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修齊見他一臉不信,長歎一息,正色道:“敬之可莫要聽信什麽謠言,襄世子不僅長相沒得挑,而且允文允武,人品質性也是一等一的好啊!敬之難道還不信我的眼光麽?”


    楚慎額角青筋直跳,心說你就見過他兩麵,打哪兒看出來他文武雙全人品還好的?


    蘇修齊仿似沒看到楚慎的神情,徑自坐到他對麵,便開始滔滔不絕地幫他分析這門親事的有利之處,跟著喝幾口茶潤潤嗓子,又開始細數襄世子的好,直將裴璣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楚慎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在對麵口若懸河,幾次想要出聲打斷,然而蘇修齊說得實在太投入,且說且潤喉,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


    楚慎硬生生坐著聽他說了半個時辰,直到蘇修齊桌上那壺茶見了底。


    蘇修齊晃了晃茶壺,“哎呀”一聲,皺眉道:“這麽快就喝幹了。哎,敬之稍等,我再讓小廝去添一壺來,我繼續與敬之詳說啊!”


    楚慎嚇一跳,忙出言作辭,起身就要走。


    蘇修齊上前幾步有意擋住他去路,笑道:“敬之可還對襄世子有什麽誤會?”


    楚慎扶額,一時語塞。若非覺著實在不可能,他真要認為蘇修齊收了襄世子的好處了。


    蘇修齊歎道:“我看敬之一時間也是難以轉意,那不如這樣,敬之直接去拜會襄世子,解鈴還須係鈴人,讓襄世子親去請聖上收迴成命,比誰去張這個口都管用。”


    楚慎心覺這簡直比去求楚圭還不靠譜,聞言隻是搖頭。


    蘇修齊卻抬手撚須,笑得意味不明:“我瞧襄世子是個極通情達理的,敬之何妨一試?”


    裴鼎與裴璣兄弟兩個一道送走了齊王、蜀王等親王。迴到十王府時,裴璣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轉頭就要跑的肅王,笑道:“皇叔,如今諸位皇叔伯們走了大半,這裏眼看著就空下來了,想來皇叔更覺枯乏無聊,我打算多抽些工夫去皇叔那裏串門,皇叔歡迎麽?”


    裴鼎聞言直覺腦仁兒跳著疼,連連擺手道:“阿璣還是專心籌備婚事吧,不必顧著我。”


    “誒,我還沒那麽忙,”裴璣別有深意地笑道,“連聖上都知道咱們叔侄親厚,特意令皇叔留下來觀禮,我可不能輕慢了皇叔。”


    裴璣此話暗指楚圭也將肅王視為眼中釘,防著他與襄王聯手。將來楚圭對付襄王,也必然不會放過肅王。


    裴鼎自然明白這些,但他仍舊隻想交兵權求安逸,他的顧慮太多。


    何隨在一旁看得暗暗歎氣,心道肅王您這是非要世子綁了您寶貝兒子來才肯就範啊!


    正纏攪間,立在一旁看了半天熱鬧的裴琰忽然笑了一聲:“阿璣快放了皇叔吧,看誰來了。”


    眾人循著他目光望去,便見楚慎著一身麒麟補子員領,正微沉著臉往這邊走來。


    裴琰一看見楚慎那架勢就忍不住笑,這明顯就是連衙門裏那身行頭都來不及換就跑過來找裴璣算賬的勢頭啊!


    裴鼎見裴璣果然鬆了手,心道老丈人出馬就是不一樣,沒準兒他那未來媳婦也是專門來降他的!


    楚慎走至近前,兩廂人各自敘了禮,楚慎便提出要與裴璣借一步說話。


    裴琰有心看裴璣吃癟,剛要尋個由頭跟著往裴璣院子裏去,突然想起那隻鎮宅的死鳥,臉上的笑登時一僵,步子硬生生頓住,轉身便辭了眾人跑了。


    禦花園涼亭內,楚明玥正與楚明嵐對坐著臨帖,宮人突然來報說皇後到了。


    蔣氏一來便笑著讓楚明嵐先迴景陽宮,楚明嵐笑著應是,命春杏等人捧了自己帶來的物件,屈膝行禮退下。


    楚明玥望著楚明嵐的背影,輕嗤一聲,對蔣氏道:“母後是不知道,自打父皇將她指給表哥,這丫頭的尾巴就翹起來了,說話也敢不順著我了,卻才我讓她歇會兒再練,她還不肯呢,倒顯得她多勤快似的。就她那一手爛字,再練個十年八年也入不了表哥的眼。”


    蔣氏喝了口玫瑰鹵茶,道:“她還不是以為自家好運來了,從前求也求不來的見今一下子有了。她也不想想循哥兒瞧不瞧得上她。”


    楚明玥抿唇笑道:“表哥也是個沉得住氣的,女兒還以為他會當著父皇的麵推拒。”


    “循哥兒是個聰明的,曉得陛下是定要嫁個公主給國公府的,推也推不掉。就是可憐循哥兒等了你這麽些年,最後卻是一場空,”蔣氏見女兒麵上並不見多少遺憾,不禁盜,“姐兒難道真就一點也不喜歡循哥兒?”


    楚明玥笑道:“要說一點也不喜歡,那也說不上,畢竟他苦等我五年。但也並不是非他不嫁,女兒隻是覺著他尚算不錯,是個可以嫁的。不過若真是要換個人嫁,女兒也沒異議,隻要不差就成。”


    “姐兒的眼光就是高,循哥兒那樣的都不能令姐兒傾心,”蔣氏呷了口茶,笑道,“那臨邑王也是個有福的,這迴真是撿了個漏兒。”


    楚明玥撫了撫水鬢:“襄世子會後悔的。”


    蔣氏與女兒說笑一迴,道:“得了,母後來與你說一聲,禮部今日已將你和臨邑王的婚禮儀注進呈與你父皇了,親迎日定在下月初二。”


    “這麽快?”


    “你父皇催得緊,下頭的人自然利索得多,揀的也是最近的吉日。”


    “那襄世子的呢?”


    “哪能一下全擬出來,自然是先緊著你的來,你不嫁,底下那兩個怎好意思嫁,”蔣氏笑道,“府第也選好了,裏頭的東西都是現成的,隻趁著這半月稍加修整一番便全齊了。”


    楚明玥勾唇笑道:“也不知父皇給襄世子預備的府第在哪兒,迴頭與六妹妹住間壁才好,大家湊一處才熱鬧。”又想起裴璣那句“大嫂請自重”,不禁笑得更深了。


    她這未來小叔如今也不知在想什麽。


    楚慎雖極力要推掉親事,但也並不想得罪襄世子,是以盡量將話說得婉轉。他繞著圈子說了兩刻鍾,終於將意思達盡了,深吸口氣,看向襄世子,忐忑地等他的答複。


    自打楚慎入座開始陳說,裴璣便很少開言,隻在一旁認真聽著,偶爾於必要時應答一兩聲,此刻見楚慎言訖,又一臉不安地看著他,裴璣沉默片晌,輕歎道:“我問一句,您說的這些,是令愛的意思麽?”


    楚慎被問懵了,張口就道:“她才多大,哪能想這麽些。”


    裴璣點點頭:“那看來您尚未征詢於令愛。”又頓了頓道,“我自認還算通情達理,絕不強人所難。”


    楚慎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當下大喜過望:“世子答應去麵聖退婚了?”心裏直道,原來襄世子這麽好說話,早知如此就早些來找他了。


    裴璣卻搖頭道:“不不,您會錯意了,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強令愛所難,畢竟要嫁我的人是她,您說對吧?”


    楚慎怔住。


    “那這樣吧,”裴璣繼續道,“您迴府之後,去問一問令愛的意思,若她也不答應,那我決不強求,一定立等去麵聖,退了這門婚事。”裴璣見楚慎若有所思,又微笑著補充道,“不過您不能轉達,若她真不願嫁我,我要她親自來與我說。”


    楚慎心道這還不好辦?當即歡歡喜喜地應下,忙忙作辭走了。


    何隨進來時正看見楚慎一臉喜色地出去,不由詫異地看向裴璣:“世子順了他的意?”


    裴璣搖頭,旋將方才兩人的對話大略說了說,何隨聽得直笑:“您老丈人想得太簡單了。”又想起正事,斂容低聲道,“世子給王爺的信已經送出去了。”


    裴璣輕歎道:“父王知道我與大哥都要娶媳婦了不知會否欣慰。我總覺父王會送份大禮過來。”


    何隨心道我也這麽覺得。複又想起楚慎那件事,不禁笑道:“世子就不怕楚姑娘真的來找您讓您退婚?”


    裴璣低頭喝了口木樨茶,哼了一聲:“她倒是來試試看。”


    自皇帝的旨意下來後,楚懷禮與楚懷定兩兄弟便急得抓心撓肝的。趕到聽說楚慎帶迴來的消息時,兩人都是一喜,父子三人當下便去了玉映苑。


    楚明昭彼時正在用飯,聽明白父兄的來意後,略頓了頓,隨即搖頭道:“我不去。”


    三人萬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立時傻眼,麵麵相覷。


    楚慎讓兩個兒子先出去,又讓丫頭婆子們退下,跟著便跟楚明昭曉以利害,苦口相勸起來。


    楚明昭聽著聽著,忽然道:“爹爹不過是怕將來撕破臉後襄王兵敗,是不是?可我覺得即便襄王將來真的起事了,也是能贏的。”


    楚慎蹙眉道:“你一個女兒家哪裏懂得這些。”


    楚明昭低頭咬了一口鬆花餅,慢慢道:“女兒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楚慎其實也覺著若將來兩廂撕破臉,楚圭的勝算並不大,但將來的事誰說得準呢,何況是拿自家女兒來賭,他不可能願意冒這個險。


    “爹爹有沒有想過,我嫁給襄世子,對咱們家來說好處多多,若將來襄王贏了,咱們家就可以免災,不然……”


    “就算襄王贏了,難道襄世子一定會保咱們家麽,”楚慎沉下臉,“說難聽點,他到時候廢了你的正妃之位將咱們家推出去平眾怒倒是更省事些。”


    楚明昭腦海中浮現出當年那個救她於危難的小哥哥,垂眸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楚慎急道:“你不過才見他一麵,怎知他是怎樣的人?姐兒可想好了,如果賭輸了,你後半輩子可就全毀了!咱們家不需要姐兒去這樣賭,姐兒安安穩穩嫁給文倫,才最妥當。”


    楚明昭低頭攪了攪碗裏的銀魚鮓湯,突然覺得她後半生的福禍榮辱全係於眼前這件事上。


    她緘默良久,聽父親又催促她去找襄世子,想了想,踟躕著道:“那讓我再想想。”


    “行,”楚慎又加籌碼,“還有一事姐兒要想好,襄世子將來是要承襲爵位的,他身邊不可能隻你一個女子。”


    楚明昭拿羹匙的手僵了僵,旋又微微蹙眉:“不對啊,爹爹確定我的意見有用麽?我怎麽覺得三叔已經選定了我,即使是襄世子去說也不會再改。而且,襄世子真的肯去逼著三叔朝令夕改麽?爹爹……爹爹會不會被騙了?”


    信國公府內書房裏,範循坐在紫檀描金羅漢床上閉目養神。


    有些事需要從長計議了。


    隻是楚明玥的事可以暫緩,而楚明昭的事卻不能拖。


    他還是不能容忍楚明昭嫁給別人。


    他現在真想殺了襄世子了事,但襄世子不是魏文倫,沒那麽好下手。況且襄世子眼下不能死,他若真的殺了他,恐給自己招禍。


    那麽,隻能選那個無奈之舉了。


    範循忽地睜眼,幽暗眸底迸射出瘋狂的炎火,嗓音卻輕柔似低喃:“昭昭不要怪我狠心,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經過納采、問名、納吉、納徵、發冊等先期儀程,彈指間便到了臨邑王的親迎日。


    四月初二這天,楚明昭本該與顧氏一道入宮,但顧氏近日染了風寒,這日也不見好,便不與她同去了。


    楚明昭知道今日長姐也會去時十分歡喜,與顧氏說可能會晚些迴來,她想和長姐說說話。顧氏笑嗔她幾句,讓她別耽擱得太晚,又囑咐了些瑣碎,這才放她出門。


    楚明昭坐到馬車上後便開始暗自忖量事情,然而她漸漸發現似乎不太對勁。


    今日馬車走的時間好像太長了些,而且馬車外人聲漸稀。


    她突然問巧雲:“現在到哪兒了?”


    巧雲經她這一問也意識到不對,扭頭掀簾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姑娘!咱們這……這是正往……”


    對麵的水芝往外一看也嚇了一跳:“姑娘,這是出城的路!”


    楚明昭麵色一沉,上前挑起湘簾看時,馬車已經駛出了城門,正往郊外飛馳。


    巧雲與水芝兩個死命捶打車廂壁,掀起簾子大喊讓車夫停車,但車夫恍若未聞。


    楚明昭盡量使自己保持冷靜,腦中思緒飛轉。


    跳車是不可能的,以這樣的行進速度,跳下去會先被摔死。但如此下去,這車夫不知會將她們帶到哪裏。


    她一顆心漸漸涼下來,麵色煞白。


    她突然想,會不會是當年那個對她下過兩次殺手的人又一次出現了呢?


    那種可怖的死亡經曆再度襲上心頭,楚明昭有些唿吸不上來,手指扣緊簾子,指節泛白。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妹紙留言問親王世子郡王啥的,我在這裏集中解釋一下哈(以明代為參照)。


    世子是親王爵位的未來繼承人,親王的嫡長子年及十歲時封為世子(有嫡立嫡,無嫡立長),親王的其他兒子皆封為郡王。


    也就是說,除了繼承人之外,親王的其他子嗣皆降等世襲(皇帝、太子和親王之間的關係同理,皇子之中除太子之外其餘封親王)。


    順道說,親王與郡王雖然隻差一個等級,但待遇差了很多很多……這體現在歲祿、府製等各個方麵,比如親王歲祿是一萬石,郡王歲祿卻隻有兩千石……


    另外還有亮點。


    芝蘭玉樹是比喻德才兼備有出息的子弟,形容內在。所以蘇修齊誇世子芝蘭玉樹,老丈人聽了一臉懵逼。


    儀注指儀節,婚禮儀注就是指婚禮的具體流程,什麽日子行什麽禮。婚禮儀注由禮部擬定,內容十分詳盡。古人的婚禮繁瑣,尤其皇家,六禮並非一天過完,各個環節基本都是挑日子進行的,所以皇子王孫們結個婚曆經一到兩個月都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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