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


    若是問念清歌這一生最怕什麽,那莫過於這頓晚膳。


    她僵硬在那裏,頭腦麻木一片,望著離漾燦爛的笑容,念清歌隻覺得心頭被一團棉花死死的堵住了,雙腳似被草狠狠的纏住,一步也動彈不得,她知道這是她潛意識裏的想法。


    酉時後,將離漾的龍簪放在寺廟的第一棵樹下。


    離辰逸警告的話猶在耳畔,讓念清歌迅速的恍過神來。


    這件事,始終是要做的。


    隻能咬著牙,硬著頭皮做。


    隻要不危害到離漾的生命安全,怎麽樣,都行。


    她相信這件事情結束後,她一定會迎來不一樣的人生。


    「朕總覺得此次出宮,婉兒不是十分高興。」離漾沉凝的聲音響起,那雙龍眸攥著一臉思緒的念清歌。


    「恩?」念清歌抬眸,挽了挽髮絲來掩飾自己心中的心緒,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有嗎?皇上想多了,臣妾很高興。」


    「當真?」離漾似乎有些不大相信她,凝著她的美眸道:「那婉兒笑一笑。」


    笑?


    說真的,念清歌還從未為了笑而笑。


    她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樣的感覺,唇角僵硬的一勾,若是現在有一把銅鏡她一定要看看自己的笑容有多麽的無奈,有多麽的醜。


    「迴去吧,一會兒雨該下大了。」離漾拉著念清歌的小手,二人並肩齊走。


    那麽長的一段山路,在念清歌的眼裏卻是那麽的短暫,她多麽希望這條路可以長一些,再長一些,再長一些。


    忽地。


    念清歌緊緊拉住離漾,她望著烏雲密集的天空,睫毛垂下來:「皇上,我們走慢一些。」


    「婉兒是不是有心事?」離漾看著她憂心忡忡的模樣問:「若是有什麽心事就跟朕說。」


    「沒有,沒有,我們走吧。」念清歌無法將話說出來,心裏雜亂的如野草,她真想一把火燒掉心裏的野草。


    二人漸行漸遠。


    殊不知,在他們身後一雙雙陌生的眼睛在死死的盯著他們,一個黑麵人低聲問:「主子,什麽時候動手?」


    一道滄桑渾濁的聲音道:「既然離王爺要酉時動手,那我們也酉時動手。」


    「主子,那會不會很亂?」那人又問。


    「不會。」滄桑的聲音篤定的響起:「這叫做魚龍混雜,老夫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主子英明!」


    天,愈發的墨黑。


    迴到寺廟的離漾和念清歌準備用晚膳,念清歌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離漾,心裏複雜極了,她忽地捂住小腹:「皇上……」


    離漾看她皺成一團的小臉兒擔憂的上前:「婉兒你怎麽了?」


    「想著是在山上坐的時辰太久了,臣妾有些涼到了。」念清歌說著謊,捂著小腹,佯裝一副痛苦的模樣,而後可憐巴巴的說:「皇上可不可以給臣妾打一些熱水來?」


    「好,婉兒再堅持一會兒。」離漾急急的離開了。


    此時,恰是最好的時機。


    念清歌雙手哆嗦的將那牛皮紙拆開,將那厚厚的藥粉全部倒入了離漾的素湯裏,而後用勺子使勁兒的攪拌著。


    大約過了半刻鍾,離漾捧著熱水趕來,念清歌繼續裝肚子疼,離漾坐在她旁邊,親手將熱水餵給了她。


    熱水順著嗓子流淌進心裏,流淌進胃裏,讓念清歌覺得溫暖無比,但是他的手心卻是冰涼的。


    離漾對她越好,她越是愧疚。


    不愧是離辰逸弄來的藥,藥效很自然,離漾用過晚膳後的一個時辰便有了濃濃的睡意,念清歌心中又驚又喜,為了不讓離漾起疑心隻好陪著他睡下了。


    酉時即將來到。


    念清歌壓根兒沒睡,暗夜裏,她小心翼翼的爬起來,輕輕的推了推離漾,試探性的喚著他:「皇上……皇上……」


    離漾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念清歌的心懸在喉嚨口裏,她借著朦朧的月光看到了離漾髮髻上金黃色的龍簪,心中一緊,想來就是這個了,她的手擎在空中好半晌才下定決心將龍簪取下。


    終於,龍簪落在了她的手心裏。


    她躡手躡腳的下了*榻,而後捏著龍簪迅速的跑了出去。


    殊不知,


    在她走後,離漾那雙黑曜的龍眸陡然睜開,翻了個身,死死的盯著那扇木,眼底劃過一抹失望。


    而後,德公公偷偷的走進來:「皇上,需要拿下麽?」


    半晌,離漾搖搖頭,聲音沉冷的可怕:「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可是若不是皇上聲明發現了晚膳有問題,也許早就被殲人得逞了啊。」德公公焦灼的說著。


    離漾月白色的中衣在墨夜裏十分紮眼,他眸子深邃,淡淡道:「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你下去吧,朕打算隨著婉昭儀出去,朕打算給她一次機會。」


    「皇上……」


    「退下!」


    「是。」


    夜色漫漫。


    天空中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


    念清歌穿著單薄的衣裳來到寺廟外,她全身發冷,冷的直顫抖,攏了攏衣裳,小手握著那龍簪四處張望著,墨黑的夜讓她有些看不清楚,再加上雨水如珠簾似的妨礙著她的視線,她嘴裏喃喃自語:第一棵樹,第一棵樹。


    終於,她看到了那第一棵樹,她一路小跑迅速的飛奔而去,當她站在第一棵樹前徹底驚呆了。


    原來,第一棵樹竟然是那棵姻緣樹。


    念清歌愣在那裏,望著龍簪,心如刀絞,才將紅絲帶掛在姻緣樹上,現在又來這棵樹下做著背叛離漾的事情,心中的悽苦誰人能懂?


    豆大的雨點愈下愈大,一顆一顆的砸在她的身上,她單薄的衣裳濕透了,髮絲貼在了後背上,小臉兒抹去了雨水,水眸淒淒,眼底猶豫,糾結,心痛。


    馬上要到酉時了。


    究竟要不要將龍簪放下,不遠處的大樹上,離辰逸一襲黑色的衣袍隱蔽在那裏,看著念清歌在原地徘徊的樣子緊緊的攥起了拳頭。


    成功——在此一舉。


    他隻要用龍簪打開離漾玄鳴殿密室的門拿到龍印,拿到軍權印,擬一道聖旨,那麽離漾就會徹底的完蛋了。


    「放,放啊。」離辰逸定定的看著她,喃喃自語,焦灼不已,現在還不是現身的最好時機。


    念清歌疇鑄了許久,許久,始終無法說服自己。


    罷了,罷了,一切都是命。


    腳步深陷在泥濘的地上,幽然轉身,朦朧細雨中,離漾一襲青灰色的長袍,負手而立靜靜的站在那裏,即使隔著雨霧,念清歌依然能夠看清楚離漾眼底的失望驚愕落寞。


    她的心一緊,他難道發現了?


    「離......」念清歌輕啟唇瓣兒,吐出了第一個字以後就發現嗓子如被一雙手掐住似的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離漾緩緩朝她走來,細雨浸濕了他的髮絲,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清寡的聲音如刀子刺著她的心:「一念執著,清歌一曲寄相思。一念執著,離漾情絲心不變。」


    念清歌陡然抬眸,驚在原地。


    她記得這兩句誓言,猶為清晰,是在那個下雨的夜晚,二人相擁在美人榻上。


    他竟然還記得。


    「離漾,我......」念清歌的睫毛上垂著雨珠,望著他。


    「婉兒,你怎麽可以這樣待朕。」離漾失望的口吻裏帶著一絲絲責備。


    忽地。


    空中劃過一抹似閃電的銀白色的亮光,那抹亮光淬不及防的反射在離漾和念清歌的眼底,二人眯起了眸子,一股子涼意襲來,再抬頭,離他們不遠處,幾個蒙麵人正手握著劍瘋狂的朝他們衝過來。


    有刺客。


    離漾的腦子裏閃過這個想法。


    念清歌有些慌了,沒想到在寺廟這個佛門聖地竟然會碰上刺客。


    那些刺客們如野獸一般飛奔而來,上來二話不說朝離漾砍去,很明顯這幫人是衝著離漾來的。


    離漾眼疾手快的首先將念清歌拽到自己的身後保護著她,展開雙臂,龍步結實的在地上盤旋著,龍眸死死的盯著那些人,他自然不會問他們是何人這種愚蠢的問題,因為他們絕對不會迴答的。


    「拿命來!」忽地,為首的一個蒙麵人粗獷的吼著,緊接著,一聲令下,身後的四五個刺客全部朝離漾招唿過去。


    刀光劍影,危如累卵。


    離漾一手護著念清歌,一邊與那些人盤旋打鬥著,離漾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至少現在看來這些人傷不著他。


    遲遲周旋下去不是個法子,夜深人靜,很少會有人注意到他們,離漾輕聲對念清歌說:「婉兒,朕護著你,你偷偷去找寺廟敲一聲鍾,這樣,朕的禦前護衛們都會趕來。」


    「好。」念清歌應著,趁那些人和離漾周旋的時候迅速的溜走了,但其中一個蒙麵人卻眼尖的發現了腰逃跑的念清歌,大吼一聲:「先把那個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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