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昭直想翻白眼,心道誰學你了?


    “對了,”範循邊跟著她便低聲道,“你不是跟江陰侯家的那個姑娘不對付麽?我幫你出了口氣。她現在那德性還妄想嫁給我四弟,真是可笑。她前幾日又覥著臉來找我二妹妹,其實是想見我四弟。我跟我四弟說如果他去羞辱宋嬌一頓,我就送他一套致和齋的文房,我四弟當即就跑去將她狠狠指斥奚落了一番,你沒看到當時那場景,那宋家姑娘臉色陣紅陣白,不等我四弟說完,抹著淚就跑了。”範循說話間見楚明昭步子頓了頓,忍不住笑道,“是不是很解氣?她這迴丟人丟大了,你是不是該誇誇我?”


    楚明昭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宋家會把主意打到魏文倫頭上,原來是因為在範濟這裏栽了個大跟頭。江陰侯夫婦知曉此事後怕也是頭疼,想讓女兒趕緊嫁了收收心,這才對魏家催得那麽急。


    裴璣與裴琰說著話往這邊來時,裴琰忽然指著前頭道:“阿璣看,那三株古鬆像不像奮爪擎空的蒼龍?”


    裴璣轉頭一瞧,看到承光殿旁的那三株偃蹇古鬆,正要說話,目光一偏,就瞧見範循跟在楚明昭身後,不知在說什麽。


    裴琰對著那三株古鬆凝了片刻,暗笑道,這樹也真是會長。他再轉過頭時,卻見弟弟已經不見了。


    裴璣一徑走上去,擋在楚明昭身側,陰沉著臉看向範循:“姐夫這是作甚?”


    範循佯佯笑道:“我帶了些土儀迴來,打算使人送到世子府上。”


    “多蒙惦念,見愛不受。”裴璣言訖,拉了楚明昭便入了殿門。


    範循輕嗤一聲,正對著裴璣的背影冷笑,瞥眼間瞧見楚明玥往這邊來,當即神色一滯,扭頭也入了殿。


    楚圭以設家宴為名,故而今日到場者亦不過楚家諸人並幾個連襟。隻是楚明婉眼下有孕在身,並未前來。


    眾人依序就座後,少刻,楚圭、蔣氏並楚懷和也到了。


    楚明昭隨著眾人起身見禮時,發覺楚圭神色如常,但蔣氏跟楚懷和的麵色都不大好。楚明昭心裏直犯嘀咕,楚懷和倒也罷了,蔣氏平素也算是個能裝的,今日這是怎麽了?還有,柳韻怎麽沒來?


    楚圭與眾寒暄片時,揮手命尚膳監的內侍即刻傳膳。


    八月正是蟹肥的時節,宮中也素有中秋食蟹的傳統。楚明昭的目光在眼前盛饌上一一掃過,最後定在了那一盤盤色香俱佳的大閘蟹上,


    她有陣子沒吃這個了,不知道手藝生疏了沒有。


    開席後,楚明嵐見楚明昭讓侍立一旁的尚食局女史夾了三隻大閘蟹後就開始淨手,便衝她笑道:“六妹妹還要吃什麽,我再命她們布菜。”


    楚明昭不知道楚明嵐為什麽這樣反常,她也不想理會這些,隻頭也不抬地道:“不必,五姐姐自己吃好就成。”


    楚明嵐討個沒趣兒,又見楚明昭命女史擺上蟹八件,轉迴去自吃自的。


    她雖想學楚明昭,但有一樣真是學不來。


    範循正與陸衡說笑,習慣性往楚明昭那頭一瞄,話頭便是一頓。


    裴琰總覺有什麽事要發生,心神不寧間往楚圭父子那邊瞟時,瞥見範循正目不轉睛地往對麵看。裴琰順著範循的視線看過去,當即一笑,拿胳膊肘戳了戳弟弟:“阿璣你快看,看你媳婦。”


    裴璣擱下羹匙,抬頭一看,一時失笑。


    楚懷和心中煩鬱又百無聊賴,四處亂瞟時,看到他那仙姿佚貌的六妹妹正低頭專心致誌地拿腰圓錘敲蟹殼,忍不住笑著低頭喝了口酒。


    楚明玥自打在殿外看到楚明嵐對楚明昭示好後便對楚明嵐更為不屑,心道這夯貨非但沒腦子,還不長眼。她又想起範循坐在對麵,想看看他有沒有往她這邊掃,結果抬頭一望,正瞧見範循一錯不錯地盯著與她一位之隔的楚明昭,心裏登時冷笑一聲,也轉頭朝楚明昭看過去。


    楚明昭正覺手上工具越發趁手,忽感不對勁,抬頭一看,瞧見四周含義各異的目光,心覺詫異,吃螃蟹有什麽好看的。


    侍立在裴璣一側的何隨眼睜睜看完楚明昭取蟹肉的整個過程,不由暗暗笑道,世子妃簡直跟老爺子一樣會吃蟹。


    楚明昭並未按照蟹八件的一般用法先卸掉蟹腿,而是用腰圓錘和長柄斧掀開臍蓋後拿簽子剔蟹胸骨,最終取出的蟹肉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蔚為巧妙。亦且她的手法愈來愈快,將蟹肉全部取出亦不過隻用了一盞茶的工夫。


    楚明昭正拿蟹肉往調好的醬料裏蘸,忽聞外頭一陣喧嘩。她正自訝異,便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仔細一瞧,竟是柳韻。


    柳韻一進來就衝楚明淑撲過來,切齒喊道:“你這小賤人!我幾時得罪你了,你這般害我!”


    楚明淑見狀略低了頭。


    裴璣對柳韻的叫喊恍若未聞,隻是低頭慢條斯理地攪了攪碗裏的銀魚蓴菜羹。


    蔣氏看見柳韻便蹙起了眉頭,楚懷和也陰了臉。


    楚圭示意兩旁侍立的錦衣衛將柳韻攔下,旋道:“把她拖出去送迴清寧宮,命宮人嚴加看管。”


    柳韻撲跌在地,嘶聲哭道:“陛下明鑒,那兩個人偶真的不是媳婦放的,媳婦怎會想害娘娘跟殿下……是大公主跟人合謀的!是劉選侍,一定是劉選侍要害我!陛下莫要被……”


    楚懷和霍然起身,將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擲,怒道:“你這毒婦給我住口!分明是你想誣陷劉選侍!”


    楚圭瞥了楚懷和一眼,不耐地揮手命錦衣衛立等將人帶下去。


    柳韻被拖走時,死死地盯著楚明淑,尖嘯道:“楚明淑,我將來化作厲鬼也不會饒過你跟安美人!”又看向楚懷和,森冷一笑,“還有劉選侍!你們都不得好死!”


    何隨垂著眼皮,心道化作厲鬼也沒用,你到死也是個糊塗鬼,誰讓你用木工厭勝咒世子妃死。


    楚明昭看得目瞪口呆,這是怎麽迴事?


    她想起宋嬌那樁事,忽然明白了柳韻這個靠山為何沒出來為宋嬌撐腰了,原來柳韻已經自身難保。


    但楚明淑為何會摻和進來,她不是向來對這些紛爭置身事外的麽?


    裴璣淡淡瞥了一眼幾欲癲狂的柳韻,淺呷了口茶。


    柳韻下意識地就會認為是備受楚懷和寵愛的劉選侍要陷害她,實則不光柳韻,即便多疑如楚圭也不會想到他頭上。不會有人將楚明淑與他聯係起來。


    裴璣暗暗冷笑,這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厭勝自古徂今便是大忌,尤其皇室,一旦鬧出厭勝之禍,絕無善了的。隻是如今楚圭疲於應對藩王之事,無心旁顧,便暫且將柳韻這事按下了,想來隻將她禁足。但恐怕捂得太嚴了,西苑這頭的宮人內侍還不知曉此事,否則也不會讓柳韻跑進來。


    裴璣那日燒掉木偶後,交代何隨尋個木匠,做兩個披發相鬥、心口各插一刀的木偶,背後刻上楚懷和跟蔣氏的生辰八字,然後暗中交於楚明淑,讓楚明淑在七月七那日入宮乞巧時將木偶藏到柳韻的寢殿,再引楚懷和發現。


    楚懷和母子一直都不待見柳韻,柳韻為人又並不機敏,此事一出母子兩個勢必要信上幾分,何況柳韻必然會咬到劉選侍身上,楚懷和為保劉選侍便會將此事給柳韻坐實。


    如此一來,柳韻百口莫辯,必死無疑。


    筵席過半時,楚圭忽而揮手命內侍取酒來。


    “朕觀襄世子隻是飲茶並不沾酒,”楚圭笑著示意內侍將托盤擱到裴璣跟前,“這是禦酒房新製的內酒,名喚金盤露,世子不若略嚐一二。”


    何隨一驚抬頭。


    楚明昭聞言停箸,抬眸看向裴璣。


    裴璣望著內侍捧到麵前的金螭虎雙耳羽觴,麵現難色,遲遲不動。


    範循在旁冷笑,裴璣怕是疑心這酒被做了手腳。


    楚圭等了片刻,見裴璣仍舊不接,出聲道:“世子何故不飲?”


    裴璣起身,斂襟施禮道:“承蒙宸意垂眷,臣惶恐拜謝,然臣實量淺,沾酒輒醉,唯恐失儀於駕前,還望陛下海涵。”


    楚圭麵上笑容愈深:“適逢佳節,自當助興,少飲無妨,世子寬心便是。”


    然而裴璣仍舊隻是站著不動。


    眾人也與範循作一般想法,一時麵麵相覷,氛圍沉肅。


    裴琰擔心楚圭惱了發難,暗裏拉了拉裴璣的衣袍,低聲催道:“快喝啊。”


    楚明昭想起裴璣之前的諸般異常,忽然想,他不喝酒大概根本不是因為量淺,而是另有隱情。


    他會不會根本不能喝酒?


    楚圭等得有些不耐,放下臉來:“世子莫不是怕這酒有毒?”


    他這話砸下來,大殿內便是一靜、


    楚明昭擔憂地望著裴璣的側影,攥了攥手,遽然起身對楚圭一禮,道:“三叔,侄女兒請求代世子飲。”


    裴璣轉眸看向楚明昭,眸光微動。


    範循覺得楚明昭似乎太關心裴璣了,麵露不豫。


    楚圭心覺蹊蹺,越發不允,隻道這酒必須襄世子親飲。


    裴璣慢慢接過羽觴,手指屈了屈。


    楚明昭看他一點點將酒液飲盡,急得手心直冒汗。他不會出什麽事吧?


    楚圭這才滿意,笑著說起了近日朝臣再次上奏敷陳給襄王改易封地的事,繼而轉向裴璣:“襄世子思量了兩月,如今以為如何?”


    裴璣似有些站立不穩,片晌後道:“臣願遵從陛下安排,亦會修書規勸父王。”


    他這話一出,楚圭倒是愣了一下,他之前試探多少迴了,裴璣始終都不肯鬆口,今日一張口就答應了?又想起了什麽,轉頭看向楚明昭,緩緩一笑。


    看來衽席睥睨之間言還是很有些用處的。


    楚圭一早便命錦衣衛跟羽林衛嚴陣以待,一旦裴璣仍舊隻是拖延敷衍,他今日便走不了了,不曾想他竟一口應下了。不過楚圭也並不放心。


    “那好,朕不日便派人去廣寧交接兵權,待一切停當,世子跟六姐兒再同迴廣寧。”


    這話裏頭,扣留人質的意味便十分明顯了。


    然而裴璣不假思索道:“但憑陛下做主。”


    裴琰臉色不大好看。楚圭從始至終都隻是征詢裴璣,從沒問過他,難道他不是襄王的兒子麽?


    楚明昭見裴璣身子有些晃悠,又聽他答應得這樣爽快,直擔心他這是醉酒了。不過他們必定是不能等楚圭拿到兵權再迴去的。


    楚明昭忽然覺得,興許過不了幾天他們就要離京了。


    筵席散後,桂魄已升。


    先朝時,中秋祭月的習俗便十分盛行,而所謂“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楚圭留了幾個連襟在殿內應節賦詩,女眷們則一道前往殿外月台上祭月。


    楚明昭心憂裴璣,祭月時便有些心不在焉。


    待到祭月訖,楚明昭正要往殿內折返時,範循忽而自殿內出來,徑直攔住她,輕笑道:“世子說自己量淺看來不是虛言,隻是不知世子酒品如何。”


    楚明昭一怔:“世子真的醉酒了?方才不是還好麽?”


    範循笑了一聲:“許是這會兒酒勁兒上來了,他都說了好一會兒胡話了,所幸陛下並不怪罪。”


    楚明昭不知裴璣狀況如何,急急繞過範循就要往殿內走,卻被他伸臂擋住:“昭昭那麽關心他作甚?”


    楚明昭有些惱了,沉著臉道:“他是我丈夫,我關心他有什麽不對麽?”


    範循冷笑道:“丈夫?你把他當丈夫,他可未見得把你當妻子,他不過是在利用你。”


    楚明昭也冷笑道:“姐夫有這挑撥離間的工夫不如去跟五姐姐好好處,在我這裏白費什麽口舌!”


    範循實質上為人也十分強勢,若是換作旁人語氣這麽衝地與他說話,他早就惱了,但奈何眼前這人是楚明昭。


    範循見楚明昭又要走,沉聲道:“你真要跟他迴廣寧?”


    楚明昭冷眼睥睨範循片刻,忽然很想問問他當年為什麽要對她下殺手。


    ☆、第45章


    大殿內,裴琰看著將手臂搭在他脖子上直喊“媳婦”的弟弟,臉都要抽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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