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楚明昭不太有心思猜,輕歎道:“我猜不出,你直接告訴我。”


    “是麗妃,”裴璣坐到楚明昭身畔,“我看她在門口彳亍,上前詢問她所為何事,她說她想解釋一下承華宮走水那件事。”


    “那件事她不會真的參與了吧?”楚明昭攢起眉。


    裴璣道:“一問便知。”


    韓氏進來時,瞧見裴璣屏退左右,又見楚明昭冷冷瞥她一眼,一時恐慌,撲通一聲跪下,用生澀的漢語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楚明昭指了指方才太醫用來寫脈案的紙筆,道:“把事情經過寫出來。”


    韓氏忙忙應聲。


    韓氏寫得十分詳盡,足足花了兩刻鍾的時間。寫好之後,又檢查答卷似的從頭到尾檢視了一遍,這才恭恭敬敬地雙手捧給裴璣。裴璣伸手抽過那張紙時,她忐忑間暗裏瞥了裴璣一眼,又趕忙垂下頭。


    宗主國的皇太子殿下生得比畫中人還好看。她的漢語學得尚淺,不知要如何形容這種絕好的容貌氣度。她隻是覺得這樣的人就好似天上的日月,隻可仰望。


    韓氏正自出神,就聽裴璣的聲音醴泉一般淌過來:“就這些麽?”


    韓氏一怔,連連點頭。


    楚明昭湊到裴璣身側對著那張紙看了一下,暗道之前的猜度是對的,韓氏隻是被人忽悠了。


    韓氏說,她初入宮廷的時候,先去拜見了皇後,後來身邊的宮人提醒她應當去拜會一下得太子獨寵的太子妃,她覺著有理,那日便備了些見麵禮來套近乎,誰想到竟會遇到走水那樣的事。


    楚明昭原先也認為韓氏是被人收買了,但轉念想想,這是不可能的,除非韓氏想做朝鮮國的罪人。


    宗主國的威望神聖不可侵犯,朝鮮國國王連死後的諡號都要宗主國皇帝給賜,麗妃再是如何也不會幫著外人將宗主國的太子妃劫走,否則搞不好宗主國這邊雷霆震怒,出兵征討,朝鮮國就直接亡國了,到時候她就不用麵對她的同胞們了。


    楚明昭心中暗歎,果然是一個時代一個形勢,在這個時代,周圍那些蕞爾小國都要對著華夏跪下叫爸爸。她如今覺得興許大周之後不會有清朝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大約可以持續發展下去,不知道後世的曆史軌跡會不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裴璣向韓氏問起那個攛掇她的宮人,韓氏說前幾日那宮人就調走了。裴璣思量一迴,揮手示意她退下。


    韓氏惶惑無措地抬頭,這就可以走了?


    楚明昭見她呆愣愣地杵在原地,也擺手示意她下去。


    韓氏迴神,不安地問道:“殿下,娘娘,你們不怪我了麽?”她真是唯恐得罪了這兩位。


    “此事與你沒有幹係,”裴璣將她方才寫好的那張紙折了兩折擱到桌上,“迴吧。”


    韓氏原本吊著一顆心,擔心被問責,如今見狀,覺得太子殿下真是通情達理,行禮謝過,退了出去。


    臨出殿門時,她暗裏睃看了裴璣一眼,見他正側首跟楚明昭低聲說著什麽,神情極為溫柔。


    韓氏心中微微震蕩。她如今不過二八年紀,卻遠嫁異國他鄉,嫁的還是能當她父親的人。


    她跟其他姐妹被進獻上來時,裴璣恰巧也在。他當時朝著她們幾個淡淡掃了一眼,她見到裴璣的容貌時當下驚為天人,心跳如擂鼓,紅暈生雙頰,還期待著皇帝將她賜給這位剛過弱冠的皇太子。後來皇帝也的確是有這個意思,但這位太子爺的麵色立刻就冷了下來,皇帝無奈擺手,將她們幾個都收入了後宮,分別給予了不同的分位。她父親是正一品堂上官,她長得又出色,皇帝封她為麗妃。


    韓氏心中苦澀,她自一入宮就總聽人說太子妃命好,果真半分不假。


    韓氏走後,楚明昭忍不住感慨:“範循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範循是想讓裴璣誤會麗妃跟他有所勾結,這樣在劫走她的同時,就能順手挑起戰端,給裴璣再添一樁麻煩。


    楚明昭又想起麗妃方才走之前似乎朝著裴璣偷看了一眼,打趣他道:“我怎麽覺著麗妃在你麵前尤其誠惶誠恐?”


    “她一個附屬國來的,畏懼我不是很正常?”


    “沒準兒是看上了你的臉呢?”楚明昭覺得小媽看上了嫡子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小媽太年輕,而這個嫡子又太好看。


    裴璣歎道:“你鎮日都在想些什麽?”又拍拍她肚子,“別聽你娘親胡說,等晚夕爹爹給你讀詩書。”


    楚明昭輕哼一聲,她現在才懷孕兩個月,胎兒都還沒成型呢,能聽到才怪。


    她想起一事,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們再去找找瞿先生吧,你不覺得他那日給我評脈時候的神色很奇怪麽?”


    “先生說再過兩月再去找他,現在去找也沒用,”裴璣溫柔地摸了摸她腦袋,起身拿起麗妃寫的那張紙,“安心、”


    楚明昭見他剛迴來又要走,即刻問道:“你去作甚?”


    裴璣輕笑道:“除草。”


    日?時分,魏文倫從衙門裏迴去時,在自家門口撞見了來堵他的裴語。


    魏文倫覺得他興許真是上輩子欠了皇室的債,裴璣將他的未婚妻搶走了,裴語又總糾纏他。而身份使然,他還不能辯爭。


    裴語問他是否還惦記著楚明昭,他覺得他與裴語實在沒什麽好說的,經過她身邊時隻是欠身行了一禮,跟著徑直入內,毫不客氣地關上了門。


    裴語做夢也沒想到她會被這樣對待,瞪著緊閉的大門,半晌說不出話來。


    寧氏瞧見魏文倫臉色不好看,問他怎麽迴事,他隻道無事。


    魏文倫迴屋練了會兒字。他前幾日聽聞楚明昭出事也是措手不及,後來又聽說她已經安然迴宮,一時滿腹疑惑,但他又不能直接去問裴璣。


    魏文倫抬眼望了望院中幾株海棠,微微苦笑。


    又是一年暮春了。


    兩月之後,裴璣帶著楚明昭去找瞿素。


    瞿素在楚明昭忐忑的目光中細細切脈,微微點頭:“果然。”


    楚明昭一顆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究竟怎麽了?”


    “是雙胎,”瞿素瞟了一旁的裴璣一眼,“喜憂攙半。”


    楚明昭與裴璣對望一眼,兩人皆是怔愣著迴不過神來。


    懷上雙胎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娩出雙胎的最保險做法是剖腹,順產存在不小的風險,尤其還是在這個不能用b超提前查看胎位的時代,她心裏連個底都沒有。


    然而不論有底沒底,她都沒得選,隻能順產。這也是瞿素說喜憂攙半的緣由。


    瞿素見夫妻兩個都是遲遲無法迴神,倒了一杯酒,道:“也不必太擔憂,萬一兩個的胎位都很正呢?明昭是第二迴生產,產下胎兒隻是工夫長短問題。”


    “那萬一是一個頭朝下一個頭朝上呢?”楚明昭苦著臉道。臀位是她最害怕的胎位,阿燨當初就是頭朝下,胎位很正,但她仍舊生得十分費力。要是生兩個孩子,需要的產力就更大了。


    “那樣的胎位還好生呢,不過得是老大頭朝下。等老大出來之後,就這麽一拽,”瞿素做了個大力拉扯的動作,“老二就出來了。兩個都頭朝下的話,兩個胎兒在入盆時擠在一起可能會互不相讓,反而不好生。”


    楚明昭還想再問,裴璣拉住她,安慰道:“肯定沒事的,不要多想。”


    “有一點我得提醒你,”瞿素不合時宜地再次出聲,看向楚明昭,“縱然懷的時候兩個胎位都對,但生的時候可能就不對了。譬如老大出來之後,因為宮腔內地方變大,老二或許會亂動,導致胎位不正,甚至臍帶繞頸。”


    裴璣嘴角一扯,以眼神示意瞿素不要再嚇唬楚明昭了。


    瞿素無視了裴璣,見楚明昭臉色微微發白,笑道:“不要恐慌,我不過是將該知道的都告訴你而已。多少人想懷雙胎還懷不上呢,你這是造化。我不是早就給你起過卦了麽?你的命格好得很。”


    楚明昭剛要鬆口氣,就聽瞿素對裴璣道:“對了,明昭將來生產的時候可能不太足月,你提前預備好。”


    裴璣深吸口氣:“怎麽覺著跟備戰似的。”


    “差不離差不離,”瞿素掃了掃楚明昭隆起的小腹,點頭道,“你這個不大顯懷。”


    楚明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訝異道:“這還不顯?我記得我懷阿燨那會兒,五個月的時候肚子才顯。”


    “已經很小了,有些雙胎孕腹都是巨肚呢,撐得難受,還壓迫髒器。”


    楚明昭笑了笑,抬手溫柔地撫上小腹,心中的喜悅終究是多過擔憂的。


    裴語出嫁這日,楚明昭與姚氏一道去長春宮送她出嫁。


    裴語沒有姐妹,楚明昭作為娘家嫂子,原本應當是除林氏之外和裴語最親厚的人,但她因著之前那件事,待裴語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裴語原先還喜歡往清寧宮這邊湊,逗逗小侄子順道和楚明昭搭搭話,但楚明昭近來發現裴語幾乎不來了,不過她也懶怠深究緣由。


    楚明昭望著一身翟衣的裴語,不由得想起了楚明玥。她當初也給楚明玥送嫁過,隻是由於被範循暗算,她沒趕得上圍觀楚明玥出嫁時候的風光。


    姚氏實則隻是來打個照麵,見裴語梳妝妥當,交代了她身邊的幾個宮人過會兒要注意的事項,轉身便走了。


    楚明昭覺得她與裴語也無甚可說,正要作辭,就聽裴語低聲道:“嫂子,你與魏文倫從前十分熟稔麽?”


    “我跟他不熟、”


    裴語神色怪異地打量她幾眼,道:“不熟?若真是不熟,他怎會至今都對你念念不忘?當初我跟你打聽他的時候,你還有意隱瞞你們見過麵的事,這不是迴護是什麽?”


    “我隻是不想橫生波瀾。”


    “波瀾?”裴語氣道,“嫂子是覺得我在挑事麽?你們一個個是不是都覺得我配不上魏文倫?”


    楚明昭起身往外走:“公主不要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既是要出嫁了,那就該收心了,多說無益。”


    “我還沒說完……”裴語惱恨不能平,緊走幾步去拽楚明昭,卻不想力道過大,楚明昭一時不防,被她扯得身子一個趔趄。


    “娘娘!”宮人們驚叫一聲,忙忙上前攙扶。


    裴語也是嚇懵了,等她反應過來,宮人們已經快步衝上前一把扶住了楚明昭。


    裴語長長出了口氣。


    楚明昭有孕在身,懷的還是雙胎,她要是敢把楚明昭摔出個好歹來,她二哥非劈了她不可。


    裴語自知理虧,想上前去跟楚明昭道個歉,但楚明昭已經根本不想搭理她,頭也不迴地出了大殿。


    裴語張了張嘴,呆在原地。


    楚明昭顯然是應該和魏文倫很熟稔的啊,否則魏文倫為何要對三年前的往事耿耿於懷至今?


    裴語直覺魏文倫對楚明昭有一種異乎尋常的執念,縱然楚明昭嫁了人,甚至有了孩子,他也難以放下。她之前在文華殿外堵他,他聽到她提起楚明昭時,麵上也會顯出異色。


    可楚明昭又對此矢口否認,並且神態語氣也不似作假。


    裴語恨恨跺腳,她堂堂公主怎麽就配不上魏文倫了!她真的不想嫁一個陌生人!


    季秋九月,正宜殺人。


    楚明玥與蔣氏之前雖已押在牢裏,但並未處決,因為要依照慣例等著跟其他監犯一道秋後問斬。


    因著楚圭死前放出去的那些話,裴弈頭疼了許久,傳言猛如虎,找不出源頭也很難掐斷,隻能抓幾個人下獄殺雞儆猴,但實質上收效甚微。故此,裴弈順理成章地遷怒到了楚明玥母女身上,依舊命淩遲三日,算是補上去年欠下的賬。


    楚明嵐本以為她供出了裴琰造反的事可以將功折罪、免除一死,誰知皇帝將她與楚明玥母女以同罪論處,並未法外開恩。


    楚明嵐欲哭無淚,為什麽她立了功卻還要死?


    蔣氏三人行刑那日,來西市法場圍觀的百姓比去年的還多。畢竟三個全是女犯,女犯淩遲,總是比男犯多些看頭。


    楚明玥的嘴被裴璣命人縫上了之後,又被拆開了一半,供她吃喝用。隻是那半邊嘴唇被縫合得太久,已經長在了一起,她如今說話粘滯,吐字不清,聽著像個癡兒一樣。


    楚明嵐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她就是在這裏被人救走的,但眼下再也沒有人會來救她。她又想起去年來這裏看熱鬧的範循,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尋範循的身影,可伸著脖子望了半天卻是一無所獲。


    周圍全是興奮地等待看好戲的陌生麵膜。


    楚明嵐悲從中來,嘶聲哭道:“為何我立了功還要殺我!”


    一旁的蔣氏冷冷一笑,罵道:“蠢貨!你知曉的事情太多了,那皇帝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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