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房程宏笑了笑,“大哥不必謙遜,侄兒也是不差的,隻不過對上的是太子殿下而已。”


    大哥程安未置一詞,自李氏去世後他一直沒有續娶,平日行事也低調了許多,此時目光莫測地看著場中,對兩個弟弟的討論也未參與進去,不知在想什麽。


    程榕鬆手,羽箭離弦速度極快,卻如驚弓之鳥般失了方向,這次並沒有射中任何一靶,而是斜斜插進了旁邊的榕樹上。


    阿綿捂臉,她是相信自家大哥的功夫的,出了這種低級差錯隻能說他實在太緊張了。難道太子給他的壓力那麽大?那他哪來的勇氣去挑戰太子呢。


    換了個方向看去,正巧對上太子投過來的目光。他與程榕相反,似乎十分閑適,此刻還有心思對她挑眉,隨後迴頭緩緩伸展手臂,搭上了兩支箭,幾乎是瞬間“咻”破空之聲,箭矢劇烈摩擦空氣引起烈烈風聲。


    眾人循聲望去,便見一支箭也斜射入了那棵榕樹,並且再次恰巧劈開了程榕的那支,另一支則重重射中靶上紅心,好一會兒後都還在不停抖動。


    他是故意的。


    第六十九章


    太子耍了一番帥,除去阿綿外眾人都很買賬,紛紛誇讚太子。有程宵這個太尉在,也沒人敢過於諂媚,隻撿盡了好話。


    程榕退迴,阿綿悄聲對他道:“大哥是太閑了嗎,幹嘛要和太子哥哥比試?”


    豈料程柯在旁笑搖頭,旁人道是大哥主動挑起的,但全程圍觀的他才知道實則是太子暗中引誘大哥說的。他本覺得太子殿下十分沉穩,沒想到在自家妹妹的事上竟也能這麽幼稚,讓他好笑的同時也對阿綿的婚事放下大半的心。


    撓了撓頭,程榕不好意思道:“阿綿也來了,那你看到了?方才是我沒握緊,大哥平日可比這厲害多了。”


    阿綿令人給他拿帕子擦汗,“是是是,大哥很厲害,我早就知道了。”


    比試結束後她一直沒去瞧太子,讓太子暗中不悅,大庭廣眾下不好與她單獨說話,便在眾人散去後拉了阿綿去西邊廡廊,命小九和王泉遠遠跟在後邊。


    “昨夜睡得可好?”太子問得坦然,在阿綿聽來卻是不懷好意。


    輕飄飄斜他,“不好,夜間總覺得有隻醉醺醺的蚊子在我耳邊念叨,嗡來嗡去,恨不得一掌拍死。”


    “哦?”太子麵不改色,“才春季帳內便有蚊蟲,看來你府中婢女平日打掃屋子不精心,該罰。”


    他看著阿綿輕咬下唇,使其添了一抹豔色,不動聲色地搭上阿綿的肩,“用了早膳我便迴宮了,沒什麽要對我說的?”


    阿綿點頭,正色道:“當然有,你迴去可得好好盯著陛下。如今我不在宮裏看著,就怕他會忍不住尋酒喝,太子哥哥可別因為怕受罰就不敢製止。”


    太子:“……還有呢?”


    “還有……”阿綿偏頭,食指撐腮,“還有讓五姐姐記得來我的及笄禮,我擔心她會玩兒忘了。姑母那邊有三哥哥照料著,想必也不用我多說。”


    “……還有呢?”


    “沒啦。”阿綿攤手,無辜地望他,但神色分明是在忍笑,她明明知道他想聽的是什麽。


    “沒良心的小丫頭。”太子捏捏她有點小肉的臉頰,“說了這麽多就是不提我,偏要氣我。”


    “咦,你今日怎麽沒自稱‘孤’了?”


    “你喜歡孤這麽對你自稱?”太子微一挑眉,長手掠過院內伸展過來的枝椏,摘下一片新生長出的嫩葉,別在阿綿髻上,“如何?”


    阿綿無言,摸摸拿下,“別人都在頭上簪花兒,你往我頭上插葉子是做什麽?”


    “自然是襯你,管別人做什麽。”太子說得若有其事,叫阿綿想起當初他為自己畫花鈿的時候,他向來是肆意隨性,從不在乎別人目光和當代習俗,隻要他認為對的喜歡的,他便會堅持。


    再仔細一瞧,太子今日穿了一身玄青常服,袍角綉有遊龍騰空圖樣,腰係玉帶,吊著玉佩的絡子還是她以前親手結的。這身裝扮較以往少了幾分青年浮躁之氣,且他肩寬窄腰,背脊筆挺,唇角微揚,穿什麽都自有一番風流意態。


    盯了會兒,阿綿捂臉,忽然感覺麵前的太子當真俊美至極,不愧是那些世家貴女心中的男神。而這樣的男神卻屬意於她,明年就要和她成婚。


    本來一直對婚事沒有很特別感覺的阿綿瞬間臉紅起來,又想起昨晚某人無賴的吻,更是燒得滿麵紅霞。


    太子奇怪咦一聲,一探她額頭,“怎麽突然這麽燙了?”


    阿綿不說話,他看了會兒反應過來,頓時笑得更勾人了,“是不是覺得孤風流倜儻無人能及?”


    說完打開不知從哪兒掏出的折扇,微微搖扇,“終於意識到孤的好了,小丫頭還不算太瞎。”


    才生出的悸動頓時被壓下,要不是顧忌後麵的小九他們,阿綿早一腳踩過去了。


    天邊下起綿綿細雨,阿綿走至簷下停住,有片片雨絲被輕風拂往廊內,清爽之意頓生。


    “阿綿。”太子收扇,忽而正色,“我要離開一段時日。”


    “嗯?”阿綿放下手,“去哪兒?多久?”


    “我也不知。”太子神色間多了幾分沉凝,“隻是要錯過你的及笄禮了。”


    “這也沒什麽。”阿綿一直就不在意這及笄,在她心中成年的歲數一直都是十八,十五歲還是個小女孩兒呢,嗯……而她十六就要嫁人了。


    “太子哥哥要去很遠的地方辦事?”


    太子緩緩搖頭,“我要帶軍前往西北,踏平夷族之地。”


    他說得認真,阿綿愣住,手無意識扭著袖口,仰頭看他,“太子哥哥要……親自上戰場?”


    她腦海中瞬間浮現那句“古來征戰幾人迴”的千古名詩,古代雖沒有槍支艦炮,戰爭卻大都要近身搏鬥,於萬人之中來迴取敵兵敵將首級,想要安全歸來都無法保證,更別說毫發無傷。


    太子是一國儲君,至於要做這麽危險的事情嗎?


    她看似鎮定實則心慌得很,這些都被太子看入眼內。他終是一笑,輕聲道:“還是不想瞞你。”


    ???阿綿一臉茫然。


    “我雖是隨大軍離開,卻不會去西北。”他漫不經心往四周一掃,“隻是京城外來了不速之客,京城內又有人蠢蠢欲動。不過他們謹慎得很,若孤不主動離開給他們露出破綻,很難引人出手。”


    阿綿似懂非懂點頭,照這麽說,太子應該就會候在京城附近了。


    她不是沒察覺到這小半年來京城的動蕩,可元寧帝和太子還有爹爹他們都把她護得太好,但凡她提起相關的話題,他們都會岔過,說這些事無需她擔心,她隻要每日下棋看書賞花便可。


    微咬唇,“會很危險嗎?”


    “不會。”太子帶著淺笑,“你難道不相信父皇和我?”


    “那……我需不需要做什麽?”阿綿很希望自己也能出一份力。


    “不用,你安心在府中待著,等及笄禮吧。”太子輕揉她發頂,“答應了送你的禮物孤也會讓人送到,隻可惜見不到你那日的模樣。”


    “啊”阿綿忽然想起,從小荷包中掏出紙條,“這是阿月姐姐昨天偷偷塞給我的,太子哥哥,你能看出什麽嗎?”


    “大皇子?”太子表情淡淡,“皇兄確實有些問題,孤和父皇早就派人暗中看著,暫時也不會將他放出來。”


    他將紙條遞迴給阿綿,“迴去燒了,那個朱月……”他略一沉思,“孤本想時候再暗中把她處置了,如今看來,她倒並非完全倒戈。”


    “太子哥哥查出來了?阿月姐姐做了什麽?”


    “你失去香味的藥便是她所下的,隻不過劑量偏少,才拖了這麽久。”思及阿綿那次疼得鑽心蝕骨的模樣,太子依然不悅,“即便如此,罪仍少不了。”


    阿綿詫異一瞬,很快歸於平靜。


    對於朱月,阿綿感覺說不上恨,畢竟她也是個可憐人,自幼失去父母寄人籬下,隻能靠察言觀色生活。後又被大皇子設計失了清白,以此作為把柄讓人脅迫,不得不站在大皇子那邊。不知她最近是遇到了什麽事還是突然想通了,竟然主動給阿綿傳消息,雖然這消息用處不十分大,也表明了她的決心。


    隻是事到如今,讓阿綿重新喜歡上她也是不可能。傷害已經造成,她還沒有好心腸到因為朱月的悔悟就立馬原諒她。


    “她的事……”阿綿想了想,“隨陛下和太子哥哥決定吧。”


    太子頷首,欣慰地點點她額頭,“不知她還知道些什麽,孤會讓人盯著她,也許還有作用。”


    “嗯。”阿綿有些擔心,“太子哥哥要注意安危,不要……不要以身犯險,陛下和皇後娘娘會擔心的,我也會。”


    她也猜得出,京外來客十有八九指的是寧禮。而寧禮和元寧帝他們的恩怨由來已久,根本不可能憑借一兩句話消失,她能做的,隻有不給他們添亂。


    寧禮在進京前還特地派人將她擄走,也許不止是想用她來威脅元寧帝和太子。想到這點,阿綿決定今天以後讓爹爹在府內再增加一些護衛,不然不止她危險,爹爹娘親他們也不安全。


    “你以為孤是你這迷糊的小丫頭嗎?睡夢中被人擄走都不自知。”太子取笑她,見不得阿綿這副憂思的模樣。


    在他看來,阿綿還是隻適合笑顏,特別是不自覺傻乎乎笑起來的模樣,讓他每次瞧著都想上手去捏兩把。


    二人停下交談,一同望著院內結出花苞的小樹,王泉上前,“殿下,該去用膳了,太尉他們還等著呢。”


    “嗯,走吧。”太子提腳,迴頭見阿綿還怔在原地,長臂一攬,擁著小丫頭走過了這條長廊。


    第七十章


    太子從程府離去,不出兩日就聽到了他率領大軍出城的消息。小九告訴阿綿時她正難得在繡花,聞言放下針,“這麽快?”


    “小姐早就知道了?”小九訝異,“也是,太子殿下肯定告訴您了。可惜您今日沒去,聽說太子在北台點兵時極威風,說的話兒直讓那些將軍小兵熱血沸騰,唿聲震天呢。”


    “你這些話不也是聽別人說的?”阿綿頭也不迴道,把帕子丟迴筐內,撲到榻上,“若不是阿娘不許我出去,我也想溜出去看看呢。”


    小九笑意盈盈湊上來為她捏肩,“夫人還不是對您不放心,讓您出去了,指不定又要好一段時日不迴來了。”


    阿綿撇撇嘴,“阿娘現在可在屋裏?”


    得到答複,她起身,披上肩帛,“走,去給阿娘請安吧。”


    程王氏正在院內由嬤嬤們扶著小走,產婆說她這胎個子大,平日不能總躺著,不然到胎兒出生時恐怕會有困難。見阿綿過來,程王氏一笑,抹去額間薄薄一層汗,“繡娘拿去的圖紙看了沒?可還滿意,若沒什麽要改的就讓她們照著做了。”


    “阿娘挑的當然是最好看的,我哪有什麽地方要改。”阿綿過去扶住她,“大哥二哥呢?”


    “跟著你爹去拜訪丞相他們了。”程王氏緩緩坐在院間木凳上,“你大哥還不樂意,說什麽要跟著太子去征戰,學了點拳腳功夫迴來就不安分,哪時能學學你爹和二哥就好。”


    說也奇怪,身為長子的程榕性格反而是三兄妹中最為浮躁的,時常沉不住氣。程宵送他們兄弟兩去書院,是要他們修身養性做學問,唯獨他學問沒長進,武功精進不少。


    阿綿吐舌一笑,“大哥需要個溫柔似水的大嫂來管管他,前兒我還見他對著一副美人圖發呆呢,想必是到年紀了。”


    這話說的,程王氏也忍不住笑,轉頭點她,“你又多大?竟說你大哥到年紀了。”


    母女二人笑語間,忽然見朱月在前麵的小園內慢走,身邊也沒跟著丫鬟。她似乎沒注意到身後的阿綿幾人,兀自低頭沉思,倚著一塊奇石坐下。


    才幾日,她又憔悴了些,身形愈發消瘦,叫程王氏看了也心疼,“這孩子……”


    “阿娘知道阿月姐姐怎麽了?”


    “她同你三嬸吵了一架。”程王氏輕聲道,“這還是月前的事,那時你正在別莊養病。阿嫣到了該許人家的時候,你三嬸幫阿嫣看的時候便也幫她相看了幾戶人家,都是清白的殷實小戶,對她來說也是不錯的了。可她那幾日不知怎麽的,心緒不寧,你三嬸說起這事時二話不說就拒絕了。當時不少人看著,氣得你三嬸當場罵她不知好歹,心比天高,說再不管她的婚事。”


    三嬸朱氏向來是個潑辣的性子,被人下了麵子如此發作不足為奇。


    另一方麵,阿綿是知道朱月遭遇的,有大皇子在,她也不可能再另嫁他人。


    “後來你三嬸走了,我去同她說了幾句話。”程王氏歎口氣,“哪知她話裏話外都有出世的想法兒,說是等我肚中的胎兒落地,她便自去城郊清修庵中削發為尼。你說,哪至於這樣呢?你三嬸那人刀子嘴豆腐心,那都是一時氣話而已,偏她當了真。”


    阿綿一怔,“阿月姐姐當真這樣說?”


    “可不是。”程王氏輕撫肚子,“所以我近日同她來往得勤了些,好好的姑娘,想什麽出家。便是你三嬸同意,我也是不同意的。”


    程王氏以為朱月是被親姨母傷了心才生出此誌,阿綿大概能猜出真正原因,卻不能說。


    候了許久的嬤嬤上前,提醒程王氏到了喝補湯的時辰,程王氏應聲,“阿綿若不耐煩綉花兒,便去找你阿月姐姐玩兒吧,也好叫她別再整日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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