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得一提的是,馬邑、武州塞南北相聚不過六十餘裏,東麵的山林和西麵的峽穀,距離也不到百裏。


    長百裏,寬六十裏是個什麽概念,那長安城作為參考就具體多了。


    ——長安城南北約二十裏,東西十五裏!


    以此為參考,若是將馬邑與武州塞之間的區域作為戰場,那匈奴可能出現的十萬以上的騎兵,和漢室派去包圍的三十萬步兵部隊,就要擠在一片隻有二十個長安城那麽大的狹小區域!


    誠然,漢都長安在整個華夏封建史上,都算得上是氣勢磅礴,規模龐大的都城。


    但再怎麽說,長安城終究不過是一座城邑···


    二十裏*十五裏的長寬,換算在後世就是八公裏*六公裏,還沒一個縣大!


    百裏*六十裏,也不過是一塊長四十公裏,寬二十五公裏左右的區域。


    ——後世隨便一個一線城市,其三環以內的區域,就大概是這麽個範圍!


    如此狹小的區域,容納四十萬人,而且還是四十萬戰鬥編製,本來就已經顯得有些擁擠了,更別提騎兵這種本就需要縱深的兵種了。


    按冷兵器時代的狀況,一支十萬人的騎兵部隊要想全部參戰,且自由鋪開,起碼需要方圓五百裏以上的戰場!


    畢竟騎兵的戰爭,並不全是對衝,還有追逐、分割的內容。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如果匈奴人真的把十萬人以上的騎兵部隊送入武州塞,並陷於馬邑與武州塞之間的狹小區域,那就等同於自廢一半武功。


    根據劉弘地推測,那樣一片狹小的戰場,匈奴人最多最多,隻能鋪開2-3萬騎兵。


    剩下的,就都隻能擠在營地,等前線有人死了,再遞補上去。


    這也是劉弘對此次‘馬邑之謀’滿懷信心,且對漢室步兵集群的戰鬥力並不十分擔憂的原因。


    ——兩萬騎兵,再怎麽機動性強,在馬邑和武州塞之間的狹小戰場,都將失去‘進退自如’的活動空間。


    在這種情況下,殲滅一支十萬人數量級,卻根本不具備活動空間的騎兵集群,同等數量的重步兵、弓弩部隊,應該就足夠了。


    畢竟步兵對戰場縱深的要求不是很高——甚至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戰場縱深越狹小,對步兵越有利!


    十萬漢軍重步兵派去馬邑,也不過是麵對2-3萬匈奴騎兵,至於剩下的匈奴騎兵,則都類似於‘排隊送死’的性質。


    十萬漢軍vs三萬匈奴騎兵,能不能穩贏?


    嘿!


    ——曆史上的武帝一朝,漢軍將士都人均‘以一敵五’了!


    劉弘現在憑借重步兵集群,把匈奴騎兵圍在馬邑和武州塞之間,說一句‘三打一穩贏’,不過分吧?


    劉弘先前對此次戰爭的預算,如武器裝備、軍隊調動、糧草軍餉等,也都是按照‘大概十萬人’來預測的。


    現在可倒好:柴武開口就是‘要想殲滅就得三十萬人’,還補了一句‘三十萬人也未必能成’?


    真要這樣,那這場仗打下來,劉弘得賠死!


    ——三十萬人,一個月光是糧食,那就是最低六十萬石的標準!


    再按照‘每一個士卒需要3-4個民夫運糧’,就意味著漢室還要發動將近百萬人的民夫運糧。


    而這些民夫在戰時的吃喝,中央也是要管的。


    萬一這場仗打到三個月,三十萬戰卒加百來萬民夫,那就是將近的八百萬石糧食損耗,價值六萬萬錢以上!


    再有,就是肉食。


    ——在戰時,野戰軍那都是要吃肉的!


    三十萬人,一天吃掉個千八百頭牛,根本就跟玩兒一樣!


    三個月下來,就又是百八十萬頭牛羊,價值超十萬萬錢。


    再算上傷亡撫恤、有功將士的賞賜,以及武器軍械的損耗、馬邑地區的戰後重建等等,這一場仗打下來,沒個五十萬萬錢,根本就打不住。


    五十萬萬錢,什麽概念?


    從去年九月正式施行糧食保護價政策,到如今的七月,十個月的時間,少府從粟米壟斷生意上得到的全部利潤,也才不過十五萬萬錢!


    算上國庫前後收的兩次農稅,以及少府按每人四十錢征收的口賦,漢室在過去一年的全部收入,也就堪堪能到四十五萬萬錢。


    其中,國庫農稅收入的二十多萬萬,早在收上來之前,就已經有了去向,包括俸祿發放、地方行政費用、軍費等等。


    這部分,劉弘是一分錢都摳不出來的。


    剩下的二十來萬萬,才是進入劉弘的小金庫:少府,能讓劉弘隨意支配,而不用和朝堂商量的部分。


    這還沒把少府需要負責的宮廷日常開支、來年的預算給算進去。


    在這種情況下,發起一場花費最起碼也將達到五十萬萬錢以上的大型戰役,別說劉弘地小金庫遭不住,即便是整個漢室中央,都遭不住!


    要是沒有糧食保護價政策,這樣一場仗打下來,漢室中央絕對會一夜迴到解放前。


    丞相審食其,也將分分鍾體驗到坐牛車上朝的趕腳。


    “三十萬···”


    輕喃一聲,劉弘極力遏製住否決的衝動,麵色略有些僵硬的望向柴武。


    “還請大將軍細言之。”


    看著劉弘皺眉沉思,不時搖頭歎息的模樣,柴武本來氣都泄了一半。


    ——在柴武看來,劉弘再怎麽‘非人’‘早熟’,也終究還是‘肉食者’。


    對於如此高額的軍費開銷,肉食者,往往都會選擇當縮頭烏龜。


    但劉弘並沒有著急說‘這場仗先不打了’,倒是讓柴武心中複又燃起一絲僥幸。


    “匈奴,漢室之大敵也;陛下城府頗深,屢有老成謀國之舉,當是分得清利害吧?”


    不是很有底氣的暗語一聲,柴武便拱了拱手,指向堪輿上的馬邑地區。


    “稟陛下,馬邑,其位趙長城北四十裏,周遭無城邑;複北六十裏,便乃武州塞。”


    “誘匈奴入武州塞,此事非為難事;然一俟風聲鶴唳,匈奴欲遁,則武州塞之阻,當為此戰首重!”


    說到這裏,柴武的手指便在一個標有‘武州’的空三角上狠狠一點,旋即稍歎口氣。


    “兵法雲,歸師勿掩。”


    “若欲阻匈奴騎兵十萬北遁,武州一線,當有材官五萬以列陣,方可阻其旬月。”


    “且武州一線,材官軍陣當日日換替,方可使士卒無有勞肌疲乏之苦,故此,武州塞當需材官弓弩十萬,分為兩部接替列陣,以阻匈奴北遁之道。”


    言罷,柴武再看了一眼象征武州塞的黑點,篤定的點了點頭,又將手指拉迴了此次戰役的中心。


    “馬邑,臣幸於孝惠皇帝六年往之;其城矮牆舊,城河寬不逾數丈,深不過五尺;且季秋初冬多已絕流。”


    “若胡北遁武州塞而不得,乃南攻馬邑,則馬邑之內,當有守卒五萬,方或可據城而守,保馬邑不破。”


    “及困胡於馬邑,待其疲餓行絞殺事,亦當需精銳步卒十萬,以嚴密之陣步步為營,方可成行。”


    言罷,柴武似是如釋重負般長出了口氣,又將手指下移,指向了馬邑以北四十裏處,位於趙長城缺口的樓煩縣一帶。


    “正所謂未算勝,先算敗;戰未起,陛下便當備策:若馬邑破,該當如何?”


    “故樓煩一線,亦當有步卒五萬以備胡;若馬邑破,此五萬卒可保樓煩以北不見胡騎;若馬邑危,此五萬卒亦可為援兵,以解馬邑之困也。”


    言罷,柴武最後有掃了一眼整個代北地區,似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從堪輿上站起身,又虛指向堪輿左上角。


    “雲中距馬邑不過二百裏,若欲萬無一失,陛下或當征調雲中騎校尉千人,以為絞殺之用。”


    說完這句,柴武終是長出口氣,欲言又止的一拱手,終究是躬身一拜,略有些遺憾的退到了一側。


    在柴武看來,當聽到‘需要三十萬士卒’這個消息之後,眼前這位酷愛用數據說話,精通算術之道的小祖宗,必然會對這場戰役持有遲疑態度。


    在此次戰役可能需要的花費,最終擺上這位小祖宗的禦案之後,此次‘馬邑戰役’很有可能,就會胎死腹中。


    ——開什麽玩笑?


    這位可是能想出踢開糧商,以政府的身份下場做糧食壟斷生意,去賺每石粟米五錢利潤的老財迷!


    而這次戰役,最低最低的耗費也是在五十萬萬錢以上!


    按照少府如今‘每石粟米盈利五錢’來計算,為了湊齊這場戰役的軍費,少府至少要賣出十萬萬石粟米。


    十萬萬石粟米···


    去年整個關中的粟米產出,也才不過三萬萬石···


    在具體的說出此次戰役的基本準備要求後,柴武心中已經篤定:馬邑戰役,大概率打不起來了。


    對於柴武麵帶遺憾,甚至隱隱有些如喪考批的神情,劉弘可謂是一無所知。


    此時的劉弘,已經取代了方才柴武所在的位置,站在了堪輿前數尺的位置,俯瞰起平鋪在地上的堪輿來。


    根據柴武方才的敘述,漢室對於此次馬邑戰役的大致安排,也被劉弘在腦海中勾踐起來。


    ——南邊的馬邑、北麵的武周塞,加上東西兩麵的山林、澗崖,將匈奴十萬騎兵圍困在內。


    由於戰場過於狹小,匈奴人最多能在同一時間出動兩萬騎兵。


    東西兩個方向不用漢室去管,直接交給天險就可以;但南北方向的馬邑、武州塞,則都需要駐紮重兵,以避免匈奴人衝出包圍圈。


    出於以防萬一的考慮,為了保證匈奴不會在意外攻破馬邑之後,繼續引兵南下,兵鋒踏過趙長城,就還需要在馬邑以南的趙長城一線布置第二道防線。


    而這兩個方向共計三個防線,純粹出於包圍、防守目的的軍隊,就需要漢室砸二十萬進去!


    砸進去這二十萬,才能保證包圍圈‘大概率不會被衝破’,至於對匈奴人造成打擊,還需要大幾萬,甚至柴武所說那般的‘十萬步卒’,針對包圍圈內的匈奴騎兵進行掃蕩。


    而漢室這邊,從接到韓王部的消息,開始調兵遣將開始,到韓王部跨過馬邑,再到匈奴人跨過武州塞,漢室又重奪武州塞,形成包圍圈,就需要至少一個月時間。


    包圍圈形成,匈奴人必然會嚐試向北攻打武州塞,以重迴草原;失敗之後,又極有可能破釜沉舟,全力攻打馬邑。


    甚至有可能,會兩頭同時進行!


    如果幸運的話,武州塞和馬邑都守住了防線,匈奴人身心俱疲,糧草輜重吃得差不多,就又是一個月。


    再算上之後的縮小包圍圈、分割剿滅,又是個把月。


    就這樣,三個月的時間,三十萬戰鬥編製、百萬人級別的民夫征召,漢室就如雪崩般花掉五十萬萬錢,戰果卻充滿未知。


    ——馬邑-武州塞一帶東麵的山林,並非是絕對意義上‘絕對不能通過’的天險!


    雖然山林間遍布蛇蠍虎狼,也多有暗坑險崖,但也並非完全沒有生存的可能性。


    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匈奴人大概率會選擇進入山林,拚著三分之一甚至一半以上的折損代價,從深山老林裏繞迴草原!


    所以,即便戰況與漢室的預想一致,包圍圈形成,且沒被攻破,依舊不大可能做到‘全殲來犯之敵’。


    頂天了去,也就是重創來犯的匈奴諸部,讓他們過幾年慘淡日子,好換得漢室過幾年安生日子。


    從這個戰果而言,一場針對匈奴有生力量‘重創’的戰役,花費五十萬萬錢以上,是劉弘不太能接受的。


    頂天了去,劉弘也最多隻能拿出今年,少府憑借糧食保護價政策賺到的十五萬萬錢,以及收上來的十來萬萬錢口賦。


    這就意味著:馬邑之戰,漢室最多隻能投入十五萬人左右的兵力,並取得預想的戰果。


    包括重創來犯之敵,緩解漢室未來幾年的北牆防守壓力;重新掌握雁北地區的實際掌控權以保證漢室盡快在雁門地區開始蓄養馬匹,為將來騎兵部隊的建設做準備,等等這一係列的戰略目標。


    那麽接下來,劉弘就需要在盡量不影響戰略實施難度的前提下,將柴武‘三十萬人’的戰員預案,直接折半。


    而這,恰恰就是一位穿越者發揮自己‘特長’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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