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昭聽著他那一副光陰荏苒的口吻,險些一口酒噴出來。


    十六明明很年輕嘛,至多也就是個高中生。隻是這個時代成婚年紀太小而已,女子十四就能嫁人了。楚明昭一直覺得這個聽起來有些瘮得慌,十四歲實在太小了,聽著都還是幼女的年紀。不過她十五歲嫁人,將近十六才圓房,倒還湊合。隻是……


    楚明昭忍不住瞄了對麵的人一眼,麵上微紅。她第一迴用手幫他的時候嚇了一跳,發愁迴頭圓房的時候她可怎麽承受下來。如今兩人雖則行房也有一陣子了,但她還是不太適應,因為不僅尺寸驚人,而且一次下來強度太大……她有時候想,要是他哪天不挑日子了,不曉得會不會天天折騰她。


    不過論年紀,他其實也就比她大三歲,看起來卻比她成熟很多。楚明昭心裏感歎著古人的早熟,喝著酒道:“我的生辰還沒到,怎麽就十六了。”


    裴璣傾身道:“昭昭的生辰也不遠了,想要什麽生辰禮?”


    “這種事自然要夫君費心想,哪有我自己要禮物的。”


    裴璣歎道:“這個確實費腦子。”頓了頓,又道,“父王傳信來說,他已經打到綏中了,希望我能領兵去助他。”


    楚明昭心道這麽快,照著這個速度,恐怕開春兒就能打到山海關。但她轉念一想,麵上笑容一滯,抬眸道:“那夫君的意思呢?”


    “老實說,將廣寧交給大哥,我還真不放心。我想讓大哥代我去。”


    楚明昭略一踟躕,忽然道:“夫君不怕大伯將來居功自傲?”


    裴璣明白楚明昭指的是什麽,微微笑道:“我還真不怕。”他說話間轉了話鋒,“對了,屆時讓內兄也一並跟去吧。隻是不知道外父外母他們能不能放心得下。”


    楚明昭心中輕歎,不放心又如何,掙前程這種事不能婆婆媽媽的,總畏首畏尾的,又如何成事。


    平日裏楚明昭睡得都比較早,突然守歲熬夜倒是熬不住,還不到子時正便睡了過去。裴璣無奈笑笑,將她抱到床上安置下來。


    他凝睇著她恬靜的睡容,有些晃神。


    母親不愛熬夜,他又不可能跑去找父親跟他一起守歲,是以往年的除夕他都是獨個兒在存心殿過的。


    今年有她陪著,真好。


    裴璣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在她身側躺下,擁她入眠。


    翌日便是正旦節。例行起五更焚香放紙炮,飲椒柏酒吃水餃。這個時候已經有了往餃子裏包錢卜一歲之吉的習俗,這習俗楚明昭在後世也見過。隻是如今包的是銀錢,不是硬幣。今年典膳所的人包了兩個有銀錢的餃子,王府那麽些人,結果這兩個餃子全跑到了楚明昭與裴璣的碗裏,兩人一人吃出一個。


    裴璣打趣楚明昭說這預示著她今年就能得子,楚明昭打趣裴璣說這預示著他想什麽來什麽。


    兩人相望一眼,眸中都是笑意。


    楚慎夫婦前來拜賀新年時,顧氏問起楚明昭在王府的近況,楚明昭說一切都好,顧氏卻是微微蹙眉,問起了靜竹小產的事。顧氏說她對此事略有耳聞,外頭都傳說是郡王的薛次妃幹的,卻嫁禍給世子妃。楚明昭聽了就忍俊不住,道:“外頭真是這般傳的?”


    顧氏點頭:“當然。娘還一直擔著心,怕世子與王妃誤會你。”


    楚明昭想了想,失笑道:“這個傳言差不離。娘放心,我沒事,世子與王妃都明理得很。”不過這事情傳得也太快了,大約是裴璣怕迴頭薛含玉顛倒黑白,便先把話放了出去。


    五日後,王府審理所的推鞫有了結果。靜竹與那幾個指認楚明昭的丫頭都翻了供,說自己並沒看清楚。薛含玉說這些人攪得家宅不寧,將人全都發賣了。靜竹倒是留了下來,但不出三日便自戕了。裴琰自始至終都對這件事不上心,反正也不過是個意外,一個丫鬟生的孩子,他還不想要,沒了就沒了,至於那丫頭的死活,更不關他的事。


    郭氏真的被裴璣派去的幾個婆子結結實實打了三十大板。那幾個婆子還幫裴璣捎話兒,說下迴若再犯,就沒這樣輕了。郭氏已經許久沒挨過板子了,氣得臉色陣紅陣白,卻一聲不敢吭。


    薛含玉見狀不免兔死狐悲,越發焦慮。她如今其實並不敢明著招惹楚明昭,裴璣維護起楚明昭來實在不擇手段,她不想往釘子上撞。但她此番也是被逼急了,郭氏將靜竹接到了她那裏養胎,她不好給她下藥,而靜竹威脅到了她的地位。何況讓她跟一個丫頭平起平坐,她想想就覺得無法忍受。


    不過她等了幾日,一直都沒見裴璣有什麽動作。存心殿那頭風平浪靜,裴璣似乎權當那件事未曾發生過。薛含玉慶幸之後卻是越發不安,她總覺得這不太像裴璣的做派。若是裴璣徑直朝她發難,她倒還能試試見招拆招,但眼下這樣,她實在怵得慌。


    楚明昭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她問裴璣是不是打算就這麽用焦慮來折磨薛含玉,裴璣伸手就摸了摸她的腦袋,悠悠道:“你覺得我有那麽溫和麽?我打算給她送份大禮,昭昭迴頭等著看戲便是。”又湊過來低聲道,“昭昭放心,那些不想讓你好過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楚明昭微微一笑:“其實我比較想再親手坑她一迴。”又想起了什麽,抓住他的手,嗔道,“越發像摸狗頭了!下迴不許摸……我的發髻都亂了。”


    裴璣一把將她拽到懷裏,緊摟住她的腰將她按到他胸前,貼著她的耳朵吐息道:“那我下迴換個地方摸?”說話間往她身上掃了一眼。


    楚明昭麵上一紅,她覺得他好像越發喜歡和她*了。她在他懷裏掙了掙:“你耍流氓。”此時已經有了流氓一詞,楚明昭覺得他能聽懂她的意思。


    裴璣不以為意,稍一用力便將她壓到床上,目光真個兒在她身上寸寸掃過,似乎在思考下迴摸哪裏比較合適。


    楚明昭對於這個厚臉皮的家夥實在無計可施,正要告饒,一抬頭忽見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目露興奮,倏而眼神灼灼地盯著她。


    “昭昭,上元節快到了。”裴璣說話間便是勾唇一笑。


    楚明昭往後縮了縮,她覺得他一雙眼睛似乎都冒著綠光。


    不過……上元節怎麽了?


    ☆、第六十九章


    正月初十,賀珍迴了王府。


    清平郡主囑咐女兒過了初三就迴,如今見她迴得這麽晚,不免叨叨不住。賀珍聽了半晌,忍不住道:“我記著母親的叮囑的,隻是父親他們一再挽留,我也是無法。”


    清平郡主冷笑一聲,不再發話。


    她之所以讓賀珍早些迴來,自有她的打算。正旦時節,珍姐兒能有更多機會見著裴璣。退一萬步說,即便是真的嫁不了裴璣,王府這邊的本家裏也有不少出挑的子侄,光是郡王世子就好幾個,這些人將來都要躍升一級,成為親王世子的,珍姐兒若是嫁了這種後生,那未嚐不可做王妃。


    而正旦可正是賀歲拜年的時節,本家親眷往來眾多,真是個再好不過的相看機會。隻是女兒這迴終究是迴得太晚了,清平郡主心裏不免對丈夫生出埋怨,白白拴著女兒作甚,沒的阻礙女兒的前程!


    賀珍卻沒工夫琢磨母親的心思。她自己也是想及早迴來的,但她的心思卻是說不得的。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心中惴惴。


    若論古代的情人節,還當屬上元。七月七不過是女兒節,上元才是實打實的兼具文藝與浪漫氣息的情人節。


    去年上元節時楚明昭還是獨身,今年倒是能找一找情人節的感覺。


    正月十五這晚,她精心梳妝一番,攬鏡對照,再三確定無甚不妥,這才起身出殿。


    裴璣正立在廊下與裴湛說話,聽見殿門開啟的聲音,迴頭望去。


    隻一眼,他的目光便凝滯了。


    楚明昭今日穿一身海棠紅妝花通袖襖,下著湘妃色雲緞扣繡裙,外披一件銀色貂鼠披風。她頭上珠翠盈疊,髻上插戴著一支金滿池嬌分心,額前戴著海獺皮臥兔兒,耳墜金鑲珠寶累絲燈籠耳環。


    粉妝玉琢芙蓉麵,蟬髻鴉鬟楚岫雲。


    美人之姿,桃夭難企。


    裴湛眸中劃過一抹驚豔之色,竟一時忘了收迴視線。


    裴璣丟下裴湛,幾步上前走到楚明昭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低聲道:“你的帷帽呢?”


    楚明昭微微撇嘴,拉著他小聲撒嬌:“戴著那個多不方便,我還想去猜燈謎呢。”


    裴璣被她央了半晌,委實無法,隻好道:“那好,到時候跟緊我。”


    “嗯。”楚明昭微微一笑,正要踮腳去親他,又想起旁邊有人,隻得抿唇作罷。


    兩人準備停當,手挽著手往外走。難得逢著元宵佳節,王府眾人都興致頗高,齊齊出外遊賞,光是馬車就備了七八輛。楚明昭暗暗想,過會兒一定要拉著裴璣脫離集體,不然被一群人盯著,真是怎麽看怎麽不自在。


    京師,坤寧宮大殿。


    楚明嵐一身盛裝坐在下首,等了半晌才見楚明玥領了一班宮人進來。


    楚明嵐忙起身,往楚明玥身後瞧了瞧,沒看到蔣氏,不由問:“母後不去麽?”


    京城上元節時,東華門外年年辟二裏燈市,從正月初八便開始鬧花燈擺雜耍,徹夜不息。楚家女眷每年都要去那裏轉一轉,去年上元,蔣氏就是微服領著幾個女兒侄女兒去逛的燈市。隻是那時候楚明昭還在京城,眼下楚明淑又來不了,隻能帶著楚明玥與楚明嵐兩個去。不過楚明嵐其實並沒有看燈的興致,她隻是如往常一樣來攏一攏關係。


    楚明玥歎了口氣,捧著手爐坐下來,示意楚明嵐也坐下,隨即道:“母後心緒不佳,今日不出宮了。”


    楚明嵐擺出一副關心的態勢,問道:“可是出了何事?母後還好吧?”


    “母後尚可,”楚明玥說著話揮退左右,小聲道,“隻是父皇近來暴戾無常,五妹妹可千萬莫要惹著父皇。母後方才不過去問問父皇要吃什麽餡兒的元宵,就被父皇暴喝了一通趕了出來。”


    楚明嵐心裏一咯噔,忙問:“是不是又有什麽不好的戰報了?”


    “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楚明玥湊過來壓低聲音道,“我昨日偶然間聽到父皇與幾個閣老議事,說若是襄王真的攻破山海關,就要籌謀著南遷了。”


    “南遷?”


    “嗯,遷到南方另外定都,從長計議。我瞧著父皇的意思,似乎是想去南京。”


    楚明嵐輕舒了口氣,原來父親已經開始在籌劃退路了,這便好。隻是她想起來還是覺得心裏難受,不禁道:“咱們難道真的會輸麽?”


    楚明玥覺得這是十有八-九的,但她不好直說,隻是道:“誰曉得呢,看天意吧。不過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那天,我不一定跟著南遷的。”


    楚明嵐驚詫道:“為何?”


    楚明玥一時間倒是心有戚戚焉,輕歎道:“妹妹別問了,說不得到時候我還能幫著轉圜轉圜。”


    玉蟾當空,星河璨璨。


    魏文倫提筆懸腕,在宣紙上落下最後一筆,垂眸看了看自己練的這一張字,須臾,擱了筆。他默立片時,轉頭朝著窗外望了一眼。


    月色如銀,萬裏一碧。


    他出神迂久,聽到門軸轉動,迴頭便見母親端了一碗元宵進來。


    “母親怎親自來送了。”魏文倫伸手接過,又扶著寧氏坐下。


    寧氏笑道:“我不親自送來,怕你又是一揮手讓小廝擱著,擱著擱著就涼了。”說話間往他書案上掃了一眼,“方才幾次傳話都傳不出你,我當你忙著公事,原來不過是練字。”


    魏文倫淡笑道:“素日窮冗,好容易逢著上元這十日假,自不想再勞於案牘。練字倒是養性。”


    寧氏瞥了兒子一眼,道:“養性,我看你再養下去,就真養成孤家寡人了。”


    魏文倫心知母親說的是什麽。他緘默少頃,苦笑道:“隨緣吧,好賴是終身大事,總不能太草率。”


    寧氏怎會不知兒子這話不過托詞而已。什麽草率不草率的,當初楚家那門親事不可謂不草率,但他就是一口應了下來。終究還是看人是不是他想要的,旁的都是虛的。


    寧氏思及此又止不住地歎氣。文倫之前便是因著那楚家姑娘耽擱的婚事,後來歪打正著眼看著要得償所願,誰想到臨了臨了,親事沒成。


    魏文倫見母親臉色陰沉下來,知曉母親又開始琢磨他的親事了。他歎了一息,道:“母親,眼下時局不穩,這些事真的要擱一擱。我看咱們還要早做計議才是,屆時說不得還要去叨擾姑母。”


    寧氏搖頭道:“這個我也想過。去鄉下住著倒也安生些,隻是這一場亂子下來,不知會否影響你的仕途。你好容易才得了功名,這……”


    魏文倫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何況是複辟踐祚。何止是兒子,這滿京的勳貴閥閱,怕是都要曆經一番此興彼衰的震蕩。不過母親也不必過憂,兒子與楚圭無甚牽連,想來無甚大礙。”


    寧氏踟躕著道:“那……那襄世子也不知會否對你有成見,他將來興許就是皇太子了。”


    “想來不至於,”魏文倫攪了攪碗裏的湯匙,神色複雜,“不過說起他,兒子倒是想起來,如今不少世家都開始為自己籌謀後路,想來將來襄王登基後,襄世子身邊也清靜不了。信國公府那位二姑娘不就稱病逃了頭前的太子妃遴選麽?”


    魏文倫實則也不關心那些勳貴的動作,他隻是不免由此想到楚明昭。楚明昭是被楚圭當鉤子塞給裴璣的,到時候裴璣若是拋棄她,那她就是這場權柄博弈的犧牲品。


    魏文倫憶起一些昔年往事,看著眼前的元宵,忽覺胃口全失。


    廣寧衛的冬日雖則寒冷,但擋不住楚明昭的遊興。她從前跟著幾個堂姐一道逛燈市時總是提不起興致,畢竟她們基本是互相不待見。今年卻是不然。


    燈市中人煙湊集,熱鬧非凡。沿街搭著望不見頭的燈架,四下圍列諸般買賣,賞燈男女,人影錯疊,車馬相接,熙熙攘攘。又有百戲、舞龍、舞獅、踩高蹺、跑旱船、跳火、剪紙等攤子,耳旁鼓樂喧闐,沸反盈天。


    楚明昭走到一處燈架下,險些被眼前花燈晃花了眼。


    裴璣挽著她的手,望著眼前燈海笑吟吟道:“有道是,‘金屏燈、玉樓燈見一片珠璣,荷花燈、芙蓉燈散千圍錦繡。繡球燈皎皎潔潔,雪花燈拂拂紛紛。秀才燈揖讓進止,存孔孟之遺風;媳婦燈容德溫柔,效孟薑之節操……’昭昭喜歡哪一盞?誒,我看那一盞螃蟹燈挺適合你的。”說著抬手指了指不遠處那一盞八爪螃蟹燈。


    “為什麽?”楚明昭不服,那麽些造型文雅的燈,他偏給她選個螃蟹。


    裴璣挑眉道:“你不是很喜歡吃醃小螃蟹跟大閘蟹麽?我可是至今都忘不了你中秋宴上吃螃蟹時的風采。”


    楚明昭撇嘴:“不要,這迴我要附庸風雅。”說著選了一盞繡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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