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輪到我充當救世主。高遠說他的婚姻象一個泥潭,而我是那個可以拯救他的人。

    我問,怎麽拯救?

    他低頭沉吟不語。

    我說,高遠,這種事情隻能自救,很抱歉我幫不上忙。

    你可以幫上忙。高遠抬頭熱切地看著我,如果我離婚,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不願意!我幹脆地迴答。

    為什麽?

    第一,我還沒有高尚到為了拯救一個人可以以身相許;第二,我們誌不同、道不合,不是一路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我不愛你。

    什麽是愛?高遠語調升高了一個八度。不愛我,你以前為什麽會跟我上床?不愛我,我喝醉酒你為什麽還要理我?不愛我,你為什麽還不結婚?

    他激動地慷慨陳詞,我簡直頭大如牛。

    罷,罷,罷,秀才遇到兵,得趕快結束這場無聊的對話,否則他一直這麽胡攪蠻纏下去,我難不成要陪他在寒風中坐到地老天荒?我為自己剛才感情衝動之下不計後果地暖昧行為後悔不迭。已是淩晨五點多,我得抓緊時間迴去睡覺。

    我說,高遠,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談,現在我要迴家睡覺,你也趕快迴家。說完,不等他反應過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迅速從他身邊消失。

    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門口,用鑰匙打開門,和早起晨練的媽媽撞了個滿懷。

    怎麽這個時間迴來,又加班了?怎麽還氣喘籲籲的,碰見壞人了?

    我旁若無人,直奔臥室,把自己重重地拋向床上。

    媽媽前腳跟著後腳進來,見我四仰八叉倒在床上,心疼的拉過被子替我蓋上。哎,我姑娘真可憐,你們單位那什麽領導啊,沒人性,比資本家還可惡,加班怎麽能讓人加到這會兒呢?沒人送你迴來啊?是不是路上遇到壞人了,喘成這樣?姑娘啊,趕快找個男朋友吧,省得媽給你操心……

    唉,女人一旦上了年紀,怎麽都變得這麽羅嗦?他日我老去的時候,一定要慎開尊口,免得討人嫌。

    是不是遇到壞人了?今天還去上班嗎?早飯吃什麽啊?唉,我說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

    真是羅嗦,你讓她趕快睡一會兒吧!爸爸進來把喋喋不休的媽媽強行拖走。

    世界終於安靜下來,意識漸漸遠離,我沉沉地睡去。

    睜開眼睛的時候,床頭櫃的鬧鍾指向十點。手機上有四個未接電話。一個是辦公室打來的,暈,剩下三個都是董事長打來的。

    從床上爬起來,感覺象被嚴刑拷打過一般,筋骨酸痛,腳上似綁了兩塊巨石,舉步維艱,鼻子象被兩團棉花塞住了,隻能張大嘴巴唿吸。昨天晚上陪高遠那個瘋子吹了一夜風,八成是感冒了。忿悶之餘心裏不由得又一陣竊喜,這下不愁沒辦法迴董事長的電話了。

    先給辦公室迴了電話。

    秘書小曾聽到我的聲音,急忙匯報,常主任,董事長在到處找您呢。

    我說,知道了。

    安排好辦公室的工作,撥通董事長的電話。董事長,我……

    你怎麽迴事,給你打了一上午電話,你人在哪兒呢?董事長聲音不悅,沒等我說話,訓斥便劈頭蓋臉而來。

    對不起,昨天晚上有點感冒發燒,睡得太死了,沒聽到電話響。

    哦,去醫院看大夫了嗎?董事長聲音稍稍緩和。中午請督導組吃飯,你看情況,來不了就算了。

    督導組是市委先進性教育領導小組向各單位派駐的工作機構,彼時,我們單位的先進性教育活動剛剛轉入關鍵性的第二階段。這個飯局是早就安排好的。

    督導組組長是區人大主任,軍人出身,據說酷愛喝酒,且酒量深不可測,一瓶不倒,兩瓶不醉,三瓶四瓶剛開胃。

    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酒可以不懂,酒也可以不愛,但酒卻不能不喝。十年職場生涯的礪煉,我的酒量如今已然笑傲全行。

    董事長說讓我看情況,這話就跟批閱文件時批示“按相關規定辦理”一樣,充滿了政治智慧,給自己預留了充分的可進可退的空間。我知道他肯定希望我去。但是今天,發著燒,流著鼻涕,拖著被寒風蹂躪了一整晚的病體的常青,縱然酒量如海,上了酒桌,十之有十也會“壯烈犧牲”。

    女人過了三十,酗酒,熬夜是衰老的催化劑。今年,明顯的感覺到體力和精力都處在從峰值迴落的狀態。從前,熬個通宵隻需用涼水洗把臉,立刻就會煥發容光,現在哪怕隻是晚睡一會兒,也會幾天萎靡不振,形容枯槁得象重病晚期。一個年過三十的女人,若還得拚著老命在酒桌上衝鋒陷陣,真個是個悲哀。我不禁顧影自憐了起來。看樣子,我得抓緊時間培養小曾了。

    吃了一包三九感冒靈顆粒,昏昏然再度睡去。迷迷糊糊地被人推醒,我媽拿著我的手機站在床前問:電話都響了半天了,姑娘你接是不接啊?

    看了看來電顯示,真要命,是董事長的司機小郭。接通電話,不知是因為我頭痛的緣固,還是小郭那邊太嘈雜,我一句也沒聽清。

    小郭傳聖旨,發來手機短信:常青,速到大香港國賓店包三。

    唉,聖旨下,我豈敢怠慢。

    如今職場,別以為是女人,男人就會多體恤一分;也別以為是病號,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享受照顧。工作就象強奸,你不行別人就會上。

    放下手機,更衣、梳妝、出門,有幾分悲壯。出門前從冰箱裏拿了一袋酸奶。據說酸奶可以在胃中形成一層保護膜,能有效阻止身體對酒精的吸收。

    打電話給小曾,讓她在國賓門口與我會合。

    國賓門口,小郭正在焦急的東張西望。看到我,急匆匆地跑過來,快點常青,那幫人太能喝了,我看董事長快撐不住了,隻好給你打電話。

    哦,誰陪董事長來的?

    黨辦陳主任、紀檢處劉處長。

    他們幾個人?

    四個人,人大朱主任,建委的江處長,秦處長……

    四對四嘛,我們沒有劣勢。

    人家明顯都是酒精考驗的,我們搞不過人家。

    說話間,小曾也趕來了。

    酒桌上我最怕兩類人,一是當兵的,一是政府官員。

    推門而入。一屋人看到進來兩位美女,就象滾燙的油鍋裏扔了一把冰塊,立刻沸油四濺,炸開了鍋。

    薑董事長,怎麽還搬救兵了?

    小常,救駕來遲,自罰三杯!

    朱主任親自倒了三杯白酒,命服務員端到我的麵前。

    我掃了一眼服務台,五瓶五糧液三瓶已經見了底。

    一桌八個人,個個臉脹得象紫茄子。

    我笑容可掬,各位領導,小常今天感冒發燒,剛才在醫院打完吊瓶,知道領導們今天來檢查工作,我拔了針十萬火急地就趕來了。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我敬領導一杯酒!

    還沒等我把酒杯端起來,江處長就站起來了,小常,注意秩序,罰酒還沒喝呢,敬什麽酒!

    朱主任,秦處長也附合,不能壞了規矩,小常快喝罰酒!

    我急忙示弱,哥哥們啊,妹子今天是病號,大家就心疼心疼我吧!

    不行,妹子要聽哥的話,再不喝就加罰了啊。

    酒場上,先示弱後示強,是基本規律。因而,沒人相信我是個病號的鬼話。

    正僵持不下,一個極有穿透力的甜美聲音響起,小曾站起來,常主任今天真的身體不適,我剛陪她從醫院迴來呢。我來替我們主任喝罰酒吧。說完,三杯酒一飲而盡。

    沒看出來,這小丫頭還真行,知道替領導擋酒,不象我初出茅廬時,總是麻煩領導替我擋酒。

    喝完了罰酒,小曾轉著圈挨個給督導組的人敬酒。這麽一個大美女,嗲聲嗲氣,左一個哥右一個哥的甜甜叫著,任誰都難以抵擋。我長舒一口氣,高枕無憂的坐在一邊欣賞著年輕貌美的小曾與人推杯換盞。

    朱主任很高興,指著小曾對董事長說,能喝半斤喝八兩,這樣的幹部要培養。

    董事長頻頻點頭。

    那天喝完酒,迴到單位已是下午四點。剛進樓門,一個經警走過來對我說,常主任,有個人找您,等了一下午了。

    我順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差點昏倒。

    高遠正坐在接待室裏,神情沮喪地吞雲吐霧。

    我頭皮一陣發麻。此人頗有些二百五精神,一旦二起來,於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出鳳求凰不是沒有可能。神啊,我可不想取代人事部那一對大搞婚外辦公室戀情的同仁,成為本行年度娛樂新聞的頭條。

    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過去,迅速將這個危險分子帶離現場。

    渾勁沒上來的高遠很配合,乖乖地隨我來到單位附近的椰林酒吧。

    坐定,我麵沉似鐵。高遠,十年前我們就情緣已盡覆水難收了,我們的生活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算我請求你,就讓我們像從前一樣互不幹擾的生活,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ok?

    常青,你別這麽說,我心裏真的挺亂的。高遠象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抱頭蜷伏在桌子上。

    我一向喜歡大氣沉穩的男子,有胸襟,有氣度,泰山崩於前色不改,黃河潰於前心不驚。實在見不得男人這副六神無主,嬌弱無力的德性,索性將頭扭過一邊。

    常青,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一個特別有思想、特別有主見的女人,所以,我希望你幫我判斷一下,我該不該離婚,他們家人憑什麽這樣對我,我們到底誰對誰錯?

    高遠這是拿我當常青天了。好吧。常青天清了清嗓子,開始升堂斷案。

    首先,高遠,落後會挨打這是硬道理。他們家人看不起你也好,對你恨鐵不成鋼也好,你首先應該反思自己;第二,不要試圖用武力解決和女人的糾紛,假如那個女人是柔道隊員或者散打冠軍例外。這都什麽時代了,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麵的落後觀念該糾正了,否則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第三,婚姻就像一部車子,用久了出問題這很正常,你得學會去保養它。出了問題就扔掉,你得看自己有沒有這樣的實力;第四,一個成熟的男人應該有擔當,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任,要對與你有利害關係的人負責任。

    高遠一臉迷惑,你說了這麽多,我到底是該離婚還是不該離婚啊?

    倒!簡直朽木不可雕。

    冷暖自知,鞋合適不合適隻有腳知道,很抱歉高遠,我不能替你做判斷。

    可是,現在隻有你能幫我啊!

    我簡直要火冒三丈了。高遠,你有點男人的樣子行嗎?屁大點事,搞得跟世界末日一樣!我沒義務整天整夜陪你在這兒傷春哀秋,別讓我看不起你,給自己留點麵子,趕快從我麵前消失!

    高遠耷拉著腦袋悶聲不響地坐了半天。然後用幽怨的眼睛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常青,我恨你!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稍微有點駝,突然一陣心酸。

    常青啊常青,對一個送上門來的弱者,你即使不能雪中送炭也不該雪上加霜啊,難不成真的被職場訓練成了一個冷血動物?

    可是,這難道是同情心就能解決的問題?讓高遠恨我比讓他對我抱有幻想好,也許他能知恥而後勇。

    為什麽不能對他再耐心點、再委婉點呢?畢竟曾經相愛一場。

    切,他這個人向來是屬芝麻的——不打不出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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