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璣低低應了一聲,低下頭湊過去在她嘴唇上輾轉廝磨片刻,凝著她道:“我自然知道太冒險,但我不可能不救你。我現在倒挺慶幸父王對我的嚴苛。”


    楚明昭目露疑惑:“此話怎講?”


    裴璣垂眸沉默俄頃,道:“說來話長。”


    楚明昭見他似乎不想說起此事,便有意岔了題:“世……夫君那晚說讓我離我三哥遠一些,到底為什麽?”說著腦中靈光一現,蹙眉道,“他不會就是那個想殺我的……”


    “不是他。或者說,就我目前查到的來看,不是他。”


    楚明昭一怔:“那夫君為何說他絕非善類?”


    裴璣曼聲道:“楚懷謙是個有野心的人,他可不甘心當個黌門監。”說話間笑了笑,“他與你表哥的私交頗好,你不知道吧?”


    “表哥?我哪個表哥?”


    正此時,兩人忽聞一陣喧囂的馬蹄聲浩蕩湧來。循聲望去,便見範循帶著一隊羽林衛策馬奔來。


    裴璣笑了一聲:“說曹操曹操到。”


    楚明昭先是驚訝,旋即有些不解,即使楚懷謙與範循私交好,那也不奇怪,世家公子之間的結交再正常不過,範循家世好又是表兄,楚懷謙與他攀交也算是無可厚非。裴璣為什麽由此認為楚懷謙絕非善類?難道楚懷謙其實知道範循的真實稟性?


    不消片時,範循便率先到得近前。他適才遠遠的就看見楚明昭依偎在裴璣懷裏,已覺刺目,如今到了跟前,瞧見楚明昭一張芙蓉麵還微微透著紅,當即就想到兩人可能剛溫存過,心裏登時一陣堵。


    他又看向兩人所乘頭口。


    那是他的馬。


    若非裴璣搶了他的馬,如今坐在楚明昭身後的人就是他。


    範循握韁繩的手攥了攥,沉下一口氣,看向楚明昭,關切道:“表妹沒事吧?我找了表妹許久。”


    “沒事,”楚明昭不欲與範循多言,說罷便抬頭對裴璣道,“我們迴去吧。”


    裴璣笑著應了聲,旋看了範循一眼:“瞧姐夫滿頭大汗的,真是辛苦了。哦,還有,這迴真是多虧了姐夫的馬。待我迴去便還與姐夫。”


    範循陰惻惻地盯著裴璣。


    裴璣不以為意,摟緊楚明昭,催動馬匹,擦著範循的衣袖飄然而去。


    折返後,裴璣見楚明昭神色懨懨的,正要翻身下馬抱她去休息,一轉頭就看到楚明嵐正站在不遠處的草地上與楚明玥說笑。


    差點害人墮馬,如今居然還有閑心言笑。


    裴璣本就要尋她算賬,見今心頭怒火更甚,當下冷聲一笑,調撥馬頭便衝了過去。


    楚明嵐聽到宮人此起彼伏的驚唿聲,一迴頭就看到裴璣縱馬徑直朝她衝來。她嚇得臉色一白,一麵躲一麵喊道:“襄世子你幹什麽!”


    裴璣扯轡勒馬,唰地一下抽出馬鞭,森森冷笑道:“自然是讓三公主長長記性。”話音未落,揮起鞭子就倏地一下衝楚明嵐狠狠抽去!


    楚明嵐沒想到他會有此舉,一時躲閃不及,被鞭梢甩到了手臂上,登時傳來一陣砭骨的疼。


    “你瘋了不成!我可是公主!”楚明嵐還沒來得及去捂傷口,就見裴璣又是一鞭揮來,頓時尖叫連連,“來人啊!快來人攔住他!”


    四周沒有護衛,隻有幾個宮人。然而裴璣來勢洶洶,宮人們嚇得腿軟,根本不敢近前。


    裴璣這一鞭落到了她背上,將她的紗衫都抽破了一個口子。楚明嵐疼得冷汗直流,情知裴璣此舉是為楚明昭,心下不忿,大唿道:“楚明昭不是好端端的麽!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發什麽瘋!”


    裴璣不理會她。他想起適才的驚險便後怕不已,又思及楚明昭白白受的這場罪,目光愈加冷沉,掄起鞭子又抽了過去!


    楚明嵐嚇得喪魂失魄,怕被他抽到臉,抱著頭在草地上沒頭蒼蠅似的狂奔亂竄。但裴璣騎著馬,又精於控馬,時刻如影隨形,楚明嵐根本躲不開他。


    楚明玥在一旁看著看著,忽然笑了笑。


    她這小叔的馬上功夫真是了得。


    裴琰、宋憲與陸衡三人正在不遠處比試騎射,忽聞楚明嵐震天響的慘叫聲,俱停了下來,困惑地麵麵相覷。


    裴琰隱約聽到楚明嵐喊“裴璣你瘋了”雲雲,暗笑他這弟弟不知道又在做什麽,當即道了聲“咱們去瞧瞧吧”,當先打馬趕過去看熱鬧。


    宋憲知楚明嵐與楚明婉姐妹兩個不和,本不想管這種閑事,但裴琰過去了,他也不好幹在這裏待著,略一遲疑,也策馬走了。


    陸衡見兩人都走了,覺著自己不去都不好意思,於是也催馬跟上。


    裴琰趕到時,楚明嵐已經跑得發髻散亂、衣衫不整,狼狽萬狀。裴琰詢問了楚明玥,方知事情始末,禁不住笑了一下。


    他這弟弟是個睚眥必報的,尤其對身邊親厚之人護得緊,楚明嵐差點害他媳婦墜馬,他沒抽死楚明嵐就算是手下留情。


    楚明玥見裴琰隻是看著,不由道:“郡王不去攔一攔?”


    裴琰直搖頭:“我可不敢,阿璣明顯是惱得狠了,那鞭子可不長眼。”


    裴琰深知裴璣的厲害,眼下能瞧得出他其實手上有分寸,不然楚明嵐見今哪還有命亂跑。


    宋憲與陸衡也不想冒險上前,隻是坐在馬上看著。


    在場竟無一人上去施以援手。


    不一時,範循也策馬趕了迴來。


    楚明嵐看到範循如見救星,大喊著“夫君救我”,就朝他奔了過來。


    範循卻冷笑一聲,調轉馬頭朝著宋憲等人立馬處奔去,心裏隻盼裴璣趕緊抽死她才好,他丟不起這人。


    楚明嵐見範循非但不救她,還躲避開來跟著眾人一起看熱鬧,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殿內眾女眷聽見動靜,也紛紛趕出來查看。


    範希筠今日是跟著她三哥和三嫂來的,如今看到如此光景,不禁錯愕,三哥居然不管三嫂?


    她又聽三嫂嘶聲大喊“襄世子快停手”,遂轉眼去看那禦馬追著三嫂抽的少年。


    少年風姿華茂,氣度特出,比頭頂的金烏更耀眼。


    原來他就是襄世子。


    範希筠這是頭一迴見裴璣,驚豔之後,眼底又沉澱出一抹沉思之色。


    楚明嵐此刻已經幾乎跑斷腿,連嗓子都喊啞了,開始一疊聲地跟裴璣求饒。


    楚明玥掠視了眾人,又看向麵色沉冷的裴璣,低頭笑了笑,突然緩步走上前,一麵去拉楚明嵐,一麵對裴璣笑道:“小叔消消火兒,五妹妹也是無心的,都是自家人,小叔何必……”


    楚明嵐見最後竟是楚明玥出來救她,心中感動,趕忙躲到楚明玥身後。


    裴璣不等楚明玥把話說完,便冷笑道:“無心?卻才若非我趕過去,昭昭或許連命都要搭到她手上,一句無心就算了?何況她根本毫無悔意,辦了這等事居然還沒事人一般地說說笑笑!”


    楚明嵐小聲辯白道:“就算我做錯了事,難道還不能笑笑了?我不過是在跟四姐姐說話而已。”


    楚明玥迴頭低斥道:“五妹妹少說兩句。”又迴頭看向裴璣,“小叔就當是給我個麵子,饒了五妹妹這一迴吧。”


    裴璣挑眉道:“大嫂還是快些讓開的好,不然我連大嫂一起打。”


    楚明玥聞言便笑了:“連我一起打?小叔確定麽?”說著便故意擋在楚明嵐身前,直直迎視著裴璣。


    楚明玥篤定裴璣下不去手。


    裴璣早看不慣楚明玥這副自以為是的做派了,當即揚起鞭子就抽了下去!


    楚明玥在看到他抬起手的刹那,還以為他不過是虛晃一槍,所以根本沒躲,待到他一鞭子落下來,手臂上傳來劇痛時,她才意識到裴璣是真的要打她。


    她疼得臉色一白,捂著開始往外冒血的傷口,不可思議地看向裴璣:“你竟然打我?”


    裴璣好笑道:“我不是提醒過大嫂了麽?是大嫂執意不聽。”


    裴琰見裴璣連著楚明玥一起打,不禁驚異。然而他猶豫片晌,終究是沒有上前去護楚明玥。


    楚明昭覺著楚明玥的言行有些奇怪,尤其這句“你竟然打我”的質問,好似她與裴璣交情匪淺一樣。


    楚明昭詫異地看向裴璣。


    裴璣隻看她的眼神便知道她的心思,當即在她耳畔低聲道:“不要想偏,等迴去我細細與你解釋。”


    楚明昭知曉楚明玥的為人,又聽裴璣這樣說,意定是有什麽隱情,衝他點了點頭。


    楚明玥見兩人在馬上竊竊私語,似是想到了什麽,神色倒是漸漸恢複如常,隻望向楚明昭:“六妹妹瞧了這半晌,怎也不勸勸小叔?”


    楚明昭笑道:“敢情險些墮馬的不是四姐姐。那四姐姐既已知事情原委,卻才為何不勸勸五姐姐,讓她知些利害輕重?四姐姐方才在與五姐姐說笑什麽呢?”


    楚明玥臉色十分難看,一時說不出話來。如今她騎虎難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忍著手臂上的疼疼思想片晌,隻好又看向裴璣:“那小叔要怎樣才肯饒了五妹妹?”


    裴璣瞥了一眼渾身狼狽的楚明嵐,估摸著打得也差不多了,便道:“讓她給昭昭賠罪。”


    楚明嵐自當上公主後便在楚明昭跟前傲慣了,此刻真是一千一萬個不情願。但她看了看裴璣手上的鞭子,又縮了縮脖子,猶豫半晌,咬了咬牙對楚明昭道:“姐姐對不住六妹妹,六妹妹莫見怪。”


    裴璣甩了甩手裏的鞭子:“不該行個禮麽?”


    楚明嵐瞪大眼:“讓我給她行禮?!”


    “你雖是公主,但昭昭是世子妃,身份幾乎相當,你給她行個禮怎麽了?何況是三公主有錯在先。”


    楚明玥見楚明嵐僵著不動,朝她使了個眼色。


    楚明嵐臉色漲紅,磨蹭片刻,才不情不願地朝著楚明昭屈膝一拜:“六妹妹對不住。”


    裴璣冷笑一聲,這才手腕一轉收了鞭子。


    楚明嵐如蒙大赦,當下便被宮人攙住,跟著楚明玥上藥去了。


    裴璣不再理會那二人,隻低頭跟楚明昭輕聲耳語道:“你手上還有傷,我去幫你處理一下。”


    楚明昭笑著點點頭:“嗯。”


    兩人正要調馬折迴,楚圭領著一眾從人浩浩蕩蕩過來了。


    楚明嵐這迴傷得不輕,有些傷口已經與衣衫粘連在了一起,請了兩個隨行的官姥姥來處理傷口時,慘唿連連。


    楚明玥隻手臂上一處傷,但裴璣那一鞭抽得明顯是沒給她留半點情麵,傷口血肉綻開,上藥時也是疼得她直抽氣。


    待兩人的傷都處理完,楚明嵐疼得趴在床上起不來,咬牙切齒道:“裴璣簡直是個瘋子,連我們都敢打!他就不怕父皇治他的罪麽?”


    楚明玥笑了兩聲,道:“父皇不會追究他的。我看他就是料定父皇不會追究,才敢如此。”


    楚明嵐一愣:“為什麽不追究?”又補道,“我也就算了,姐姐遭此橫禍難道父皇也不管不問?”


    楚明玥心裏冷笑,什麽橫禍,我還不是被你連累的。


    她們父皇當然不會追究裴璣的罪責,因為他如今正是對裴璣客氣以待的時候,不會因為兩個女兒被打而打亂自己的計劃。何況這件事本就是楚明嵐理虧。


    但這些,楚明玥懶得與楚明嵐多解釋,隻是道:“妹妹別問了,也不要去父皇跟前告狀。”


    楚明嵐一口悶氣憋著,捶了捶床,恨恨道:“難道我們就白白被打了?我這身上都不知會不會落下疤……”說著便伏在枕頭上低聲嗚咽起來。


    楚明玥低頭望了望自己手臂上裹纏的一圈圈的紗布,慢慢道:“妹妹哭什麽,再過陣子,不就是母後的千秋節了麽?”


    楚明嵐一愣抬頭:“姐姐什麽意思?”


    楚圭聽裴璣講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後,果真沒有問罪,反好言安撫裴璣,讓他消消氣,又寬慰楚明昭一番,命隨駕太醫給她送了傷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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