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怎麽不說話?”小半天沒等到迴應的白衣人拍了拍蘇湖的身體,道,“看你眼神清亮,應該不至於被那倆以大欺小的聖人打傻了或者吃血食吃懵了隻會說謝謝吧?”


    吃血食吃傻了就算了。


    隻是那一句以大欺小……蘇湖實在是心有戚戚焉,說的話也不知多了股什麽味道:“沒有……隻是我說了您也不信,迴頭小妖也擔不起非議聖人的罪過,仙尊若真想知道,便是搜魂,小妖也沒法反抗不是。”


    “多大仇啊我非得搜你魂。”那白衣人輕笑,“我信不信是我的事,你隻管說就好了。”


    蘇湖略想了想,也確實有些氣悶想找個人說一說,於是就呱唧呱唧開講,來龍去脈前因後果什麽也沒瞞著。


    一開始,那白衣人的手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拍在蘇湖背上,輕輕打那麽一股兩股的靈力給蘇湖平複傷勢,聽到最後,那白衣人隻沉默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蘇湖說完了,發現這人也沉入了自己的世界裏,便也沒有開口把人家的思維從九霄雲外拉迴來,隻沉默著待在那人懷裏——說實在的,這人的修為簡直深不見底,即便他什麽都不做,也沒有半點給自己療傷的模樣,自己待在他身邊,都能感覺傷勢好受了很多。


    好半天,那人幽幽道:“嗯,是元始幹得出來的事。”


    蘇湖聽了這話,心內暗暗覺得這人確實講道理,畢竟女媧搜自己魂之後還反應了好久才琢磨出準提行徑的前因後果呢。


    也是,說不好這人也是被元始嫌棄過跟腳,所以有那麽點點感同身受。


    而那人頓了頓,又解釋一句:“你也別怪女媧不收留你,巫妖之戰過後,她不偏幫任何妖族才算是對妖族好,畢竟妖族還要輪迴,而輪迴掌握在巫族的後土手裏。”


    蘇湖也沒有怪女媧的意思,隻低低應了個“嗯”。


    那人又道:“你叫什麽名字?都開了靈智了不至於就叫狐狸吧。”


    蘇湖心內又是一股子親近感。


    女媧就不說了,哪怕是碧霞童子對自己都有些心疼了,還是小狐狸小狐狸的叫著,哪裏會想起來問名字……


    總覺得言情小說裏麵女主角矯情,如今自己為了這麽一句“你叫什麽名字”而晃神,看來自己也是矯情大軍的一員啊。


    她喉嚨一滾,吐兩個字出來:“蘇湖。”


    “唔……”那人笑,“小蘇啊,隨我迴家唄。”


    蘇湖心內最柔軟的地方微微一動。


    但也就是那最開始的悸動過後,再想想自己現在的前程,就隻剩下了滿目的荒涼。


    她輕聲說:“且不說小妖跟腳不行,前程暗淡,現在靈力全廢,筋骨斷折,奄奄一息……就隻論得罪了倆聖人這一條,仙尊真的不覺得小妖麻煩麽?”


    那人眨巴眨巴眼,一張俊臉詫異地看著蘇湖,半晌沒說出話來。


    蘇湖自嘲一笑。


    這個反應,也算是意料之中。


    還玩個毛玩,自己還是死了再在正確的時間重新投胎換個馬甲好了,得罪了這片天地最牛叉的七個人之二還是即將到來的大劫之中能算是贏家的那個“二”,早就是必死無疑的結局了,有什麽好掙紮的。


    第8章 結發受長生


    蘇湖本都已經做好了和這帥氣俊秀的男人一拍兩散的準備,卻見那人略低頭想了想,抬手給蘇湖喂了顆丹藥,一邊捋著蘇湖體內因為身受重傷還吃血食搞的亂七八糟的靈力,一邊慢悠悠開口:“得罪聖人就得罪唄,多大事?”


    蘇湖:“啊?”


    朋友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那是天道聖人,除了天道爸爸之外最厲害的存在!


    隻聽那人繼續說:“反正我截教是為萬千生靈截取一線生機,為這件事也不知被元始嫌棄了多少次,便是多收你一個,也得不了元始多少埋怨。至於準提……”那人撇撇嘴,輕輕“切”了一聲,“道祖的記名弟子而已,算是個什麽東西。”


    蘇湖並沒有注意到“算是個什麽東西”這句話裏麵側漏出來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天涼了王氏家族可以破產了”的霸總氣場,甚至於“得不了元始多少埋怨”都沒有聽進去。


    她現在腦子裏,有且僅有那個“截一線生機”。


    此外,別的都是雜音。


    是了,與現代社會教育體係最為接近的,不是精英教育非天生地養不收的闡教,更不是無為而治幾百萬年來有且僅有一個弟子的所謂人教,而是在封神大戰裏麵被申公豹一句“道友請留步”生生拉下水,道統斷絕的截教。


    不管人家結果如何,至少是最適合天下有心修道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各族人民群眾。


    還不是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的那個族,而是一個更大意義上的,眾生平等。


    到了自己需要活命的時候,蘇湖才知道截教的“為萬千生靈截一線生機”,到底憑什麽讓通天立地成聖。


    若不是真正的大慈悲,絕不會發下如此宏願。


    隻聽那人正色道:“若是你真的無處可去,也不嫌棄截教遠在海外,便隨我迴家唄。”


    蘇湖還有些發愣。


    哦現在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針對於在封神大戰之中截教一敗塗地道統斷絕,通天教主本人被道祖鴻鈞請去紫霄宮喝一輩子茶禁一輩子足,從此世上再也沒有截教,截教三千紅塵客隻能歸西方這一係列事,她真的沒有半點介意。


    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說起來,封神演義原著,傅藝偉溫碧霞範冰冰林心如各版本的妲己,哪吒鬧海哪吒傳奇等等動畫片,都無一例外的認為周是正統,商氣數已盡,於是乎薑子牙連帶闡教就是絕對的正派,正派的朋友如接引準提,即便渾水摸魚趁火打劫,那也是理所當然的正麵角色,正派的敵人就必然是反派。


    被欺負了就該忍著,出頭了被打死就是活該。順便的,敢攔著闡教步伐的人,即便敖丙是因為自己家裏似乎是出了地震出來看看情況,即便石磯隻是因為徒弟橫死想得個說法,即便雲霄沒有想助紂為虐僅僅是兄長死了過來收屍順便問問兄長怎麽死的……反正不管是什麽動機什麽目的,是故意還是過失乃至於是意外事件,隻要攔住了你的步伐,所有死亡都是順應天命理所應當。


    若真從人類社會發展的價值觀來看,闡教收徒嚴苛甚至可以到了種族主義的地步,對所謂披鱗掛角濕生卵化之輩那絕對是隻要有機會必然趕盡殺絕,而截教反而在某種意義上算是做到了教育平等。


    如果不看可笑的天命和所謂正統,通天教主比元始天尊實在是多了太多人情味——如果一定要認為元始天尊的護短是人類的基本特點和短板,一護短就有人情味就看起來很和藹的話……元始天尊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當然了,以上評論,相當的偏激。


    完全是蘇湖因為被元始天尊嫌棄,現在又心甘情願進入截教,一定要給自己點正當性的,托詞。


    蘇湖暗搓搓地想……棄我去者不可留,我都要走了踩踩你怎麽了?因為監考老師強行說我作弊於是成績作廢導致我考不上北大,還不能讓我酸一句北大已經不是當年的北大麽!


    並且,也確實隻有在自己真正受到了基於天賦和血統的歧視,需要截教“為萬千生靈截取一線生機”之時,才會感覺到有教無類乃至於以後在地球上大行其是人們習以為常的平等觀念,來的有多麽不容易。


    而也正因如此,聽到了這一句“隨我迴家”,不自覺間,蘇湖都有點淚盈於睫的感覺,聲音都多了些許哽咽:“聖人此言當真?”


    “我雖說平時不怎麽擺聖人的架子,但好歹也是個聖人吧。”通天又順了順蘇湖的毛,笑道,“比不上道祖這個沒辦法,我又不是天道,但是食言而肥這件事我還是不能幹的。”


    蘇湖用頭頂輕輕蹭了蹭通天的手,低低笑了。


    通天也露出一個愉快的微笑,帶著蘇湖駕雲而去。


    許是路上無趣,通天順著蘇湖的毛,百無聊賴漫無目的地隨口說著:“你還小,給你找個洞府呢,沒準還被別人欺負,迴頭還得給你把麵子找迴來,沒的麻煩,索性暫時隨我住碧遊宮好了。”


    “好。”


    “碧遊宮裏還住著我一些徒弟,你得叫他們師兄師姐。”


    “好。”


    “我的丹道離老子還有段距離,所以可能你要多吃幾枚身上的傷才會徹底好起來,到那時候才能教你些法術。”


    “好。”


    “唔……說來慚愧,我倒是有心去找老子,讓他開爐給你煉一枚丹藥快些治好你的傷,但這些年老子和元始走的越來越近,隻怕知道了是給你治傷不會答應,白白讓你受委屈……所以你還是湊合湊合吃我煉的吧……”


    若說別的話還算是常規,帶著她去找老子求藥,又怕她受委屈這一句,蘇湖心中可以算是打翻了五味瓶。


    原來可以這麽體貼的麽?


    她小心翼翼往通天的懷裏縮了縮。


    感覺,他的懷抱很溫暖。


    暖得讓人即便知道封神演義最終的結局,也想義無反顧投進去,哪怕能改那麽一星半點,也無憾終身。


    畢竟在遇到他之前,自己從來沒有被真正意義上的溫柔以待過。


    無論如何吧,此話一出,蘇湖喉嚨裏忽然有點梗,覺得自己再張嘴迴應就難免帶上哭腔,隻把頭深深埋入通天懷裏,悶出了一個“嗯”。


    當然,即便語言上因為“嗯”發音是嘴巴閉合直接開口,所以不容易聽出人已經哭成傻逼,但是行為上實在是太容易被發現了——通天感覺到,蘇湖把頭埋入自己懷裏,然後哭濕了自己的衣服。


    通天拍了拍蘇湖的後背,笑:“傻孩子……”


    ——


    金鼇島紫芝崖碧遊宮,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神仙洞府。


    封神演義裏寫了相當長的賦(不過封神演義裏經常用賦來湊字數……)來誇金鼇島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最後以“無上至尊行樂地,其中妙境少人知”為結尾。


    其實不這麽廢話的形容這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可以簡單的把金鼇島紫芝崖和昆侖山白玉京做一個簡單的並列。


    昆侖山在陸地上被誇成了花,曆朝曆代仙魔玄幻小說都少不得把昆侖山當做一個神仙的聚集地,級別上完全等同的金鼇島,自然是無可非議的神仙洞府。


    蘇湖在通天懷裏哭久了漸漸止了淚水,身上紊亂的靈力被通天梳理了些許,傷勢都微微有些好轉,感覺身上再沒那麽疼痛和煎熬,終於安安穩穩地睡了下去,通天感覺懷裏小狐狸的唿吸逐漸平穩,也輕輕一笑,袍袖一罩,便把她收到了袖中。


    而蘇湖醒過來的時候,耳邊全是自己的身體和空氣的摩擦形成的風聲,一身圓毛險些被銳利的風全部剃嘍。


    迎著風睜開眼睛,瞬間因為風太大從而流下了生理淚水。


    蘇湖還沒反應過來是個什麽情況,自己就撞上了一道透明的牆壁。


    唔……感受一下撞感,這好像不是牆壁,是一道法術釋放之後的最脆弱最容易被一招打散的一個點。


    蘇湖疼的齜牙咧嘴,還來不及琢磨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是誰把她丟了出去以及到底是巧合還是故意這擊破一個法術的“罩門”的眼光和對時機的把握到底有多逆天,便已經看到了一把劍朝著自己刺了過來。


    有人握著劍柄一劍刺來,不是設定固定打擊地點的飛劍,所以理論上應當是躲開沒用還得控製住主人才萬無一失。


    電光火石之間,蘇湖迅速抽出身上才被通天捋清楚的靈力,轉眼,凝神,一隻狐狸眼睛之中露出一線精光。


    那把劍堪堪停在了蘇湖頭頂。


    “哎呀我去嚇死本寶寶了……”這是依據本能擋了一擊之後心有餘悸的蘇湖。


    “我怎麽把她丟出去了!”這是隨手從袖子裏掏個東西扔出去阻止了一場如果爆開來紫芝崖都不知道還在不在的鬥毆的通天。


    “這隻狐狸倒是學的好精妙的魅惑之術。”這是發出一招必殺完事了被通天半路阻止的那招的主人。


    “發生了什麽?我是誰?我在哪?我以什麽而存在?而存在的意義是什麽?”當然了,這位就是被蘇湖一招魅惑了的那一位。


    蘇湖萬萬沒想到,自己進截教還沒開始裝孫子做一個乖巧的小師妹呢,就先調停了一起持械鬥毆案件順手把自己師姐給撂倒了。


    第9章 背鍋俠師兄


    蘇湖平了平剛才強行用法力之後的些微氣血翻湧,感歎了一下通天雖然不是主修治療但是在疏通上的絕佳造詣,確定了自己現在有化迴人形的能耐,這才施施然咳出喉中淤血,化迴人形。


    通天看蘇湖沒事,也放下心來,按落雲頭,指著方才在鬥毆的那位男士:“這是烏雲。”


    烏雲仙,那條把玉虛宮的廣成子赤精子一起碾壓了的,最後還是準提道人出手強行廢修為渡去西方的鼇魚。


    蘇湖欠身,喚一句:“師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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