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在城北逛了半日,直到日頭偏西才迴城。


    迴宮之前,楚明昭例行去東直門內大街采購吃食。


    這裏是京師老字號雲集之地,主供各色小吃,物價不算頂貴,但架不住楚明昭想買的東西太多,她從前的主要經濟來源隻是每月的二十兩月錢,根本不夠敞開花,她那會兒也隻有跟著爹娘兄長來這裏時才能多買一些。


    不過眼下可不一樣了。


    隻是楚明昭忽然想起一樁事,在馬車停下時,扭頭對裴璣道:“夫君還記得夫君之前說過要把這條街給我包下來不?”


    裴璣正自思量事情,聞言挑眉:“我當時答應了麽?”


    楚明昭雖則也記不清了,但還是理直氣壯道:“答應了!我都叫你街主了!”


    “那好吧,”裴璣把她拽進懷裏親了一口,“那你說怎麽個包下法?趕明兒我用你的名字給這條街命名好不好?然後,我再讓這些商戶都入宮為你做點心?”


    楚明昭心道,這真是濃濃的霸道太子愛上我即視感!


    她抱住他的手臂,笑吟吟地看著他:“好啊好啊,夫君什麽時候安排?”


    裴璣似笑不笑地道:“你想得美。你的名字是誰都能知道的麽?這些人入宮天天為你做點心,你的心思就都在點心上了,還能想起我?”


    楚明昭重重哼了聲,一把甩開他,轉身下車。


    裴璣也下了車,喚來小廝,吩咐帶上現銀。他交代罷,迴頭要去拉楚明昭時,卻瞧見有個人正立在楚明昭身前與她攀談。


    是裴湛。


    裴璣麵色霎時一黑。


    剛按下一個,又來一個!


    楚明昭望著麵色薄紅的裴湛,一時有些尷尬。她適才正要去正明齋買些春不老蒸餅,迎頭卻遇見了裴湛。他聽說她是因為過生日才出來逛的,便拿出一個紫玉杯要送她做禮物。


    杯子諧音輩子,一杯子意味一輩子,她從前也隻是給親人好友送杯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


    裴璣幾步上前,一把拉過楚明昭,衝裴湛冷笑道:“堂弟真是有心了。”


    裴湛被他說得有些心虛。他聽楚明嵐說了許多關於楚明昭的事,知道楚明昭的生辰快到了,便打算送她一樣禮物。他不能在京師久留,於是越發想要送她一份生辰禮,好歹也算是留個念想。


    他知道楚明昭迴宮前必定會來這裏采買,便專一候在這裏。他等了將近一天,終於把人等來了,於是佯做偶遇,迎了上來。楚明昭的身影雖常常浮現在他腦海裏,但真正麵對她時,他還是難免緊張。


    “這個紫玉杯是個古董,”裴湛強自鎮定,打開錦盒給二人看裏麵的東西,“這是東晉永和年間的鎮宅世寶紫玉杯,一個杯子就重三兩一錢,我剛買的,正好送給嫂子做禮。”


    裴璣望了一眼錦盒裏的玉杯。那杯子玉色溫潤,造型奇巧,一望即知價值不菲。


    裴璣麵色冷如冰霜。他忽然覺得,他今日就不該帶他媳婦出來。


    記得今日是楚明昭生辰的,還有範循。


    範循迴到大營時,已是初更時分。他在燈火裏蘸墨揮毫,寫下了“日月昭昭”四個行草大字。


    範循對著這四個字凝思一迴,幽幽歎息。


    昭昭從前最喜歡圍著他轉了。小姑娘那時候聲音軟軟糯糯的,一聲聲喊他表哥,又總愛拿東西給他吃。但他當時覺得她太聒噪粘人,後來喜歡上她之後,再去迴想當年的事,又覺得小姑娘可愛得緊。


    但那個可愛的小姑娘如今已經嫁做他人-妻了。


    範循拳頭攥起,眼眸轉深。


    他想想就覺得裴璣真是不要臉。一個將來注定坐擁後宮的人,卻硬是霸著他表妹不放,當年在廣寧時,若裴璣沒有不依不饒地追上來,他說不得早就求得昭昭的原諒,與她雙宿雙棲了。


    範循深吸一口氣。這邊的戰事持續不了多久了,他迴京之前,該給昭昭帶點什麽土產迴去呢?


    範循正自琢磨,就聽一個參將來報:“總兵大人,魯王那邊還是不見迴應。”


    範循忍不住笑了一聲。


    皇帝到底不肯真的讓他去打裴琰,一再強調要先招降。裴琰之前佯降,想引他入樂安城將他誅殺,但被他識破。後來他又命人將勸降書射入城中,如今半個月過去了,裴琰那頭仍舊沒有動靜。


    看起來,裴琰似乎是想一條道走到黑啊。


    範循不想再跟裴琰耗下去了,他急著迴京。


    “傳命副總兵並幾個遊擊將軍,”範循望著營帳外深濃的夜色,冷冷淡淡道,“來我營帳,商議夜襲之事。”


    樂安城內,魯王府。


    裴琰如坐針氈。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今日這個樣子,這跟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試圖去拉攏朝臣與其他藩王,但沒有人肯幫他。他想劫持李澤控製衛所,然而範循憑著聖旨暫時接管了衛所。


    他幾乎是無路可走了。


    他腦中不斷迴想眾人是怎麽描述楚圭的慘狀的。謀反是要被淩遲的,即使不被淩遲,那也是活不成了,所以他覺得他投降也是死路一條,於是一直拖著。


    裴琰跌坐在太師椅裏,一時悲從中來。


    為什麽他還沒開始造反,他爹就知道了啊。哪朝哪代造反的似乎都沒有他這樣狼狽的。


    沒有人會救他了,他這下是必死無疑了。


    裴琰拊心悲痛半晌,忽然站起來,衝到門口殺氣騰騰地對小廝喝道:“去,把楚明玥那個賤人給孤王綁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廝被裴琰那架勢嚇得觳觫不已,忙忙應聲跑了。


    不一時,幾個小廝便把楚明玥五花大綁著抬到了裴琰跟前。


    裴琰一瞧見楚明玥,一股火登時冒上來,當下幾步搶上前,一把揪起她,切齒道:“你這賤人,你說你當初是不是騙了孤王?!”


    楚明玥原本正要洗洗睡下,結果莫名其妙被一群突然闖進來的小廝綁了,也是惱得很:“王爺說的什麽,我聽不懂!”


    “聽不懂?”裴琰氣得一時忘了詞兒,拿手指隔空戳著她,戳了半晌才想起來自己要說什麽,“你當初告訴孤王你是什麽鳳命,其實根本都是胡扯的對不對?你若真是鳳命,孤王怎麽落到這步田地?!”


    楚明玥把脖子一梗:“我字字句句都是實話,我是命定中宮這件事是瞿素親口說的,我母親當時也在場。再者說,我為何要拿這種事誆騙王爺?”


    “瞿素!瞿素!瞿素自己都和裴璣走得近,”裴琰一把將楚明玥摜到地上,“瞿素若真是算出你是皇後,卻為何不來巴結孤王?”


    楚明玥心裏冷笑,瞿素隻是算出我是皇後,可沒算出你是要當皇帝的,你如今的正妃可不是我,我將來會不會改嫁還兩說呢。


    裴琰見楚明玥隻是不語,以為她是默認了誆騙他的事,一時怒不可遏,又命人將蔣氏綁來。


    等綁得粽子似的蔣氏被扔到地上時,裴琰看著這對朝他怒目而視的母女,上前一人給了一腳,怒道:“孤王要把你們推出去,告訴父皇說是你們以妖言蠱惑孤王,這才令孤王犯下大錯!”


    裴琰越說越覺這是個好主意,方才焦躁的心緒倒是平複了不少。


    楚明玥冷笑連連:“王爺果真是過河拆橋。”


    裴琰呸了她一口:“什麽過河拆橋,你給我搭橋了?”


    楚明玥不以為意:“王爺急什麽?範循不是還沒打進來麽?說不定有我鎮著,王爺還能翻身呢?”


    裴琰聞言,心裏稍鬆。楚明玥確實不太可能說假話,因為她根本沒理由知道瞿素曾經算過這麽一卦。


    楚明玥轉頭安撫兀自啜泣的蔣氏,道:“母親稍安,咱們不必慌的。”


    蔣氏卻沒有那麽樂觀。瞿素當初明明說了楚明玥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如今的事實是,楚圭死了,她兒子楚懷和也死了,楚明淑不知去向,楚明嵐生死未卜,楚家三房其實散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她與玥姐兒母女兩個。一人得道還沒看到,但雞犬升天就太勉強了。


    裴琰覺得他或許並非一定要死的,心裏一寬,便泛起了困。他正要命人將楚明玥母女兩個拖下去關押起來,就聽人來報說範循開始帶人攻城門了。


    裴琰腦子“嗡”的一聲響。


    這大半夜的,範循都不睡覺麽?這麽晚了還打???


    北京,清寧宮。


    裴璣坐在床畔,微微繃著臉望向緩步而入的楚明昭。


    楚明昭掩好門,迴身瞧見他那神情,不禁一笑,走上前去,俯身捏他的臉調戲他道:“夫君是不是等著給我侍寢等急了?”


    裴璣一把攥住她的手,盯著她道:“你說,你白日間為何不幹幹脆脆地轉身就走?你跟他說的什麽話?”


    他說的是裴湛。


    楚明昭側身坐到他身畔:“你不覺得轉身就走顯得很突兀麽?我要真是那麽做了,反顯怪異。何況伊王與陛下是親兄弟,咱們這些做小輩的,麵上總還是要過得去。”


    “他根本就是對你心存企圖,”裴璣攬住她的腰將她帶到懷裏,“我之前就對你說了,離他遠點。你看他今日送你的那樣東西,沒有千把兩銀子根本買不來,我才不信他是湊巧買來送你的。他今日所謂的偶遇說不得也是有意促成的,要不他怎麽就那麽巧地撞見你?我可不信有這麽趕巧的事。”


    楚明昭打了個哈欠,就勢窩進他懷裏,閉著眼睛道:“我也沒和他走得近,你吃的什麽幹醋。他送的東西我也沒要。不過話說迴來,你是不是真的想多了,他是我小叔子誒,他……”


    “小叔子怎麽了?我看他隻是顧忌著身份才不敢對你怎麽樣。若他是太子我是王世子,沒準兒他早就想法子把你搶走了。”


    楚明昭笑了一下,抬頭親他一口:“好了,不要幽怨了,睡吧。”她今日跑了一天,如今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裴璣突然一把抱過她,迅速除掉她的鞋子,翻身就把她壓到了床上。楚明昭發現他唿吸漸重,連忙撐住他肩膀,把眼睛一瞪:“不許鬧我!我現在困得不得了,你……嗚……”她一句話未完,就被他低頭封住了嘴。


    楚明昭的抗議都淹沒在了他的吻裏。她拚命抓住他去解她衣裳的手,在他嘴唇稍離時,喘著氣道:“我告訴你,我現在閉上眼睛就能睡著,今天真的太累了,你不要折騰……”她話未落音就又被他堵住了嘴。


    她目下雲鬟散亂,雙頰暈紅,一雙眼眸如蘊煙波,轉眄流精,很有些綺靡冶豔的味道,看得人心尖發顫,血脈僨張。


    “你過會兒可以試試,”裴璣稍離寸許,垂眸欣賞她張著嘴大口喘氣的模樣,“看你究竟能否睡得著。”


    楚明昭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哭喪著臉道:“我下輩子要是托生成男人,頭一件事就是找到你掰彎你,然後一遍遍碾壓你!一遍遍蹂-躪你!”


    裴璣倏然笑道:“你現在也可以一遍遍碾壓我,我不介意讓讓你,讓你在上麵。至於蹂-躪我,那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來,咱們試試?”


    楚明昭眼珠子一轉,猛地翻身,將他死死壓在身下,抓著他的肩頭道:“這可是你說的,我壓著你,你可不許亂動!我要把你折騰得生無可戀!”


    二月初一,範循攻破樂安城。


    裴琰已經徹底放棄了楚明玥。隻他顧忌著自家性命,仍舊不敢束手就擒,帶領少量親衛抄小路逃逸。


    他一路上不敢歇息也不敢進入城郭,隻是揀著偏僻的山林露宿休整。


    裴琰坐在冰冷的大石塊上,想想自己有多麽倒黴,就忍不住翻白眼。


    二月二龍抬頭,範循不等他過完二月二就打進來了,這真是注定不讓他抬頭。


    楚明玥那賤人還說什麽有她鎮著,要鎮著那也是個災星!


    裴琰仰頭望天,哀聲長歎:“真是天要亡我啊!”


    為什麽要多出個裴璣來呢?自打他這弟弟迴來,他就開始倒黴。先是在父親跟前失寵,後來又被奪了世子之位,跟著還因他弟弟的一句提議,他被迫跟著弟弟一道跑來京城當人質。如今他又因奪嫡落到這個地步!


    如果沒有裴璣,他還需要奪嫡麽?不過也或許該怪他娘不是正妻。


    裴琰越想越悲痛,他的命真是不好啊!反觀裴璣,非但坐著太子的位置,還娶了楚明昭那麽個絕色尤物,簡直江山美人一把抓。


    裴琰坐久了反而變得益發頹喪,看看天色已暗,便打算在林子裏麵將就一晚上。隻他心裏不免生出一股悲愴來,他堂堂王爺,卻落魄成這樣。往後大約也要過著風餐露宿、東躲西藏的日子了。


    裴琰正自慨歎,忽聞一陣人馬喧囂漸近。他悚然一驚,當下跳起來,借著微弱的月光,依稀瞧見一隊兵馬朝著這邊疾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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