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蘭英已經能下床扶著走了,小奶娃被養得也好,眉眼似長開了些,原本紅撲撲的皮膚也變白了,愈發招人喜歡。


    陳衛東稀罕極了,抱在手裏不撒手,我閨女長我閨女短的,看得韓桂娟這個當娘的簡直要吃味,難怪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


    現在有了小孫女,娘的位置還得靠後排...


    隔壁床的趙大姐已經出院,劉姐在收拾盆罐準備迴家,看他們圍作一團,眼含羨慕,主動跟韓念念嘮了幾句嗑。


    韓念念抱了她閨女一旁逗著玩,見她東西不少,問道,“劉姐,能拿得下嗎?幹脆我跑一趟幫你拿吧。”


    劉姐笑道,“不用不用,能拿得下。”


    她話音剛落,前幾天過來看望的軍官同誌又來了,肩上的軍銜被摘掉,軍帽也沒戴,一臉肅容,但看向劉姐時,硬氣的臉龐要柔和許多。


    “咋不多住幾天?刀口能養好嗎?”軍官同誌幾步走到劉姐跟前,接過她手裏的搪瓷盆和暖壺。


    “沒事,已經拆了線。”劉姐又從對方手裏拿迴她的東西,“你應該挺忙,趕緊迴吧。”


    說話間,劉姐扭頭拜托韓念念,“大妹子,要勞你幫個忙給我拿點東西了。”


    韓念念看看皺眉的軍官同誌,又看看眼含祈求的劉姐,“好...好吧。”


    劉姐家住離醫院不遠的大雜院,四合院的樣式,裏麵不知道住了幾家,房子搭石棉瓦,外建灶台,院子正中間橫七豎八拉了晾衣繩,各家各戶打了補丁的衣物都甩在上麵...


    鼻涕冒泡的蘿卜頭們在院裏雜耍。


    對大雜院的人來講,韓念念和她身後緊跟的軍官同誌無疑都是生麵孔,一時,洗衣做飯的婆娘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擠眼努嘴朝他們看。


    無視這群人好奇的眼神,韓念念兩手拎東西,跟在劉姐後麵走,靠西邊一間屋就是劉姐家。不到十平屋,打掃的幹淨利落,床板子搭在磚頭上,正中央擺了一張矮八仙桌,上空懸了電燈泡。


    “大妹子,東西擱地上吧,快坐下歇歇。”劉姐把她閨女擱床上,忙刷搪瓷缸,給韓念念衝糖水。


    韓念念往外看了一眼,軍官同誌跟來了,就在劉姐家門口站著。


    “劉姐,招唿他進來坐吧,我也在呢,旁人不會說閑話的。”韓念念低聲道。


    劉姐猶豫了下,這才對外麵的軍官同誌道,“進來吧。”


    軍官同誌麵上浮現了笑,闊步進屋,沒注意到院裏幾個婆娘偷瞄的眼神。


    韓念念捧起搪瓷缸喝了口糖水,借著搪瓷缸打掩護,眼睛嘰裏咕嚕在兩人身上打轉,愈發肯定這兩人之間肯定有什麽。


    劉姐有些局促,不停在收拾東西瞎忙活。


    軍官同誌似乎無視了韓念念的存在,直接對劉姐道,“我接你們娘兩去部隊住,我來照顧你們娘兩...咳咳,我當意思是照顧你們娘兩是我們部隊的責任,畢竟老高是因公殉職。”


    劉姐沒抬頭,“不用了,我們娘兩在這挺好,我有工作,能養活閨女。”


    軍官同誌兩手搭在膝蓋上,拳頭鬆了攥,攥了又鬆,咬著牙根道,“劉麗娟同誌,這是命令,你得服從!”


    劉姐嗆聲道,“從我男人屍體抬迴來起,我就不再是軍人家屬,不需要服從命令!”


    第47章


    談話不歡而散,劉姐把軍官同誌“請”了出去,並且關上了她家門。


    韓念念捧著熱乎乎的搪瓷缸,眼睛轉了轉,還是沒忍住八卦,“劉姐,軍官同誌應該真的是好意,你一個人住在這兒確實作難,遠的不說,等你上班了,奶娃怎麽辦?”


    三歲才給送托兒所,剛出生的奶娃,除了老子娘,誰能給她帶?


    劉姐歎口氣,清瘦的麵龐透著堅毅之色,“再難都能熬過去,實在不行,我把孩子帶去上班。”


    韓念念不覺跟她多聊了幾句,交談中得知劉姐是市郊紡織廠的車床工人,兩年前經人介紹認識她男人,當了軍嫂,兩人聚少離多,雖然終年到頭見不了幾次麵,還是恩愛有加。


    但韓念念還是敏銳的聽出了不尋常,她男人每次迴來探親,都會有個兄弟陪同著,過來蹭飯,甚至是夾他們中間去遛彎...


    這個沒眼見的兄弟,就是剛才的軍官同誌...


    看樣子,軍官同誌是覬覦他的“兄嫂”許久了...


    韓念念沒坐太久,起身告辭,劉姐要送她,被攔住,“你照看小娃吧,我又不是識不得路,相逢即是緣分,咱們權當交個朋友。”


    劉姐連連哎了兩聲,眼眶子發紅,“大妹子,你是個熱心腸的!”


    韓念念愧不敢當,私心裏還是瞄準了機會想給她扯紅線,她一個女人帶娃生活確實困難,需要有個擔當力的男人來照顧她們,軍官同誌就不錯。分明是小叔子癡戀嫂子啊!


    還未出大雜院的門,韓念念被一個婆娘攔住。


    那婆娘穿了件打滿補丁的罩衫,麵龐消瘦,賊眉鼠目,單看麵相,多少能看出不是什麽善茬。


    “你是劉麗娟的啥人?”


    韓念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把她擋自己的胳膊推開,“你是居委會大媽?還是公安局的公安?我為什麽要向你匯報?”


    說完,不再看她,徑直往外走。


    “跟那騷婆娘一樣,小妖精!”婆娘在韓念念背後狠狠罵了一句。


    她剛收聲,就瞧見劉姐站在門口,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你嘴巴放幹淨點,再被我聽見你嚼舌根,撕爛你的嘴!”劉姐氣得摔了門,任由婆娘在院子裏跳腳大罵。


    ......


    一路迴醫院,韓桂娟趕著家去,問韓念念走不走。


    這才早上不到十點...


    “姑,我想再玩會兒。”韓念念不願這麽早迴去,小山村閉塞,每日上課下課串門子也是無趣。


    韓桂娟直搖頭,叮囑道,“那下午早點迴去,天黑之前一定趕到家。”


    韓念念忙應聲,把韓桂娟送下樓,也不再去摻和陳衛東一家三口恩愛了,幹脆直接溜達上三樓看方知行。


    小麵瓜站在窗戶前,窗戶外是個小花壇,再往北去就是職工家屬院,中間有個大操場,好些病患都會去操場放放風。


    “想出去啊。”韓念念站到了窗前,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


    方知行眨眨眼,似是沒想到韓念念這般守信,竟真過來看他。不怪他對韓念念的信用度表示懷疑,主要是她這人沒個定時,前一秒在他跟前晃悠,下一秒刷得就走人,當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走吧走吧,我扶你下去溜達一圈。”韓念念隻當小麵瓜是住院住傻了。比不得幾十年後,時下電視未普及,更沒有手機網絡,幹躺床上確實很無趣。


    方知行任由她扶著,艱難的下了樓。


    其實韓念念覺得他們目前這種相處狀態挺不對的,用她渣係統的話來講,就是他們一碰麵,周身就冒粉紅色氣泡,分明曖昧的要死,還在繼續曖昧。


    【宿主,恕在下直言,您是不是特別喜歡曖昧呀。】


    韓念念惱羞成怒,“滾蛋!難道要我挑明跟他處對象嗎?!”


    大概是上迴受挫,小麵瓜隻字不再提要跟她處對象的事,總不能她來開口挑明吧,多難為情啊。


    而方知行呢,確實是怕開口再遭拒絕,反倒竭力維護目前的狀態,嗯,也很喜歡眼下的感覺。


    晌午的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方知行心頭溢著喜悅,韓念念一手扶著他麵部表情糾結,兩人安靜的並肩散步,各自都沒察覺到對方臉上的表情。


    溜達一圈,迴去的時候,竟在樓下碰見孟繁宗。


    對方顯然也看到他兩了,停了腳步站在原處,嘴角掛了絲譏笑。


    什麽暫時沒想過臉感情的問題,隻想綁完紅線迴去,不過是敷衍他的借口!


    “孟廠長,您生病了還是來看望病人?”不知他心中所想,韓念念主動跟他打了招唿。


    孟繁宗模棱兩可的嗯了一聲,“我找你有事,在門口等你。”


    韓念念心裏打鼓,不知他找她什麽事,頓了下才道,“方書記,我先扶你上去。”


    方知行百般不情願,再無攻擊性的男人,在麵對勁敵時都會下意識炸毛。


    “念念,他找你能有什麽事啊。”方知行躺夠了病床,不願意再睡,坐板凳上直了肩背。


    韓念念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下去看看,一會再上來。”


    聽她說還會再上來,方知行勉強的嗯了一聲,催她,“那你快點。”


    韓念念下樓,在大門口找到孟繁宗,“孟廠長,您找我什麽事?”


    孟繁宗冷哼了一聲,帶著質問,“韓念念,你該不是樂不思蜀,不想迴去了吧?”


    韓念念愣了下,反應過來之後也不怎麽客氣了,“您要是懷疑我,可以不跟我合作,咱們各走各道,用自己辦法迴去!”


    “你!”孟繁宗咬牙,“我隻是希望你不該動的念頭少動,不要因為不相幹的人亂了你的心思!”


    “還有...紅燈亮多少盞了。”


    “三十六。”


    “你能不能積極點,我們盡快迴去。再過幾年亂世...拖越久對我們越不利,你不要忘了誰才是跟你一條船上的人。”


    孟繁宗幾乎就要苦口婆心了,她可以放棄幾十年後的所有,他辦不到。


    一個男人哪有沒野心,何況造物主給了孟繁宗聰慧敏銳的頭腦,強大的交集手腕,得天獨厚的先天條件,又怎麽能少的一個男人原始的野心和欲.望。


    讓他屈就於此,他如何能甘願。


    孟繁宗一頭火,韓念念的火不比他小。


    “孟廠長,您質疑我不積極?您倒是積極一個啊,這麽長時間,您又撮合了幾對?難不成我硬拉別人去打結婚證?從認識到結婚總得有個時間,誰第一天認識,第二天就能結婚?我倒是想快點,有用嗎?!”


    兩人對視一眼,劈裏啪啦火星子四濺。


    “我上去了。”韓念念不想再跟他爭論。


    “等等。”孟繁宗喊住她,咳了一聲,試著開口,“剛才是我失言,我道歉。”


    既然對方已經給台階,韓念念也懂得順勢而下,“算了,如果您急著迴去,有時間跟我吵,不如多尋思怎麽給人扯跟紅線。”


    孟繁宗語塞,眼見她頭也不迴往樓上走。


    ......


    病房裏,方知行略有些焦躁的等韓念念迴來,像個望妻石一樣幹坐在凳子上,肩背挺直,兩手搭在膝蓋上,拳頭攥了鬆,鬆了攥,睡他隔壁病床嗓門極大的老大爺跟他說話,他也心不在焉,惹得老大爺不滿,直瞪眼。


    直到韓念念迴來。


    方知行細心的察覺到了韓念念的些許異常,嘴巴微撅了起來,秀氣的眉毛耷拉著,像是盛開的花瓣突然因為失水太多而萎靡。


    待她走近了,方知行仰頭看她,低聲道,“怎麽了?他說難聽話給你聽了?”


    韓念念兩手猛搓搓臉,把亂七八糟的心思搓走,搖頭道,“沒事,他哪能說難聽話傷到我啊,我百毒不侵!”


    方知行沒笑,隔壁床的大爺倒是逗樂了,直說,“大閨女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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