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是高遠讓我知道了什麽是女人,那麽,是李明輝讓我知道了什麽是幸福的女人。男歡女愛,世界上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麽?

    相對於痛苦,快樂總是曇花一現。上班,世界上有比這更令人鬱悶的事情麽?尤其是打一份自己興趣了了,薪水微薄又擔驚受怕的工,那簡直是折磨。

    假期後的第一個工作日,除了我,整個營業室全部一反常態,每個人都心猿意馬,沒一個在工作狀態。我是一慣的不在狀態。

    一走近這三盡櫃台,我就開始鬱悶。

    但今天,有一個人顯然比我更加鬱悶。一慣活躍,一個人說的話比營業室全部人等加起來還多的梁西同誌,今天始終金口不開,沉默著他的沉默。認真的數錢,認真的記帳,認真的深思,認真的發呆。庫箱了錢數了又數,盤了再盤。

    梁西,錢都快讓你數爛了,咋了?李明輝問。

    沒事,沒事,庫盤錯了。梁西聲音很輕鬆,可惜表情出賣了他。

    沒事幹嘛一直黑著臉?

    其實帳款不平不是啥稀罕事,對初來乍道且經常在工作時夢遊的常青來說如此,而對一個久經考驗的老手來說,有點異常。

    但願這隻是虛驚一場。盡管我和梁西沒啥交情,而且這小子嘴巴特碎,見不得李明輝對我好點。但我本善良啊,還是由衷的不希望梁西的錢包受到損失。

    梁西一再強烈的聲明,沒事,確實沒事,請大家不要為他擔心。梁西是李明輝最得意的門生,業務能力僅次於李明輝,他說沒事,大家自然相信沒事。

    今天客戶很少,也許,全中國的人都還沒從假期的悠閑和散漫中抽身迴來。

    無所事事的坐在營業室裏聊天,聊到開午飯。

    要命,梁西象個守財奴一樣,仍然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的庫箱,一遍一遍地數錢。對擺在桌上的午餐表現出拒之千裏的冷漠。

    梁西的守財奴行為驚動了梁主任。梁主任從辦公室風風火火地走出來,站在梁西身後發問,怎麽迴事啊?

    差了九千塊錢。梁西終於扛不下去,悶聲迴答。

    多了還是少了?

    少了。

    明明你來看看怎麽迴事。梁主任招唿李明輝。

    李明輝盤點現金,一筆一筆地勾對流水、分戶帳和傳票。一輪賬查完,結論是短款九千元整。

    梁西汗如雨下。

    營業室全體食不下咽,開動腦筋,七嘴八舌地幫染西查漏補缺。

    帳沒記錯吧?

    沒有,查好幾遍了。

    少收或者多付了?

    不可能,一個經辦一個複核,兩個人一塊犯暈就太匪夷所思了。再說,今天客戶這麽少,忙中出亂的情況不可能出現。

    會不會丟了一張傳票啊?

    大家擄胳膊挽袖子七手八腳的抬桌子,搬椅子,拿出掘地三尺的決心尋找丟失的傳票。連老鼠洞都騷擾了幾迴,也沒找到一片紙。

    梁西,你今天中間出去過嗎?梁主任從懷疑帳開始懷疑人。

    去了兩趟衛生間,到您的辦公室接了兩個電話。梁西老老實實地迴答。

    人走、箱鎖、章離這幾點都做到了麽?

    接電話的時候,可能、好象庫箱沒鎖。梁西吱吱唔唔。

    梁主任轉向大家,表情冷峻,如果今天是有人想和梁西開玩笑,或者誰不論是什麽原因拿了這個錢,我希望他現在能夠懸崖勒馬,及時醒悟,如果報了案,公安局和行保衛部門介入這件事,大家的效益工資、年終獎是小事,你個人的前途就毀了。為九千塊錢搭上前程不值。

    大家麵麵相覷,一下子人人自危。

    聽李明輝說過,有一支行某位仁兄因對行裏的收入分配製度不滿,和押鈔員相互勾結,提庫箱而去,準備浪跡天涯,可那是六十多萬現金啊,誰會冒著坐牢的風險偷九千塊錢呢?九千塊錢,連中國都跑不出去吧?如果是順手牽羊,不把目標鎖定在成捆成把的錢上,拿散鈔,一把下去不多不少整整九千元,這也有點離譜嘛!再說,在營業室眾目睽睽之下施展空空妙手,就算有這心理素質,也沒這水平吧?

    若是放在今天,看看監控錄相,一下子就真相大白了,慚愧的是,我就職的這家銀行落後的在公元1997年時還連台監控器都沒有。

    李新莉,一千元。一直在查帳沒有參與討論的李明輝突然出聲。他手裏拿著一張定活兩便存單。梁西,你迴憶一下李新莉取錢的情景,能不能確定她確實取走了一千元?

    梁西陷入迴憶,突然臉色大變。還有一個人也變了臉色,梁西的前台經辦賀媛媛。

    李明輝說的這個李新莉是個不折不扣的恐龍。偏偏醜人多作怪,李新莉作了一個迴頭率能達到95%以上的奇怪發型。賀媛媛給李新利辦妥業務後交給梁西複核,並且趴在他耳邊驗證自己對李新莉發型的判斷,她認為李新莉頭上頂了一個拖把。梁西認為,李新莉的發型象一座茅屋著了火,是失火現場。他們倆為給李新莉的發型定性,唧唧咕咕了半天。李新莉或許是聽到了,或許是等得不耐煩,厲聲催促。梁西吃吃笑著點了一把一百元(注一把一百張)給賀媛媛,賀媛媛吃吃笑著交給李新莉。李新莉數都沒數拿著錢匆匆離去。

    本來是想從一把裏麵抽十張出來,誰知道腦子一短路,就忘了。梁西用手用力撕扯頭發,好象要把剛才短路的地方揪出來,就地正法。

    怎麽辦啊?賀媛媛聲音裏帶著哭腔。

    九千元呐,那時候大家的年收入也才剛剛過萬。

    心驚肉跳啊,我天天夢遊都沒攤上這事,梁西向來謹慎,偶爾放鬆一下神經就倒黴成這樣,看來我以前都錯怪老天爺了,他老人家對我還是很網開一麵的。

    慶幸的是,存單背麵有地址,雖然不是很具體,但還是給大家心裏注入了一絲絲叫作希望的東西。

    梁西帶著淚如雨下的賀緩緩,拿上地址出了門,在諾大的城市裏大海撈針。

    快下班的時候,大家幾乎望穿秋水,兩個人垂頭喪氣的迴來了。

    找到人了嗎?大家幾乎異口同聲。

    找是找到了,可那個死女人比鴨子的嘴還硬,死活不承認多拿了九千塊錢。梁西憤懣地說。

    想想也是,她要是一個高素質的良民,在櫃台上就應該把多付的九千塊錢退迴來了,能等著你巴巴地找上門去再承認自己良心被狗吃了麽?這雖然算得上是不當得利,但沒有證據你能奈何!看來梁西和賀緩緩除了自認倒黴別無良策。

    大家聽著,梁主任板著麵孔開始訓話。梁主任一直以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為大家所擁戴,這樣的嚴肅我來了半年,還是頭一次見。

    這九千塊錢,梁西跟賀緩緩在庫車來之前補平,每人四千五,暫時拿不出錢的我可以先墊上。今天的事情希望給大家敲個警鍾,我早就說過,銀行工作就是一個地雷陣,來不得半點馬虎。就算繃緊神經,也不知道會在哪個時候踩響地雷。希望大家引以為戒。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內部消化。行裏整天喊冗員太多,想方設法要裁員,我不希望有人因為一點行差踏錯撞到槍口上,也不希望年終的時候大家的收益受損失。大家好自為之!

    聽梁主任訓完話,一個一個都象遭了霜打,垂頭喪氣地各自忙著手邊的事情。

    誰也沒想到,三天之後,竟然東窗事發。

    那天早上,剛剛開門營業,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就開了進來。譚行長,分行辦公室主任,會計科長、保衛科長、內審部門來了三個。

    譚行長宣布了四件事情

    第一,梁主任因為違反行重大事項報告製度,隱瞞包庇員工的違規行為,停職檢查。

    第二,在梁主任停職期間,由李明輝臨時負責分理處工作。

    第三,梁西和賀緩緩違反業務操作規程,發生重大業務差錯事故,下崗培訓。

    第四,由內審部門對現金、帳冊以及重要空白憑證進行徹底清查。

    大家不是訂好了攻守同盟的麽?難道出了叛徒?

    我的心情很矛盾,為李明輝高興的同時也為梁主任難過。畢竟梁主任是在為大家的利益著想,而且梁主任對我和李明輝的關係也網開一麵、得過且過,使我們能夠天天廝守在一起,不至於牛郎織牛一樣。

    那個告密的人真可憎,你說他能得著什麽好處啊?出賣大家能升官發財嗎?還不是一樣要扣發獎金和效益工資。賣友求榮,可恥的叛徒!我一邊義憤填膺,一邊問李明輝,

    你看咱們這裏誰長得比較象叛徒?

    話也不能這麽說。李明輝的態度很是出乎我的意料。這件事情要看站在哪個角度來看,

    站在行裏的角度,人家那是堅持原則,不同流合汙。

    嘖嘖,當了領導覺悟確實不能與我等同日而語了啊!我語帶諷刺。

    說實話,我沒覺得這個人做錯。李明輝的態度真的讓我很生氣。

    究竟誰是叛徒呢?我拿出福爾莫斯探案的精神,逐人分析。梁西和賀緩緩不可能去自守吧,梁主任和我也可排除在外。蔡振華對梁西有點那個意思,不可能害他,也沒有因愛生恨的跡象。姚小江和孔慶平時和梁西有說有笑,雙邊關係一直很和諧,沒啥作案的動機啊。而梁西是李明輝的愛徒,倆人親密得有時候都讓我妒忌,梁西那四千五百塊錢還是李明輝墊的呢。

    叛徒不是受到利誘就是受到威脅的。

    利誘,暈,這件事得著好處的好象隻有李明輝一個人。聯想到李明輝對此事的態度,我的心上象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沉到了底。李明輝怎麽能做出這種不仁不義之事呢?

    三步並兩步地跑到李明輝的辦公室問,告密這事是不是你做的啊?

    不是。李明輝簡單明了。

    不是你那幹嘛你要維護告密的人呢?

    信不信隨你!

    李明輝,要是你幹的我會鄙視你。梁主任對我們多好啊!

    你煩不煩啊,趕快迴去,上班時間亂竄什麽崗!

    混蛋的李明輝,竟然給我擺起了官架!

    我發誓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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