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嫵特地把它們各自的窩安置到了一起,都在東次間。雙福的窩其實隻是一個精致的竹籃,裏麵鋪著它睡慣的小毯子,四喜的窩更簡單,隻在地上鋪一張它睡慣了的毯子。它們都是一樣,憑著氣味找窩,是簡單、別致還是精致,自己並不是很在意。


    偶爾的夜裏,簡讓忘記關上寢室房門的時候,雙福就會悄悄溜到床上,去扒鍾離嫵的被角。鍾離嫵不管是睡得迷迷糊糊還是即刻清醒過來,都會讓它鑽到被子裏一起睡。


    簡讓對此很不滿,因為雙福睡到床上容易,把它弄走卻很難——鍾離嫵就不答應,並且分外堅定地把雙福視為小孩子,親都不準讓他親,別的更是想都別想,振振有詞地跟他說不能帶歪雙福。


    一個大活人,淪落到了和貓爭寵的份兒上……他偶爾真是要氣炸肺。


    鍾離嫵卻是樂不可支,很享受看他一臉氣悶又沒轍的感覺。


    **


    季蘭綺是喜歡清靜的性子,住到姐姐家裏之後,先前兩天都是去看望傅四夫人,談話期間得知,傅清暉把那個魚鍾離嫵交過手的中年人交給了簡讓詢問。簡讓沒當迴事,先把人扔給了手下,過幾日問不出的話,他再親自想法子。


    聽說之後,她轉頭就告訴了鍾離嫵。


    接下來,便沒什麽事了,在鍾離嫵的小庫房裏選取了諸多顏色各異的衣料,專心給鍾離嫵做衣物鞋襪。在她眼裏,阿嫵是最好看的女孩子,她想把這個不怎麽著調的小姐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因此,除了傅四夫人過來找她說話,她大多數時候是留在房裏做針線。鍾離嫵邀她出門散心,她不肯——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她才不會纏著姐姐。姐妹是一輩子的事兒,不需急在這一時。


    鍾離嫵見她執意不肯,猜得到她的好意,便不勉強,過段時日再姐妹結伴遊玩便是。橫豎島上的景致也跑不了,她與蘭綺也不會離散。


    這一天,麒麟來見鍾離嫵,道:“我這幾日好像是被人盯梢了。是誰我找不出,但就是有這種感覺,每天都是這樣。”


    “從何時開始的?”鍾離嫵第一反應是餘老板派人監視自己和身邊的人。


    麒麟細細思量之後,答道:“是您成婚三兩天之後開始的事兒。”


    成婚之後三兩天……鍾離嫵用拇指揉著食指,正色思忖,“真的是找不到盯梢的人?連看都看不到?”


    “是。”麒麟強調道,“隻是有感覺,但實在是沒法子找到盯梢的人。”


    麒麟是最為警惕的人,以往遇到這種情形,大多能反過頭來惡整或是反過頭來盯梢,這次分明是遇到了硬茬。


    餘老板手裏不會有這樣的人手。經曆決定一切,他做官時,說難聽些就是個貨真價實的武夫——很多人自嘲時會用武夫這個稱謂,但有胸襟自嘲的人,一般都是城府深藏,可餘老板不在其列。


    誰手裏的人,能做到這一點呢?


    除了景林、簡讓,她想不到別的人選——隻有他們做官時與追蹤、盯梢、埋眼線息息相關,且是這種人裏的翹楚。


    他們兩個是一家人。


    不要說景先生已不在島上,便是還在,也不可能有這份閑情。


    那麽,就隻剩下簡讓了。


    那廝在最初就懷疑林氏三兄弟的死與她有關,加之在賭坊發生的那件事……他是認準了她要走險招陷入危險吧?由此才派人監視她的人。


    鍾離嫵思忖片刻,輕輕一笑,“這樣的話,你和小虎幾個,就暫時擱淺手邊的事情,照常過日子。閑來在島上四處轉轉,遊山玩水就行。”簡讓暗中行事,那她就暗中不軟不硬的戲弄他一下。


    麒麟稱是。姨夫人已經離開,大小姐如何進行接下來的事,沒人幹涉,實在不需要心急。


    “先試試。不奏效的話,再來告知我。”


    **


    簡讓隻要得空,便會帶鍾離嫵去自己或景林名下的產業看看,途中若是經過景致引人的地方,就停下來流連多時。


    在這期間,兩個人發現了一些獨具特色的食肆、麵館、小飯館,不論是熟食、麵條還是招牌菜,都值得人一再迴頭光顧——當然,前提是對胃口。


    鍾離嫵絕對是小吃貨,對這些無意中的收獲驚喜不已。


    至於兩個男人名下的產業,則讓她有些悻悻然:“我稍微感興趣的行當,你們都有所涉獵,我再做也沒什麽意思……真是的。”


    簡讓哈哈地笑,“我的不就是你的?看上什麽,拿到手裏經營就是。”


    “不。”鍾離嫵道,“我再看看。反正我不窮,你更是富得流油,過兩年再找個消遣也行。cnz(胭脂有毒)為您整理製作


    “那倒是。”要過一輩子,他要供養她一輩子,她日後經營什麽買賣,真就是個當做消遣的事兒。


    鍾離嫵最喜歡的一個地方,是景林名下一個魚塘周圍的景致——附近有大片的火紅海棠林,那般的豔麗妖嬈,讓人初見時驚豔、失神。


    簡讓環著她肩頸,擁著她在林間漫步。


    腳下的芳草地軟軟的,隨風飄落的花瓣形成一道絕豔紅雨,而身邊的人,美得不可方物。


    他時不時停下腳步,低頭索吻。


    她知道,在景林的地盤,若不召喚,沒人敢擅自亂走,更不會有閑雜人等,偶爾起了戲謔的心思,便輾轉迴應,故意撩他的火。


    他隻能克製著,隻能橫她兩眼、咬她兩口。


    她笑得不行。也是沒法子,如今到了真章,被動的、不自在的隻有她,想要報仇,隻能在別的時候尋找機會。


    如此極為自在喜樂的過了幾日,麒麟來向鍾離嫵迴話,神色有點兒沮喪:“如今我們雖然無所事事,可還是被人監視著。情形與以往相同,我知道有人盯著,但是找不到。”


    “……”鍾離嫵揉了揉額角,“這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需責怪自己。”暗衛是什麽人啊?耐力興許比在沙場上的熱血兒郎更好,這是他們必須要具備的。


    “那該怎麽辦呢?”麒麟並不是鍾離嫵,不知道自己眼前的困局是他家大小姐的夫君一手造成。


    “讓我想想。”鍾離嫵問起別的事,“餘家這幾日是何情形?”


    麒麟道:“父子兩個鬧了兩次,餘公子被吊起來打了一次,又被關到柴房餓了兩日。”


    “……”鍾離嫵再度扶額,“這個餘公子,也太笨了些,你找機會給他支支招。”隨即將自己與於洪飛說過的話如實複述。


    麒麟頷首,“您放心,這容易,一定可以辦到!”繼而想了想,愈發沮喪,“可是……不行啊,現在還被人盯著呢。我要是接近餘公子的話,有人搗亂甚至阻止可怎麽辦?要不是為這個,我早就去給餘公子支招了。”


    想看熱鬧沒看成,也罷了,問題是跟她搗亂的是自己的夫君,太讓人窩火。鍾離嫵籲出一口氣,“沒事,明日隻管放心去。”


    今晚,她就要跟簡讓把話說清楚。他要是再跟她搗亂,那就別怪她無賴,給他添亂。


    晚間,簡讓先行沐浴換了寢衣,倚著床頭看書。


    鍾離嫵沐浴已畢,要越過他歇下的時候,心念一轉,坐到了他身上,“跟你商量個事兒啊?”


    簡讓抬眼瞧著她,壞笑起來,“我怎麽覺著,你是要跟我忙活個事兒呢?”


    “這麽說也行。”鍾離嫵由著他把自己摟到臂彎,“忙活完之後,你就不準管我的事兒了,行不行?”


    “……”又來色誘那一招?簡讓挑了挑眉,“我得想想。”


    ☆、第38章 ·|· ·


    38 傾情(上)


    “你讓人監視我的人,怎麽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鍾離嫵抵著他的額頭,“還要想想?你想什麽?”


    簡讓依舊倚著床頭,維持著半坐的姿勢,隻是將手邊的書放到了床頭的小杌子上,沒正形地反問道:“有人監視你的人?那你讓他們忙什麽呢?怎麽會引得別人監視的?”


    “打啞謎很好玩兒麽?”鍾離嫵掐了他的頸部一下,“除了你還能有誰?”


    “是又怎麽樣?”簡讓對上她的視線,“雖然你不是半路跑掉的人,但很多事都讓我捏一把冷汗。我就是要盯著你,不然每天都會做噩夢。”


    鍾離嫵坐直了身形,啼笑皆非地看著他,“我這算什麽?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你這是運氣總算不錯,有個怕你出差錯的夫君。”


    “你都知道了什麽?”鍾離嫵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什麽都不知道。”簡讓勾低她,“隻知道剛剛有人要色誘,我正等著呢。”


    鍾離嫵沒忍住,唇畔又現出了笑意,“你不答應我的條件,別的一概免談。”說著話,推開他,撫了撫還沒幹透的長發,下了床,轉去鏡台前落座,一麵反複梳著頭發,一麵在心裏琢磨接下來該怎麽辦。


    簡讓瞥一眼房門,起身去關上——省得雙福又半夜溜進來。迴身坐到床邊,沒了看書的心情,索性對她實話實說:“我找人查了你的底細。不,準確來說,是查了你家族的底細,知道你在島上的仇家。”


    “……”鍾離嫵撥弄著頭發,不說話。


    “不論你是怎麽想的,那三個人就算做賊心虛,恐怕也會與你為敵。”他悅耳的語聲繼續徐徐響起,“與你為敵,便是與我為敵。”停了停,溫聲加一句,“除掉吧,交給我。”


    “是要除掉。”鍾離嫵透過鏡台凝視著他,“但我不要你動手。誰還沒幾件跟誰都不能說的秘辛呢?你隻當並不知情——如果我們不是結伴前來,不是同住在歸雲客棧,你不會留意到這些,對不對?他們有一日身死,在人們看來,隻是意外喪命。你信我,我可以做到。”


    “我不信。”與其說不信,不如說是做不到拿她的安危去賭。


    鍾離嫵抿了抿唇,將長發用根簪子鬆鬆地綰起來,迴身瞪著他,“你怎麽油鹽不進呢!?”


    “你怎麽不知好歹呢?”簡讓忍耐地凝望著她。


    “我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別人以好心之名介入我的事情給我添亂。”鍾離嫵吸進一口氣,盡量讓語氣平靜一些,“你也是一樣。我會盡最大的力不連累到你,你要相信我。”


    “我怕的是你被連累麽?”簡讓擰了眉,“我怕的是你出岔子!這又不是天書,你怎麽就聽不明白?!”


    “可是我才是鍾離家族唯一的後人,這些就該由我親手來做。”鍾離嫵再一次深深唿吸,不讓語氣受情緒影響而拔高,“我是鍾離淵的幺女,我的長輩們在世的時候,都很寵愛我——這些是誰都知道的,我總要給我這身份一個自認為最好的交待,不然的話,我成什麽了?我離開南楚之前,不能以真實身份現身,以後其實也不打算迴去,我不喜歡那裏。往後可以做的,隻有島上這三件事,連這都要你幫忙甚至代勞的話,我到死都會於心難安。”


    總有一些事,是與生俱來的責任,替另一個活著也是一樣,不能推卸這樣的責任。不能做到的話,有愧於良心,會讓人打心底輕視甚至厭煩自己。


    她希望他明白這一點,進一步解釋道:


    “我那個姨母,你也看到了,她對我和蘭綺都不好,品行有著諸多瑕疵。但是,她到底養育了我那些年,請人傳授給我這身絕技,為的隻是要我為家族報仇雪恨。


    “我跟她說過,她離開之後,我該做的,都會盡力去做。


    “隻有做到這些,往後在我因為這身絕技幫人或自保的時候,才不會想到她的時候就心虛——膈應她那些年,你要我以後膈應自己麽?


    “她以前想把我許給別人,意思就是要我利用別的男子的幫助達到目的——我不同意她那麽做,難道眼下要自己這樣打自己的耳光麽?


    “最重要的是,跟我來的人,都特別清楚我的底細。如果我隻做場麵功夫,那麽以後還能指望誰對我忠心耿耿?她連家族的覆滅都不在乎,到末了讓別人幫忙報仇,不是貪生怕死、隻求自己安樂的人,是什麽?——他們就算是當下不願意承認,往後也會意識到這一點。


    “再有就是蘭綺。我不能讓我的妹妹都鄙視我。


    “我請你讓我堂堂正正的活著,別出於善意卻給我搗亂,行不行?”


    簡讓聽她說出這些深埋在心裏的話,陷入了短時間的沉默。涉及的計較、是非太多,他得慢慢消化。


    鍾離嫵卻是態度幹脆,“就這樣說定了。”


    簡讓對她伸出手,語氣轉為柔和,“先讓我把你的話理清楚。過來,別著涼。”


    “哦。”鍾離嫵迴到床上歇下,“你慢慢想想,我先睡了。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


    “誰跟你說定了?”簡讓從來就不能接受任何人幫自己決定任何事,對她已經一再破例,一再忍耐,到此刻,忍不下去了,“凡事都有折中的法子,你別想自作主張。”


    鍾離嫵又何嚐是能被任何人左右的性情,更不是有耐心的人,對他尤其如此,因為在他麵前,做不到控製自己的情緒。她眼裏有了火氣,“誰要折中的法子?這就是我的事,不準你摻和!”


    “我摻和定了,甭囉嗦。”


    鍾離嫵掀開錦被,騰一下坐起來,用力推了他一把,“你要是堅持己見的話,明天我就搬迴歸雲客棧——不,我和蘭綺另尋住處。等這些事情了了,我再迴來跟你繼續過日子。再有,你的人要是再監視我的人,我就一個個的收拾!”


    “那你先把我收拾了吧。”簡讓有些暴躁了,“這種事我要是都能由著你,那我還娶你幹嘛?我娶你不是讓你冒險,是為了讓你跟我過得更好——你出了事怎麽辦?!”末一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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