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人,狗是狗,狗看得在重要,在旁人眼裏也僅僅隻是隻畜生罷了。


    “行。等我忙完了就直接過去。”胡大夫應著,想了下,又說。“放心罷,這事我會把尾收好,不會有什麽影響。”


    他到底是個大夫,十裏八村還有點名氣,在他在中間幫著周旋,本來就是張李王三家不對,縱然曲陽做的有點過份,倒也可以原諒,待他好好的把這攤子收收,後麵也不會有什麽事。


    “噯。”阮文豐憨憨的笑著,等著胡大夫離開後,就進了曲家宅子。


    過了影壁,便看到站在院子裏曬太陽的小灰和小黑,小灰是趴著的,好像在睡覺,小黑是站著的,特別的威風凜凜英姿颯爽。


    阮業成和阮業守兄弟倆,三步並兩步跑了過去,撫了下小黑的腦袋,就急切的蹲身看著趴在地上睡覺的小灰,它是真的在睡覺,好像睡的還不錯,胸膛微微起伏著,兄弟倆沒有動,就靜靜的看著它,也沒有說話。


    “爹。”阮初秀見著倆個弟弟,側頭瞧去,果然看到了父親,順著他的目光,落到了小灰身上,她笑著說。“胡爺爺解了它身上的藥,緩個一兩天小灰就沒什麽問題。”


    阮文豐笑著看向閨女,見她雙眼通紅,又看了眼女婿,過了會,才開口。“晚飯別在家裏張羅,去隔壁吃著,都在呢。”


    “知道啦,爹剛碰著胡爺爺沒?”阮初秀問。


    曲陽拿了把椅子放在屋簷下。“爹,過來坐會。”看了眼蹲在小灰身邊的倆個小舅子,沒有說話,去了趟正院,拿了些蜜餞和茶水過來。“業成業守去洗把手,過來吃蜜餞喝水。”


    “見著了,也說了這事。”阮文豐沒有坐,迴完話,又道。“都在隔壁呢,你們要是沒事,也去隔壁坐坐。”剛剛女婿大門甩的砰砰響,家裏人都有點擔心。“我先過去跟他們支個聲。”


    阮業成猶豫了下,對著父親說。“爹,一會我和姐姐夫他們一道過來。”


    “我也一樣。”阮業守也想再看看小灰。


    阮文豐憨憨的笑著,也沒多說什麽,便出了曲家的宅子。


    他還沒踏進屋裏呢,就見大哥問了聲。“怎麽樣?”


    原來,阮文豐父子三個起身出屋時,屋裏人都注意到了,也不知隔壁宅子裏是怎麽個情況,其餘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起身,坐著等消息。


    “挺好的。小灰醒了迴,藥下的重了點,它有點反應不過來,得緩個一兩三,這會又睡著了。”阮文豐說的細致。“我剛看見胡大夫,他拎著藥箱說去趟張李王三家看看那三個孩子,省得落了病根,事兒就不太好看。”


    “是這個理。”阮文善很讚同,擰了擰眉頭。“這會啊,他們是畏著阿陽敢怒不敢言呢,要是那三個娃落了病根,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


    阮永氏有點兒緊張,又自我安慰著說。“胡大夫的醫術是出了名的好,應該會把人治好罷?”


    “小灰和小黑向來懂事,多機靈啊,被阿陽倆口子教的很好,這迴小黑發了火,雖說咬了人,可我瞧著那傷口也不是怎麽厲害,養上兩三個月,出不了什麽事,沒傷著骨頭呢。”阮劉氏注意過細節,心裏有點底。


    想到什麽似的,她遲疑了下,到底把話說了出來。“阿陽臉上的傷,多深啊,不也一樣治好了。還有初秀,天花那可是要人命病,不也一樣挺過來了。胡大夫的醫術了得呢。”


    阮永氏仔細想著,也是啊,擰緊的眉頭鬆了些。


    屋裏的氣氛忽得輕鬆了不少。


    阮初秀本來想過去娘家坐坐,大夥都在說說話也好,偏偏犯了困,眼皮子直打架,沒法,隻好躺床上睡覺。上午都沒怎麽歇,中午迴來後,又碰著這事兒,折騰了半響,也確實挺累。


    曲陽等著媳婦睡著後,他輕手輕腳的出屋,帶著倆個小舅子去了隔壁屋。留了小灰和小黑在院子裏,雖說就在隔壁,可他的耳朵再好使,也聽不到媳婦屋裏的動靜,便叮囑了小黑兩句,讓它注意點。


    臨近傍晚,阮永氏阮劉氏掌勺,阮張氏和阮於氏倆人打著下手,開始整治起晚飯來。


    下午,曲陽在隔壁屋裏沒坐多久,就進了山裏,麻利了打了兩隻野味。


    晚飯很豐盛,燉了兩個湯,兩道大葷,還有四個小炒。自分了家後,除非是逢年過節,一大家子難得聚在一起吃個飯。都說遠得香近的臭,一家子不擁擁擠擠的過著,平素難得打交道,倒也有點香火情。


    一頓晚飯吃得甚是熱鬧,嘻嘻笑笑,有說有聊的,便是阮張氏管不住呢,阮程氏嘀咕了兩句,權當著沒聽見,或是和和氣氣的應付兩句,氣氛就愈見的有了幾分溫馨感。想想從前,再看看現在,還真有點世事難料的意味在裏頭。


    深秋,天黑的早些。吃過晚飯後,也都沒有急著走,男人們說說話,女人們幫著收拾灶台碗筷,幾下功夫就拾掇整潔,然後,才三三兩兩的離開。


    說過晚飯要給小灰和小黑吃好點,還真給他們打了滿盆的飯菜,肉多飯少,還有大塊的骨頭呢,香噴噴的。小灰有點蔫,吃過晚飯後,倒是見活潑了些,應該是吃得有點撐,一直撩著小黑,想要和它打鬧。


    阮初秀下午睡了一個時辰,這會還不困,有點兒天光,又點了盞油燈,就坐在屋簷下,看著小灰和小黑嘻鬧著。曲陽忙完瑣碎也坐了過來,把她抱在懷裏,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很輕鬆的樣子。


    夫妻倆就這麽靜靜的坐著,也沒怎麽說話,眼角眉梢都含著笑,看著院子歡喜玩耍的小灰和小黑。直到起了夜風,帶著寒涼。曲陽才親了下媳婦的耳朵。“咱迴屋睡覺罷。”


    “嗯。”阮初秀點頭應著。


    待躺到床上後,阮初秀忽得說。“至少得生倆個孩子呢。”


    “有個玩伴。”曲陽懂媳婦的意思,他也覺得好。“就生兩個吧。”


    “三年抱倆,年歲離的近,孩子們相處時樂趣就多。”


    曲陽卻不這麽想。“等你生完再看看,要是身體吃的消,咱們再懷第二個。不著急。”


    “我真高興。”阮初秀親了下丈夫,心裏頭甜滋滋的,連夢裏都是甜的,透著濃濃的溫暖。


    張李王三家的孩子,經過半個月的精心細養,慢慢的可以出門走動幾步,胡大夫沒收他們的費用,他現在住在曲家,相當於是曲家的長輩,雖沒有明說,村裏卻都門兒清,原本有些村民覺得曲陽做事煞氣太重,有胡大夫收了尾後,便沒了什麽不好的聲音。


    三個向來隻在村裏遊手好閑的地痞,摔了這麽大個跟頭,狠吃了迴苦,如同每天都泡在黃蓮汁裏似的,日子別提有多難熬。往後的日子裏,還真長了記性,不敢在村裏偷雞摸狗,如今曲陽就住在村裏,萬一招了他的眼,怎麽辦?也不敢去村外做壞事啊,怎麽辦呢,閑著太無聊,倒是一點點的撿起了地裏的活來。


    治好的村裏的三個貓狗都嫌的混子,村裏人對曲陽的看法就改變了許多,覺得他這頓打打的好啊,惡人還得惡人來磨。當然,這是後話。


    立冬後,北風唿唿的刮,阮初秀大著個膽子,還得穿厚襖子,走動時別提有多困難,她都不樂意動,太累。可又不能不動,每天都得走,不走的話,她吃的多又吃得好,孩子太大,生產時難過的就是她自個兒。


    “懷孩子真是太辛苦了。”阮初秀撐著腰,慢悠悠的在屋裏打轉,秀眉略略蹙著,一個勁得碎碎念。“當女人不容易。”


    曲陽就在她旁邊,沒有扶著她,時刻注意著,待她出了點汗,走累了時,再伸手扶著。這碎碎念聽了好幾天,他聽著都能倒背如流,每迴卻還是耐著性子哄啊哄。“生完這個,咱們就不生了。”


    確實不容易啊,肚子越大,媳婦連睡覺都不踏實。


    “說好的生兩個呢。”阮初秀撅著嘴,又不樂意了。


    就算媳婦無理取鬧,在曲陽的眼裏,也覺得分外可愛,大抵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他好脾氣的繼續哄。“嗯,生完這個,咱們好好歇著,等你想生時,咱們再生第二個。”


    夫妻倆在屋裏膩歪著,大門外,常榕騎著常小榕利落的邊拍門邊扯著嗓子喊。“阿陽。好兄弟。”


    “榕哥。”曲陽臉上帶了點驚喜。“媳婦,你歇會,我去開門。”飛快了出了屋,不忘把屋門給隨手關上,省得寒風衝著了媳婦。


    算算日子,常榕有好幾個月沒來了。


    曲陽輕鬆的打開了沉重的大門,笑容滿滿的迎接著他的兄弟。“榕哥。”


    “給弟妹的。”常榕拎出一個包裹,還挺大。


    曲陽沒問,接過包裹,還挺壓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撫了下常小榕的腦袋。“走,進屋說話。”


    “我算著日子,快六個月了罷?”兄弟的頭個孩子,常榕還是很惦記的。要是他沒法成親,怎麽著也得撿個幹爹當當。


    阮初秀打開屋門,站在門口,笑嘻嘻的喊。“榕哥,好久不見你過來,這些日子都去哪了?婧姐說你出了遠門,遊山玩水呢?”自然是打趣的話。


    “對啊。遊山玩水,給弟妹和孩子淘了點小玩意。”常榕笑著接話。


    曲陽沒讓媳婦動,自個進了廚房,端了茶水進屋,又去東廂把胡大夫喊了過來,一道說說話。


    小灰和小黑還有常小榕就在院子裏玩耍著。這趟過來,沒有吃到甜料豆,常小榕有點小小的不開心。它想了好久的甜料豆。


    常榕跟他們講在外麵遇到的奇聞趣事,盡撿著好玩的來說,別說,出了趟遠門,他還真的挺想念家裏。


    阮初秀邊聽著他說,邊在屋裏打著圈的走動,一點也不覺得累,時不時的問兩句,胡大夫雖去的地方不多,可他書看得多,曲陽從前就在外麵混過的,三個人說起話來,是越聽越有滋味。


    常榕在這邊住了四天,拿了五百塊胰子迴縣城,又把上迴賣胰子的錢留下。


    曲陽跟他說起。置辦了二十畝良田的事,如果他要就分他十畝,等他在這邊成親安家後就給他。


    常榕完全沒想到,兄弟會替他這般打算,硬漢子當即眼眶就有點泛紅。他應了這事,若有朝一日他能脫離江湖,就在村裏安家,找個願意嫁給他的姑娘好好過日子。


    阮初秀有兩迴差點問出了口,想問問榕哥到底在幹什麽的?怎麽聽著,有點不太對勁,好像很身不由已?話到了嘴邊轉了好幾個圈,終究是咽迴了肚裏。曲陽既然沒有主動說起這裏頭的事,她就別問了罷。


    滿了六個月,肚子裏的孩子越來越活潑,也不知是怎麽迴事,白天動的比較少,很安靜的,到了夜裏,尤其是下半夜,冷不丁的就會踢兩下,阮初秀睡的沉,沒什麽反應,卻把曲陽給驚醒。


    曲陽怕孩子動的厲害把媳婦擾醒,索性也就不睡覺,一下一下的撫著媳婦的肚子,心裏默默念著,哄著,肚子裏的孩子,讓他聽話點莫調皮。有那麽幾迴,還真挺管用,孩子被安撫的很好。


    可有時候也不管用,這天夜裏,阮初秀又被鬧醒。


    “太壞了!”怨氣頗重的衝著孩他爹報怨。“大半夜的不睡覺,得有多壞啊這孩子。”


    曲陽既心疼媳婦,又覺得自家閨女,肯定是個好孩子。“你睡罷,我給你撫撫,他其實挺聽話。”


    “腿也不舒服。”阮初秀哼哼唧唧的嘀咕。


    “我跟你捏捏?”說著,曲陽坐起了身,披了件外套,他手勁大,就算隔著厚厚的被子,也能給媳婦捏捏腿。


    阮初秀哪裏舍得折騰大夫,捏了幾下,就說。“好多了,你睡著罷,你不在,有點冷。”


    “要不要翻個身?”曲陽問了聲,手伸進被子裏伸了下她的胳膊。“我睡裏頭,抱著你。”


    “好罷。”一直側身睡著,不翻身的話,阮初秀確實有點不舒服。可她不想背對著丈夫睡,就想窩在他的懷裏。


    曲陽進被窩後,將被子掖嚴了些。一出一進的,被窩裏有點涼,趕緊把媳婦攬在懷裏,撫著她的肚子。“睡罷,我哄哄他,讓他不鬧你。”


    “滿打滿算也才六個月,唉!”阮初秀有點發愁,度日如年呐。


    “歎什麽氣。”曲陽笑了笑,很溫柔的說著話。“我陪著你,剩下的日子很快就會過去。”


    阮初秀咬了下他的肩膀。“你以後得待我更好些,看我多不容易。”


    “把你捧手心裏放著。”曲陽親了下她的額頭。


    可能是昨晚沒怎麽睡好,孩子太鬧騰了些,好不容易睡著,將將淩晨時,又把阮初秀給鬧醒,接著又眯了會,還沒睡夠呢,輪到胃開始鬧,要吃飯,餓的慌。一鬧再鬧,便是想睡,也沒了睡意,她隻好氣唿唿的起床吃早飯。


    吃過早食後,阮初秀就窩在藤椅裏,屋裏放著炭盆呢,暖唿唿的,很舒服,欲要醞釀醞釀睡意,再好好的補個覺。卻見阮張氏腆著個臉,笑嘻嘻的推門走了進來。“初秀啊。”


    “二伯娘,過來有事?”阮初秀這會心情不佳,說起話來就有點生硬。


    阮張氏自顧自的坐到了炭盆邊,把手裏的針線笸籮放到了旁邊的桌上,搓著手眯著眼睛笑。“這天可真冷啊,從老屋到這邊才幾步路,我就冷的直打哆嗦,下雪的天也沒這個冷法啊。”


    阮初秀直勾勾的看著她,沒什麽心思和她嘮家常,就二伯娘這性子,大冷天的上門,八成是有事。


    “我也沒什麽事,就是想著,有幾天沒過來走走,來看看你,這肚子挺大的啊,這冷天得穿厚襖子,挺累的吧?”阮張氏溫溫和和的說著話,很有長輩的模樣。


    要是可以,誰願意大冷天出來走動,又不傻!家裏多暖和啊。她這完全是被逼的!為啥呢,還不是上月月底,在客棧裏說錯了話,哪曉得這迴大兒子鐵了心,好說歹說的就是不肯原諒她。


    迴到家後,都不拿正眼看她,跟他說話吧,就跟沒聽見似的,和屋裏的父子三個說的起勁,阮張氏心裏苦啊,總算嚐到了點以前丈夫被冷落的滋味。她想盡了辦法,都沒用。想來想去,丈夫又提醒了她句,八成還得往曲家夫妻倆身上使使勁。


    阮張氏越琢磨越覺得這話在理,猶豫良久,在家裏磨嘰了好幾天,眼看再過兩天大兒子就要從鎮裏迴來,她咬咬牙,迎著唿唿的北風,拿上笸籮過來了曲家。正好尿布都全部做好,拿著這事說話,應該能緩和好關係罷?


    “三十張尿布呢,我都做出來了,見今個沒飄雪沒下雨的,就拿過來給你看看,整天窩在家裏也挺懶,走動走動解解乏。”阮張氏話說的漂亮,從針線笸籮裏拿出一疊整齊的尿布。


    阮初秀很詫異,思索了下,還是伸手接過了尿布,細細看了幾眼,臉上有了點笑意。“二伯娘這手藝真好。”心不在蔫的誇了句。她還是不相信,二伯娘上門肯定有事,看看連尿布都拿了出來,還不知道是什麽事呢,估摸著有點難開口的,否則,哪裏需要費這個心。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初秀喜歡就好。”阮張氏見她這不鹹不淡的態度,有點兒著急,咬咬牙,繼續道。“既然初秀覺得我這針線活還行,眼下正是貓冬,家裏左右無事,要是家裏有布料,我給孩子再做點小衣物什麽的,這個我也拿手,就是速度有點慢。”


    阮初秀瞪圓了眼睛看著她,實在是忍不住了,問道。“二伯娘,有事你直接說罷,要是能幫的,看在業山兄弟三個的份上,我會幫把。”她還想著,醞釀醞釀睡意,再眯會呢。沒睡夠,有點兒頭疼。


    阮張氏滿臉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臉色忽得就通紅通紅,說話都有點支吾。“哪,哪有什麽事,我就過來看看,坐著說說而已。”


    “……”見她還嘴硬,阮初秀連話都不想說,就直勾勾的看著她,眼神直接明白,不相信她的話。


    “我,我,我這我這真沒什麽事。”阮張氏現在是真有點恨自己這張嘴啊,總是管不住,總惹禍。“就是,就就過來坐坐,真的,前陣,在客棧裏頭,我說的話也沒什麽別的意思,你也知道,我這人就這樣,就是嘴巴沒個把門。”


    阮初秀愣愣的看著她,眼睛都不帶眨下。這是,二伯娘這是特意過來道歉?


    阮張氏坐不住了,老臉都給丟盡了,幸好屋裏就她們倆人,她慌慌的站了起來,隻覺臉皮子火辣辣的發燙。“那,要是沒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我就先迴了。有事,你過去老屋跟我說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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