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昭連喝了幾口酸梅湯,深吸一口氣道:“姐夫,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真的對你無意,你不要……”她說話間無意間往門口一瞥,話頭忽然頓住。


    “這種話你自己信麽?”範循歎了口氣,“我今日為來見你特意告了假的,隻是看來你心中芥蒂太深。罷了,我迴頭再尋空過來吧,下迴我就不走正門了。我看裴璣這宅子不少地方都布置了護衛,後院這邊有沒有?我打算下迴悄悄翻牆進來,這下你不必帶一群人過來掩人耳目了吧?對了,咱們約個時辰吧,到時你獨自過來,咱們好好……”


    楚明昭的臉有點僵硬。


    西門慶當初與潘金蓮幽會也是等武大郎死後才跑到武大郎家裏的,眼前這個簡直比西門慶還直接……可問題是她跟他並沒有私情啊!


    楚明昭崩潰地望著門口,終於忍不住喚道:“夫君。”


    範循驟然聽到這麽一聲,眼中的驚喜尚未化開,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當下迴頭看過去。


    裴璣著一身緋色縐紗雲雁補子員領,於正堂門口長身而立,見他望過來,忽而笑道:“姐夫還沒約好時辰,不繼續說了?”


    範循麵上不見尷尬,反而笑道:“世子迴得真是不聲不響。”旋即轉頭,旁若無人地跟楚明昭柔聲作辭,掣身而出。


    他從裴璣身邊過去時,忽聽裴璣低聲道:“後院這邊也有護衛守著,姐夫下迴要是翻牆的話,千萬當心些,仔細被當成毛賊打死。”


    範循步子頓住,迴頭譏誚一笑,也低聲道:“我看還是世子當心些的好,將來昭昭還不定是誰老婆。”


    這便是明目張膽的挑釁了。


    裴璣乜斜著眼睛看他,哂笑道:“你背地裏幹的那些勾當,也不怕昭昭知曉。”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範循仍在笑,但目光卻倏地淩厲起來,“你休要妄圖去昭昭跟前汙蔑我,她不會信的。”


    裴璣眉尖微挑:“那姐夫猜猜她到底會信誰。”他看著麵色陰沉的範循,微微一笑,“姐夫慢走,恕不相送。”


    裴璣言罷便不再理會範循,徑直入了正堂。


    楚明昭上前迎裴璣時,正撞上範循投來的目光。


    他的眼神複雜而微妙。


    她愣了愣,不明所以。


    範循走後,她轉頭問裴璣:“夫君怎迴得這般早?”


    “我把案牘都推了,左右也不必真的做事。”裴璣說話間坐下來,命小廝長順沏一壺清茶來。


    楚明昭見他麵色不大好看,踟躕了一下,走到他跟前道:“夫君生氣了?”


    裴璣頓了一下,抬眼看她:“為何要與他單獨說話?”


    “外頭那麽些人看著,他不敢亂來,”楚明昭唇角微抿,“他說有朝政密事與我說,我想著會不會是關於你的,或者對你有用的……想聽了告訴你。”


    裴璣聞言眸光一動,心裏忽然一陣柔軟。他握著她的手拉她坐到他腿上,攬住她的腰在她臉頰上吻了吻,輕歎道:“下迴別再這樣了,以後離這個人越遠越好。”


    楚明昭“嗯”了一聲,伸手抱住他的腰趴在他肩頭,想起適才範循奇怪的眼神,不禁道:“夫君方才與他說什麽了?”


    裴璣不答反問:“昭昭信我麽?”


    楚明昭一怔,隨即道:“自然信你。”


    裴璣頷首:“那便好。”


    楚明昭有點懵,心道你別光點頭啊,你倒是迴答我啊!


    裴璣卻按下話頭,摟著她道:“我路上忽然想起來,下月初四是大哥的生辰。過會兒我去庫房看看,擬個禮單。昭昭若不想看見楚明玥,咱們到時略坐一坐就走。”


    楚明昭伸臂圈住他的脖子,笑道:“大伯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夫君的生辰快到了,夫君喜歡什麽?我要給夫君備禮。”她早就打聽好了,下月十六就是,如今看來倒是跟裴琰的生日挨得很近。


    裴璣不知想到了什麽,垂眸緘默少頃,旋又撫了撫她的臉頰,淺笑道:“隻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好像猝不及防又被撩了。


    楚明昭不甘落後,湊上去親他一口,道:“夫君去給大伯上壽那日不如就穿這身公服吧,我覺著特別好看。”


    裴璣笑道:“真的?我還是頭一迴穿官袍。”


    楚圭給他掛的雖是五品官,但他這一身卻是四品官的公服——按製,若有公侯伯三等爵位在身,官位品級可躍升。他雖不符,但身份更高,楚圭如此為之,大約也是想昭示出他是給予了裴璣特殊待遇的。


    “自然是真的,”楚明昭笑盈盈地看著他,“夫君穿什麽都好看。”


    裴璣摟著她親了兩口:“這話我愛聽。”


    兩人笑了一迴,楚明昭想起範循方才與她說的出征的事,便一五一十與他說了一番。末了道:“他說後頭沒說的是與夫君有關的,我也不知他是不是在逗我。”


    裴璣笑容漸斂,思量一番,麵色微沉。


    從正堂出來後,裴璣將何隨與沈淳二人召到了書房,如此這般交代一番。


    等沈淳出去後,何隨遲疑道:“世子擔心楚圭是衝著王爺去的?”


    “有這個可能,還是防著的好,”裴璣說話間看向何隨,“去撥些護衛來,讓他們自今日起去外頭守著後院院牆。”


    “啊?”何隨瞪大眼,“世子怎忽然想起這一茬兒了?”


    楚明嵐這幾日都夾著尾巴做人。自從那迴她給範循下藥未成後,她開始認識到這個表哥的可駭。


    那晚他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眼中漫布殺氣。隻他最後終究停了手,大約多少還是顧忌著她的身份。


    他後來緩過來後,讓她脫掉外麵的衣裙,隻剩中衣,隨即拎來馬鞭便狠抽了她一頓。她身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疼得當場昏死了過去。


    他卻仍不肯罷休,一盆冷水潑醒了她,抬手啪地打碎了一個茶杯,冷著臉讓她跪到碎瓷片上。尋常跪在地上尚且疼痛,何況是直直跪在碎瓷上。她嘶啞著嗓子哭求他,發誓再也不敢了,但他無動於衷。


    她身上隻穿一層中衣,幾乎沒有任何緩衝,剛跪上去就疼得冷汗直流。


    範循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我說了與你各自為居,我不管你,你也不要來幹涉我,但你卻偏要撞上來。”他慢慢俯身盯著她,“居然算計到我頭上來了。你該慶幸你沒得手,否則……”


    她疼得渾身顫抖不止,慘白著臉抬頭看他,正瞧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陰狠。


    她其實不太明白他為何反應如此激烈,她不過是想和他做夫妻而已,他們本就是夫妻。


    難道真是因為心裏念著楚明昭楚明玥兩個?


    楚明嵐都有些糊塗了,他到底喜歡哪個?千秋節那天,他急匆匆跑來要跳下水救人,但楚明玥和楚明昭都在水裏,她當時也摸不清他是想救誰。


    不過想到他寫的“日月昭昭”四個字,她又覺著他大概是看楚明昭越長越美,從楚明玥身上移情別戀了也未可知。


    那晚之後,她再不敢跟從前一樣有事沒事往他跟前湊了。範循從前在她心裏是個溫雅公子,她沒想到他會有這樣心狠手辣的一麵。


    她被折磨得渾身上下都是傷,膝蓋更是血肉模糊,養了幾日才能走路。然而範循威脅說不要讓外人瞧出來,是以千秋節那日,她都不敢和眾人坐在一起。


    然而她實則仍舊心有不甘。她若是認了命,將來隻能等著被休棄,她這輩子就完了。但她再不敢去跟範循硬碰硬,她這些日子思量下來,覺著她該從她婆母身上下手。可任憑她如何討好,蘇氏始終都不怎麽待見她。


    國公府這幾日都忙著籌備出征之事,蘇氏不想讓兒子跟去,打仗太兇險了,哪有留在京城坐衙門妥當。


    這日,楚明嵐來給蘇氏請安時,正遇見同來請安的範循。


    母子兩個正說著話,楚明嵐不敢打攪,行了禮便退到了一旁。


    蘇氏問起範循請纓的緣由,範循答說是想曆練曆練,並說這也是祖父的意思。蘇氏似明白了什麽,按了按額角轉了話頭。


    但楚明嵐不明白,她不明白範循為何要那麽拚。然而她也不敢問。


    “初四是臨邑王生辰,柬帖都發來了,你去不去?”蘇氏看向兒子。


    範循眼眸幽深,脫口道:“去。”


    蘇氏搭他一眼,道:“這會兒不嫌工夫緊了?”


    範循微微笑笑。


    楚明嵐暗裏捏緊了帕子。


    他根本就是想見楚明昭。


    楚明嵐心不在焉地在蘇氏那裏坐了半日,迴到自己院子後,叫來春杏,問楚明玥迴郡王府沒有。


    春杏點頭道:“聽說前日便迴了,這迴郡王做壽,也是二公主經手的。”


    楚明嵐看了看外間的日頭,深吸一口氣,道:“去備馬車,我要去一趟郡王府。”


    楚明昭如今是比較清閑的,府上就她跟裴璣兩個,庶務不多,她有大把時間去研究菜譜。但她近來都沒那個閑心,她得琢磨給裴璣送禮的事。


    日頭正高,楚明昭正伏案描著花樣,忽聽外頭丫頭婆子喊“世子”,當下一驚,忙忙將桌案上的東西一股腦掃到懷裏塞給巧雲,讓她快些拿走。


    裴璣進來時,就瞧見楚明昭優哉遊哉地拿銀簽子簽著切成小塊的西瓜往嘴裏送。


    “別吃了,”裴璣笑吟吟地遞給她一封帖子,“我方才迴來時正遇見前頭的小廝來送這個,你快看看。”


    楚明昭接過打開一看,立時被西瓜汁嗆了一下,驚喜道:“真的假的?”


    ☆、第34章


    帖子是江陰侯府上的小廝送來的,上頭說楚明婉有了身孕。


    楚明昭當下命人備了禮,與裴璣一道往江陰侯府趕。


    楚明婉久不得孕,如今驟然有了好消息,一時歡喜得沒入腳處,見著楚明昭時,拉了她的手,眼圈便微微泛紅。


    少刻,顧氏也到了,握著楚明婉的手問長問短,喜不自勝。


    楚明婉看著母親,笑道:“上月癸水沒來,我還道是推遲了,畢竟從前空歡喜的迴數太多了,不想這迴是真的。”


    “我之前怎麽說的來著,”楚明昭笑著道,“說不定這個郎中高明,姐姐就能如願懷上了。”


    邢氏亦是喜上眉梢,迭聲道:“祖宗保佑,總算懷上了,我方才猛可地聽說婉姐兒有了,一時真是喜得了不得。”


    丫鬟瓔珞提著食盒路過楚明婉的院子時,略往裏張了張,旋又轉去了宋嬌院子。


    宋嬌正窩在床上生悶氣。


    母親雖然禁了她的足,但那日那個曹國公府的二夫人帶著她兒子過來,她纏了房裏的奶-子丫頭半天,最後終於偷溜出來,躲在湖山後麵瞧見了那李四公子的容貌。


    若是單拎出來看,他生得倒也算俊俏,但與裴璣相比的話,實在差得太遠。


    她當時眼看著母親跟那二夫人提起了做親的事,唯恐這門親事成了,當下衝出去吵嚷著說她才不要嫁這樣的。那二夫人一臉尷尬地領著那位李公子走了,母親陰沉著臉瞪她半晌,然而終究是舍不得責罰她,隻是又將她關進了自己院子。


    後來母親又請了景川侯家的大夫人來,但生怕她又胡鬧,那天派了自己的陪房媽媽並一屋子婆子丫頭看著她。


    她不用想也知道,那景川侯家的徐公子容貌肯定不會多麽出色。


    她嫁不了王世子,難道還嫁不了一個相貌特出的夫婿麽?她憑什麽要被楚明昭死死壓著呢?


    瓔珞見自家小姐猶在氣悶,不禁輕歎一聲。


    小姐自打上迴見過襄世子一麵後,便心心念念要尋個那等容貌的,但這談何容易,世間有幾個那樣的?況且又要身份貴重。


    小姐是被闔府上下嬌養著長大的,不止侯爺侯夫人寵著,就連房裏的丫頭奶-子們也都是心肝肉一樣地捧著,眼下她這樣不吃不喝地悶著,她們也是心焦。


    “姑娘,好歹吃些墊墊吧,若是餓壞了身子可怎麽好。”瓔珞上前輕聲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唯妻是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的挽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的挽留並收藏唯妻是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