷尬的狀況。


    結果就是衛夫人剩下戾太子劉據,幾乎是下了產床,就被豬爺當場封為皇後;戾太子六歲那年,又被光速立為太子。


    有了皇後、立了太子之後,豬爺才算是徹底坐穩了皇位,才開始大刀闊斧得開始漢匈決戰。


    而劉弘如今的狀況,和曆史上的武帝豬爺可謂是如出一轍。


    ——一樣是年少登基,一樣是進取之君,又一樣的·······


    沒兒子。


    曆史上,武帝豬爺未冠而登基,直到快三十歲,都沒能生下一個兒子。


    那時候,漢室朝堂可謂是暗流湧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豬爺那一時半會不像會崩的身體,以及其他的宗親諸侯身上。


    在那樣的壓力之下,武帝豬爺是日日盼、夜夜盼,就盼著能有一個兒子出生,好結束自己尷尬的狀況。


    結果就是衛夫人剩下戾太子劉據,幾乎是下了產床,就被豬爺當場封為皇後;戾太子六歲那年,又被光速立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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