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鄰裏相聞的小村落兩邊是一片片碎石砌圍的稻田,那石塊錯落有致的圍著一塊塊田地,田中水稻青青才是齊膝的高度,一塊塊層疊上去錯落有致,襯著這小村子恍如人間仙境一般的清幽寧靜。


    韓覃才微不可聞的歎了一聲,就聽李書學道:“小娘子看那裏,那裏有好東西。”


    她隨著他指的手望過去,遠極山梁的地方成片成片鮮豔豔的紅色繁果掛在枝頭。書學娘走過來說道:“那是我家的櫻珠,恰到了紅的時節,昨天我還采得一筐去集市上賣,沒賣得好價錢。”


    韓覃點頭歎道:“這確實是個好地方!”


    這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要送一封信出去還得是等李書學下山去書院讀書的時候才行。但韓覃到他家住下才知道,李書學之所以從書院迴來,恰是因為他得了無法再繼續學業的病,而且因那病要發起來總無征兆,從此之後他也無法一個人下山。


    雖然後來書學他娘帶著韓覃下山送了信出去,過了整整四年,才收到舅舅譚昌寄來的迴信。看了信韓覃才知道,自己寄信到太原府之後,舅母得知她不但沒有生活在京城高門貴府中,反而流落到了窮極僻遠的小涼山一帶,因曾寄望著要兩個兒子上京投奔她的希望落空,非但不許譚昌到小涼山接她,還將她外祖父譚洪與柏舟兩個都趕出了家門。


    譚洪早已失了府學中夫子的差職,如今便自賃一處小屋,帶著柏舟二人艱難維持生計。看到舅舅譚洪信中字裏行間皆露著不想叫她迴太原府的意思,韓覃便隻得又在拗古村住著,自己一年四季做些針線,販些櫻珠攢路費。


    她如此在小涼山整整生活了六年,直到書學娘去世後,才拉著李書學一起往太原府,去探柏舟。


    為了攢積蓄,每年櫻珠成熟的季節都要央求大壯和她一人一背簍櫻珠,每天都要星星出月亮歸從集市到拗古村往返一個來迴。因她家的櫻桃個大似龍眼,又味甜多汁,下麵集市上的人都爭著來買。


    如此待今年櫻珠季節過去,她又帶著大壯一起變賣掉家中多餘的稻米穀物,又兼她平日裏再做些零碎繡活亦能換得一兩個銅板。


    漸漸積少成多,得到兩人成行往太原府時,身上也有了滿滿五兩銀子的盤纏。


    這兩人五月中旬出發,經最曬的暑熱季節,從嘉定州到成都,一路上經西安府,平陽府再到太原。如此一路將近三千裏路。韓覃與李書學從嘉定府花五錢子買了一頭驢,又花三錢買了一頭驢,一路借宿著三五銅板一宿的閑炕啃著鹹菜飯團,韓覃駕車李書文坐著,兩人又不識路,各處打打聽聽搖搖晃晃一個多月才走到太原府。


    外祖父譚洪如今也還健在。恰如譚昌信中所言,舅母小氣不能相容,在得知她並未寄居於京中貴府等待高嫁,而是在小涼山一處深山中做農家媳後,舅母便鬧騰起來,最後由外祖父譚洪賃得間小屋與柏舟單過著。


    譚洪賃的小屋又窄又小,偏韓覃又不敢叫他和舅舅譚昌知道李書學還犯著個羊角瘋的毛病,是而不過在一處略擠了兩天。她便照著自己的計劃,與李書學兩個渡過黃河,再迴龍頭山去。


    因此時已到七月間黴雨季節,各處路爛泥濘皆是下個不停。韓覃一路冒雨趕車趕的身疲力累,又心疼多走路要換車轍,便嘰嘰呱呱抱怨個不停。


    李書學搭把傘在車上躺著,忍來忍去也忍不住抱怨道:“咱們出門的時候也算是富翁,懷中揣著五兩銀子了,一路省吃檢用到太原府,在你外家連頓飽飯都未曾吃得,你還白白的給了他們三兩銀子。若不為你的窮大方,我們總還能找個地方寬心住著躲過黴雨季再走唄!”


    韓覃伸一條腿到車裏蹬了李書學的肩膀兩腳才罵道:“那是誰的銀子?是我一背簍一背簍上下龍頭山又是櫻珠又是米換來的,不是你的。我弟弟在太原府住了許多年,我不過給幾兩銀子給給他花銷,怎麽啦?”


    李書學自己有病,他娘活著的時候哭過求過苦肉計使過,終是未能叫韓覃吐口嫁給他。而此番往太原府,見過一迴弟弟之後她仍還願意同他一起迴龍頭山,雖未明言,其言下之意,是願意從此收心與他過日子的了。


    他心裏暗自高興,卻也怕表露出來又要惹韓覃生氣,連忙辯解道:“好妹妹,我不過多說一句,還是我有病沒本事掙不得銀子來給你花,叫你如今這樣困頓。”


    韓覃揩著臉上蒙蒙絲的雨水,搖頭苦笑道:“並不怪你,清貧日子亦有清貧日子的味道,我覺得這樣過著就很好。”


    毛長骨細的瘦驢費力拉著輛破車在泥濘中走著,韓覃怕再淋雨隻怕李書學夜裏要犯病,遠遠見前麵路麵鋪著石板隱隱是一處小鄉鎮的樣子,忙勒驢趕車就往那一處跑。


    濛濛細雨中進了小鎮,韓覃還要四處去尋閑炕,李書學一把拉住韓覃道:“淋了一天的雨,我怕我再撐下去要犯病了,咱們能不能住迴客棧,明日清早起來再尋閑炕?”


    韓覃捏了捏錢袋,隨即一鞭子就抽到了驢屁股上:“如今就隻剩得一兩銀子,離家還有幾千裏,我要瘋了才會帶你去住客棧。你要覺得難受,就尋戶人家屋簷下避著雨,等我尋好了住處再來接你。”


    李書學也知路遠銀,恰他又是個隻能花錢不能掙錢的,這樣漂亮的大姑娘跟著他,一路皆是吃苦受罪。他這個癲癇的毛病不能著急,隻要一急口眼一歪便要犯病。


    韓覃正駕車趕驢得得跑著,半天聽不到李書學的聲音,迴頭一看見他嘴角噙著一絲白沫,心中暗叫了聲晦氣,忙將驢車停到一間客棧旁,背起李書學便直往那客棧中奔去,邊跑邊喊著:“店家,快,給間最下等的客房!”


    *


    恰在此時,京城甜水巷怡園中,時任工部右侍郎的唐牧在書房太師椅上坐著讀公文,一個年約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打簾子進門,她鸛骨高高雙眼吊梢,身上一件秋香色繡金花小袖褙子勒的腰身恰恰,進來卻是抱拳一禮:“二爺,可要老奴來替您整製書?”


    唐牧放下公文抬頭,卻並不看眼前這淳氏,隻望著虛空點頭道:“好吧。”


    淳氏轉身才要走,就唐牧似是自言:“隻怕今夜就要有消息了?”


    淳氏停手一怔:“二爺說的意思是,宮裏?”


    “隻怕聖旨馬上就要來了”他說完又撿起公文去讀。


    淳氏應過,仍埋頭整理製書。


    她整完擺整齊放著,就聽唐牧抬頭牽那略厚的唇而一笑道:“過不得幾日,咱們府上要來個小寡婦。我這裏多年沒有過婦人,廠衛皆在外頭盯著了,她一來他們必定要給我倡個愛好小寡婦的名聲出去。那一個太顯眼,你想辦法再從外頭買一個迴來混淆一下。”


    他今年也有二十六了,有了些年級,麵貌雖不夠俊朗,但氣持溫潤,麵龐白皙,比之同齡的人,自有股沉穩,醇厚而從容的坦然之氣。與這古樸的屋子相襯,是一種與年齡不相仿的老沉持重之感。


    淳氏彎腰去看唐牧,試問道:“就買一個幹淨整潔的迴來給您置在房中,索性一直用著,如何?”


    唐牧果斷搖頭:“不必,還是尋個寡婦的好。待我迴來打發一百兩銀子的相看費打發了即可。若是幹幹淨淨的小姑娘,我又不用,沒得禍害人家。”


    他才睡到半夜,就聽外麵有人急拍門,鞏兆和在外高聲叫道:“二爺,工部來人說有要緊差事叫您去辦!”


    雨季一到就是工部最忙的時候。唐牧起身披上官服出門已見鞏兆和在外打傘等著,他接過傘問道:“來的是誰?”


    鞏兆和道:“是陳主事。”


    唐牧披上雨披大步往外走著,一過照壁便見陳啟宇打把傘在門外站著。他迎上去問道:“銳毅,是劉瑾昭叫你來的?”


    劉瑾昭是與唐牧同年的二甲傳臚,唐牧自母喪後丁憂三年,劉瑾昭卻是兢兢業業一直在慢慢往上爬。他任太子侍講三年,唐牧卻隻做過一年的東宮講讀。是以如今劉瑾以傳臚而任工部尚書,唐牧反而做了他的下屬。


    陳啟宇也不進門,站在門上就遞給唐牧以折子:“河南府送上來的折子,折中言單家寨、時和驛等渡口因黃河上遊山西陝西一帶曝雨,如今河麵幾近溢出,尤其原武渡,因河內淤泥堰塞,如今眼看就要決堤。劉尚書接到宮內送出的批紅,委先生您為河道總督,叫您即刻赴河南督辦。”


    自大曆開國以來,無論南方還是北方皆不多水患,是以河道總督一職並不設為常職,隻在遇有水情時臨時從工部提人委任。既然批紅任他為河道部督,那就是宮裏皇上所下的旨意。


    唐牧見轎子在外停著,又鞏兆和已經取了隨身行李出來,自己先掀簾上了轎子:“走吧。”


    他掀開簾子見陳啟宇戴著笠笠披著蓑衣騎馬趕上來,又吩咐道:“還得辛苦銳毅你連夜快馬,去開封府吊河南自大曆開國以來能調到的治河全書來,我會叫許知友跟著你。另……”


    他又打開簾子吩咐鞏兆和:“你等天亮就去午門外,拿我手信去問工部討要這幾年開封府關於河道事務的奏折,全都給我快馬送到開封府來。”


    到右安門口叫開城門,八人輪換的轎子在淅淅瀝瀝的雨夜中一路快跑著,唐牧半夜領河道總督一職,一路便往河南開封府而去。


    次日一早起來,照顧了李書學一夜兩眼通紅的韓覃甩甩搭搭一邊收拾著行李一邊罵道:“犯病也不挑個好日子,好好的浪費我十個銅板,能睡得幾天閑炕,你說,你說!”


    李書學不知韓覃是因為叫他發病臊弄了一夜不得睡才壞脾氣,還以為她果真心疼那幾個銅板,溫聲勸道:“不就幾個銅板嗎?咱們來年春天櫻珠結的好,上下幾迴龍頭山也就迴來了,好容易出門一迴,睡個客棧怎麽啦?”


    韓覃聽了這話越發生氣起來:“櫻珠是自己長腳走下山換成銅板再走迴拗古村的嗎?我每迴要去央求大壯跟我走一迴,大壯娘的眼睛都瞪的快要鼓出來一樣,他家的春稻誰幫忙插的,他家的豬草誰幫著打的?大壯一年四時的鞋子誰幫忙納的?難道是你?”


    她掙幾個銅板掙的太過辛苦,如今恨不得拿一個銅板做命,李書學因為有病不幹農活,所以不知她的辛苦,氣的背起包袱罵道:“不就一兩個銅板嗎?你攢得幾兩銀子一注子給柏舟時,咋沒見這樣小氣?”


    韓覃氣的使勁拍了李書學兩巴掌罵道:“若不是為了你這個無人要的病秧子,我就留在太原府,那裏混不到一碗飯吃?”


    她揉著眼睛抽抽嗒嗒哭起來:“若不是為了你,我就不會再迴龍頭山去了。我的弟弟柏舟如今還是賤籍,即便學問學的再好也不能入科舉去考功名。而害我們一門的仇家如今還在高位,我辜負了我一家人的在天之靈,隻為照顧你,你竟然敢說出這種話來。”


    李書學一個山村小讀書人,最怕聽韓覃說這種話,忙不迭求饒道:“好好好,我再不說,絕計再不說,但求你能消消氣,好不好?”


    兩人嘰嘰拌拌抱著包袱出客棧,見外麵又是陰霾天色,韓覃也不知如今黃河渡口可有船隻沒有,先就推李書學道:“你去一家家替咱們打訪,看誰家有能寄宿的閑床,我去渡口看看!”


    她說完話便打聽著往黃河渡口而去。此處河高地低,一路要沿坡爬上去才能到渡口。韓覃一路打問著爬到黃河渡口,便見河堤上站著許多青綠官袍的官員們站在河堤上,身邊圍著一群官差雜役們,皆站在那裏指指點點。


    黃河麵上此時濁浪翻飛,水流速度湍急,有人扔得一塊薄木片下去,不過片刻間,那薄木片便飛旋著被卷入河麵中心急速流向了遠方。韓覃見渡口上一隻船隻也無,鼓起勇氣尋到一個官差上前斂禮問道:“官家,今日怎的沒有船隻渡河?”


    如今禮學興盛,婦人們位賤不能拋頭露麵,便是有女子能外出行走,見了官差們亦是蟄蟄蟹蟹嚇的沒個正形。這官差還從未見過如此大大方方行禮有度的小娘子,為她之重禮本分也自尊起來,迴道:“小娘子,黃河上遊發大洪水,如今河中浪湧難過,隻怕不日還有更大的洪水要來,官府已勒令不準渡船在黃河上往來,你改日再來唄!”


    韓覃聽了這話猶如被鍾撞得一撞,許久才哦了一聲,心有不信又沿河堤往下走了許久,果然見上下幾裏路中一隻渡船也沒有,才怏怏的迴柏香鎮去找李書學。李書學在一家人院門口等著,見韓覃塌著肩迴來,忙問道:“可有船隻沒有?”


    韓覃搖頭,進院子見院子裏有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在掃院子,上前問道:“大嫂,你可知這鎮上有渡船能過黃河的?”


    那婦人起身,見院子裏進來一個竹釵綰發身姿婀娜的小娘子,圓圓的眼睛潤挺鼻梁,一點檀唇下尖尖的下巴,下巴上還生著一顆嬌豔豔的朱砂痣。她指著院外李書學問道:“你是他家娘子?”


    李書學上前道:“這是熊大嫂。”


    韓覃叫了聲熊大嫂,熊大嫂幾把歸攏了髒物摘掉圍裙,領韓覃到一間小屋子裏,指著床道:“你今晚跟我睡,你家相公叫他單獨睡,可好?”


    這兩人一路寄宿人家,人們第一句總是說要分們分開睡。在他們看來,李書學守著這樣嬌豔豔一個娘子夜裏不弄點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韓覃應過,親自拉驢牽扯到後院綁定,又出鎮子到田梗間打草迴來喂驢吃過,中午花得一個銅板在熊娘子家借吃些湯餅,晚飯亦在她家吃。吃完晚飯雨又淅淅瀝瀝下起來,那熊娘子睡的是個簡木搭成的架子床,年程太久幾根柱子上都泛著黑膩膩的油光。


    卯鬆釘搖的破床,熊娘子上床已晃得幾晃,得韓覃亦睡到床上,這床便隨著她倆的翻身動作而咯吱個不停。韓覃因身上餘錢隻有八文並三十多個銅板,在此住一天就要少三隻銅板,心中憂心仍不能睡。


    到半夜時她聽到外麵雨打瓦簷叮叮當當的聲音,起身披上衣服出外一看,便見成串的瀑雨不停的往下落著,落到地上激起陣陣雨花啪啪拉直作響。她憂心如焚,披著衣服又迴到床上躺下,一夜仍是睜著眼睛到天亮。


    好在次日早起時雨已經停了。韓覃仍是一早就到原武渡口去看可有渡船。她才爬到河堤上,便見滿滿一河望不見邊際的濁時此時已是欲要淹出河麵的樣子。昨日那官差仍還在河堤上隨官員們站著。


    見韓覃上了堤案,一個穿綠衣的罵道:“那家不知死活的婦人,如此天氣竟還敢往河堤上來?快走。”


    韓覃無奈隻得重又迴到柏香鎮。她莆一到鎮口便見許多人駕著行李趕著驢車自鎮口往外湧著,人們邊走邊還紛紛議論:“年年都說黃河決堤究竟也沒決過,隻怕是官府騙人的唄?好不好又要離家一趟。”


    她疾步迴到熊娘子家,見她正與李書學和幾個孩子用早飯,遂又問道:“大嫂可知為何鎮上許多人都在搬家?”


    熊娘子給小的喂了口粥才抬頭道:“方才官差敲著鑼來通知,叫願意走的都走,隻怕黃河要決堤,到時候這柏香鎮隻怕皆要被淹掉。”


    韓覃坐下揀了隻她的餅子問道:“那大嫂為何不走?”


    熊娘子道:“這兩個孩子的爹如今還在外頭沒有迴來,我一個人帶著她們又無處可去,等著吧,往年也總要說上一兩迴,也沒見黃河真決堤過。”


    *


    原武縣官驛大堂內,開封府的知府、同知、通判、推官,以及下轄各州縣的知州縣令等穿著青青綠綠的官袍戴著烏紗鴉雀無聲恭站了一層子。在他們躬立著的正北方向一張六尺長的桌案後,滿滿的堆著全是自大曆開國近百年的治河全書。


    書案後埋坐一人正是唐牧。他本是工部右侍郎,如今還兼著河道總督,是朝中正三品的大員。他輕裝簡從到此,此時身邊除了兩個家奴隻有個陪員陳啟宇,是工部正六品的主事。


    堂中一眾人從半夜就在此迎候,等這河道總督到了以後看要如何行事,誰知他一進門唯要一杯濃茶便開始翻閱積年的治河全書。陳啟宇揀重要的年曆翻出來遞給他,他自己看過一遍放下,再揀一本來看。如此約有兩個時辰,仍是埋頭書中不肯抬頭。


    開封府知府喬從司是這裏唐牧以下最大的官兒,河道果真決堤是要殺頭的重罪,整個河南布政司隻怕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官員要人頭落地,而積弊不是一人二人,一天兩天才有,這是眾罪,亦是眾責,是天災亦是*,就看如今這唐牧要怎麽辦了。


    他上前拱手一禮,輕聲問道:“唐總督半路可曾用了早餐否?下官已叫人備了早餐,要不要送上來?”


    唐牧才從書中抬頭,問身邊站的陳啟宇:“銳毅可用過早餐沒有?”


    陳啟宇搖頭:“還未。”


    他連著一天一夜快馬到開封,再到知府衙站親自帶著文官們翻檢積年案卷調治河全書,到如今還未曾眨過眼,自然也未吃過飯。


    唐牧起身率先走著:“咱們一起吃。”


    知府喬從司忙快步上前跟上,帶唐牧與陳啟宇到一處布置清雅的包間內,自己站在下首端茶奉水起來。唐牧見桌上擺著灌湯包子、羊肉炕饃、木魚渡僧等河南特色早點,自持楮挾了隻包子來就著粥大口吃了起來。


    他吃得幾口抬頭,見喬從司抱著個茶壺在下首站著直衝自己笑。本朝正四品的大員,領著開封府一府知府的位子,他這樣諂媚的站著倒叫唐牧有些看不過眼。


    唐牧放下筷子說道:“喬知府,本官在此吃得幾口就出來,您先在外等著,可好?”


    喬從司那知唐牧一開口就這樣好說話,忙放下茶壺笑道:“下官這就出去,這就出去。”


    他出門關上包間門,唐牧才又複拈筷子吃起來。陳啟宇亦在下首坐著狼吞虎咽,他幾天幾夜未合眼,年輕人總還熬得住,但餓過了頭吃起飯來手都有些抖。


    唐牧吃完四處尋著,陳啟宇忙抽帕子出來遞給他,他擦過嘴又還給陳啟宇才說道:“原武縣的原武渡口三年前每年也不過征五百清運河工,撥幾千兩銀子的清淤費即可。近三年一年竟然要一千多名清運河工,清淤費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萬兩之巨。這上奏請款請批的折子上皆有大內批紅,可見諸位閣老並皇上皆知此事,卻從未有人提過異議,這就很奇怪了。”


    陳啟宇問道:“先生如今要怎麽辦?”


    唐牧已經起身:“去原武渡,咱們親自去看看。”


    喬從司站在門外等著,見唐牧一陣風一般從包房內出來就直奔門外,連忙快步上前道:“唐總督還未給下官們示下,難道是要出門?”


    唐牧止步對著喬從司一笑:“若喬知府無事,咱們一起去原武渡口走一走?”


    喬從司忙應道:“好!好!下官馬上備轎。”


    唐牧已經出了官驛,見喬從司帶著人趕了出來,迴頭看了看才道:“轎子就不必了,備上幾批好馬,把幾處堤壩口巡檢河道的巡檢們帶上,我們從原武渡開始到各處看一看再說。”


    到了河堤上,唐牧一直背身負手在河堤上站著,上下遊皆是蒼茫一片暗灰色,河浪濤天濁湧。陳啟宇忍不住上前問唐牧:“先生,上遊秦嶺一帶連番暴雨,隻怕就在這一兩日這河就要決堤,咱們難道就隻在此看著?”


    唐牧迴頭,遠遠掃了一眼那站在身後不遠處的地方官們才道:“要能修堤他們早修了,為何要上奏到工部來,就是因為沒銀子,沒有人,不信你等著,一會兒看那知縣來了怎麽說。”


    果然遠遠的河堤下一趁小轎停下,自裏頭撲出個圓圓胖胖山羊胡子的知縣來,他眼光好,一眼就看到河堤上那個頭最高身姿最挺的應當是河道總督唐牧,跑上前叫道:“唐總督,千盼萬盼,原武人可把您給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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