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瞑一閃而逝,花九咬牙去追,被風邪擋住去路,任憑她怎麽閃躲,風邪都比她更快,強硬的將她攔在院子中。


    小邪子死的時候是結丹中期修為,現在的風邪恐怕修為比那時更高,之前是玩鬧,現在卻是動真格的。


    花九急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後背一痛,被風邪一爪拍在地上。


    “你說不會傷害我,可你殺了他們就是在傷害我!是比殺了我更殘忍的傷害!”花九委屈道。


    風邪走到花九麵前,將爪子伸到她麵前想要拉她起來。


    “狸花,你為什麽就是不明白呢,我殺他們也是為了你啊。”


    啪!


    花九狠狠拍開風邪的爪子,眼淚落在雪中,她狠狠的盯著風邪道:“我再說一次,我不是狸花,我是花九!”


    風邪跪坐在地上,袖子裏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怕嚇到花九,臉上仍舊帶著溫和的笑容,隻是眼神變得越發哀傷。


    “他們有什麽好的?他們沒有我們壽命長,沒有我們天賦高,就算我今天不殺他們,他們也遲早會死。死於壽元耗盡,死於天災人禍,死於天劫,甚至死於他們人類之間的互相傷害!那個時候,你的痛苦隻會比現在更強烈!”


    花九淚眼朦朧,揚起頭看著風邪問,“為什麽?”


    風邪用袖子小心的幫花九擦去眼淚,“因為你跟他們相處的時間太長了,你擁有的和他們相關的記憶和羈絆太多,多到在他們死亡的一瞬間,所有記憶和羈絆都變成痛苦時,你根本承受不住。因為記憶和羈絆太多,你要花費更大的力氣去支撐自己,花費更多的時間去遺忘,花費更多的精力去填補因他們而空洞的內心。”


    風邪按住自己的心口,“就像,我一樣。”


    “小邪子,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花九無法理解,因為他曾經每天掛在嘴上的那個男人嗎?那個被他殺死的‘爹’?


    “狸花,你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我隻想保護好你。我不想有一天,你看到那些你認為的朋友在麵臨選擇時,拋棄你而選擇他們的同類,我不想你經曆那樣的痛苦。所以我要提早為你斬斷這一切根源,你現在的痛苦隻是暫時的,那些記憶和羈絆,我會為你抹去它,我來陪伴你,治愈你。就算我們有一天也會分別,但我還有七條命,我一定會死在你後麵,由我來承受分別的痛苦,而你,會一直幸福下去。”


    花九不住搖頭,哽咽道:“我不要……”


    風邪的眼淚懸在眼角,他笑道:“狸花,我其實可以暗地裏殺死他們所有人,可是我不想讓欺騙的種子埋在你心裏,到後來一發不可收拾,我想讓你明白我做這一切的原因,我還是曾經那個對你無條件坦誠的小邪子啊。”


    花九爪子扣進雪中,“不,你不是,我要從前那個三天兩頭騙我說他是妖王轉世,騙我說他不逃隻是因為懶,騙我說他不餓不疼不難過的小邪子。”


    風邪仰頭閉眼,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他唇角的笑容也逐漸消失。


    “狸花,你會明白的,總有一天。”


    花九看著麵前這個比風雪更讓她覺得冰冷的小邪子,心裏的溫度也一點點被他腐蝕。


    “花九,別人我管不了,但是我呂萌萌跟你保證,我這一輩子都不用妖獸煉製的法器,我就不相信我不用法器走不到最後。”


    “刻畫魔紋能保護花九嗎?能我就刻,疼也不怕!”


    “這是花九的魚幹……你不能吃……”


    “大腦斧,蘿卜!”


    “下午師父出去以後,你偷偷到廚房來尋我,我給你留了三條鐵背魚。”


    “二師姐,這‘明心淨塵丹’請你務必收下,否則滿堂可要愧疚死了。”


    “乖孫女,有沒有想祖父啊?”


    “狗東西,老頭我就不信你能忍住一輩子不跟老頭我學劍。”


    “胖九,以後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萬一你撐不下去也沒關係,老道這麻辣魚幹沒有,白麵饅頭倒是能管夠!”


    一團火焰驀地在花九心中燃起,驅散那剔骨的冰寒,耳邊充斥著各種暖心的聲音,一張張或笑或怒的臉在眼前閃過。


    一想到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這些人,聽不到這些話,她心裏就疼得想要就此死去。


    是,她一直都知道,沒有人能陪她走到最後,她也從來不敢去想分別的那一天,她對這些人這些羈絆已經無法割舍。


    即便,以後可能真的隻會在她心裏留下痛苦,她也不想割舍!


    花九捏著脖子上的銅錢,想起老道士那十年間在她耳邊嘮嘮叨叨說的各種大道理。


    她忍下眼淚爬起,跪坐在風邪麵前,從袖子裏扯出小茶幫她裝幹糧的儲物袋。


    灰撲撲的儲物袋上繡著一個很醜的房子,房子周圍是一張張變了形的醜臉,但依稀能夠辨別出來是歸雁居所有的人。


    他們每個人都有這樣一個儲物袋,小茶每天晚上會將儲物袋收迴,早上裝好他們各自喜歡的食物掛在廚房門上,就算是隻吃土的蘿卜,也有小茶為他篩去沙石的上好靈土。


    “你知道我最喜歡吃什麽嗎?”花九拍掉儲物袋上的雪,從裏麵拿出一塊麻辣魚幹。


    “以前我以為天尊給我的‘歸墟海靈鮫肉’就是這世上最好吃的魚肉了,可是後來我吃到小茶做的麻辣魚幹之後,我發現,我再也不想吃什麽靈鮫肉了,那真的是難吃死了。”


    風邪不知道花九要說什麽,見花九將魚幹遞給他,他伸手接住,以為是花九的妥協。


    花九看著他,用眼神鼓勵他吃一口。


    風邪不忍拂了花九的意,咬下一小口,魚幹入口咀嚼幾下之後,辛辣鹹香的味道在口中彌漫,辣得他眼淚瞬間冒出來,趕忙張開嘴吸冷氣,感覺嘴裏要著火一樣。


    “好辣!”風邪抓起一把白雪塞進口中,那種火辣的感覺才逐漸消散。


    嘴裏的味道過去之後,莫名的,他竟覺得很好吃,還想再來一口。


    甚至看著魚幹上麵鮮紅的麻辣粉,口中唾液都開始不自主的分泌。


    花九自己也拿出一塊放在嘴裏咬,邊咬邊說:“我很喜歡吃麻辣魚幹,可是老道士常常把我的麻辣魚幹藏起來,小茶還幫忙。他們總說麻辣吃多了要麽上火拉不出屎,要麽就會刺激腸胃拉稀,對身體沒有多少好處。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啊,我就是覺得好吃,所以拉不出屎還是拉稀我都認了。”


    “我享受了麻辣魚幹帶給我的滿足感,我為什麽還要抱怨它帶給我的負麵作用?”


    風邪渾身一震,手裏的魚幹掉在雪地裏,驚訝的看著花九。


    花九把剩下的魚幹都塞進嘴裏,細細品味咀嚼。


    “老道士說過,萬事萬物都有兩麵,既然你享受了美好的一麵,就應當承受它帶來的苦難,如果沒有承受苦難的心,那麽你也不配擁有美好。”


    “狸花你……”


    “我不是狸花,我是花九!下一次,如果是小邪子要見我,我會很高興,如果隻是風邪……對不起……”


    說完,花九一把抓住風邪那條被風吹來的圍巾,掄圓胳膊狠狠的將他甩在圍牆上!


    砰!


    圍牆轟然坍塌,風邪渾身麻痹倒在雪中,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眼睜睜的看著花九躍出圍牆,快速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半晌之後,風邪身上的麻痹感消散,他扯了扯勒脖子的圍巾,走過去撿起魚幹,一點點將它吃個幹淨。


    “狸花,你還是不夠狠啊,為什麽不幹脆用毒藥……”


    吃完之後風邪又一次麻痹倒地,後爪抽搐。


    “等等!我是不是應該先去找池瞑,萬一他弄傷狸花怎麽辦,這下糟了,不行,為了狸花我絕對不能放棄!”


    風雪漸強,半人高的雪裏,全身麻痹的風邪用腳尖和下巴,像條蟲子一樣,倔強的朝打鬥聲傳來的方向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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