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已深,夜鴉孤啼,便猶如在唱著一支挽歌。

    挽歌的主角,當然就是魏何。

    因為,現在,他已隻能夠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溫熱的血,正在從他的鼻子裏,嘴裏流出來,可是須臾之間,便已變得寒冷,凝成了塊,結上了冰。

    魏何的眼睫毛上甚至都已掛上了霜,頭發上也已掛上了霜,整個人看起來,便猶如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

    隻不過,是一個已經奄奄一息的老者。

    霓歡的劍,在月光的映襯下,仍是那般絢爛耀眼,甚至於他的整個人,都已變得很是耀眼。

    霓歡自上而下,俯視著魏何,冷冷道:“如何?這下,想得如何了?”

    魏何長長地唿出一口氣,似乎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聲音都已有些顫抖,道:“想…想好了…”

    霓歡道:“想放棄了?”

    魏何道:“想…殺了你…哈哈哈…”

    魏何笑了,開懷大笑,咧開的一張嘴,牙齒都已被鮮血染紅。

    霓歡搖了搖頭,也笑了,笑容中,有無奈,也有決絕。

    霓歡緩緩地抬起了劍,劍尖對著魏何的脖子,大喝一聲,一劍猛地揮下。

    眾人隻覺一道白光閃過,接著,便什麽也看不見了。

    因為,這一劍,竟然刺空了。

    劍下,本該是魏何的屍體,可現在,卻什麽也沒有。

    不單眾人驚訝,就連霓歡本人,亦是驚訝不已。

    他絕不是有意刺空這一劍的,因為,他已給過魏何很多次機會,可是,魏何卻並不珍惜。

    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再給他機會的。

    機會,一個人,理應隻有一次,因為,若是機會變得廉價起來,便沒有人會去珍惜。

    霓歡,是真地已下定決心,要殺了魏何,殺了這個浮生門的叛徒。

    可本該死在他的劍下的魏何,現在,卻並不在他的劍下。

    他的整個人,便像是忽然憑空消失了一般。

    ——魏何,到底在哪裏?

    這不單是霓歡心中的疑惑,更是眾人心中的疑惑。

    “咳…咳…”

    突然,一陣咳嗽聲響起,是在枯閣旁的竹林中響起的。

    眾人齊目望去,隻見,自竹林中走出一人。

    此人衣衫襤褸,渾身是血。

    一邊向前走,還在一邊咳嗽。

    一邊咳嗽,還在一邊吐血。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像是已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可他的腳步卻又極穩,每走一步,便會在地上留下一個腳印。

    腳印極深,幾可沒過腳麵。

    他一共走了三十三步,留下了三十四個深深的腳印,這其間,他咳嗽了六十六聲,吐了三迴血,幾乎每走一步,便要咳嗽兩聲,幾乎每咳嗽二十二聲,便要吐一迴血。

    當他走到霓歡的麵前的時候,他的整個人,已在打著擺子,已有些站立不穩,臉色煞白,就連嘴唇,都是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可他的一雙眼,看起來卻很有精神,神采奕奕,冒著精光,寒芒點點,攝人心魄。

    霓歡已張大了嘴,不但他長大了嘴,便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已張大了嘴巴,吃驚地看著那人。

    因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魏何,本該死在霓歡一劍之下的魏何。

    可他現在非但還沒有死,反而還能夠站起來,還能夠站在這裏,看著霓歡,用一雙野獸般的眼睛,看著霓歡。

    他在看著霓歡,霓歡也在看著他,隻不過,他用的是一種嗜血野獸兇殘的目光,而霓歡用的,卻是一種新生雛燕好奇的目光。

    霓歡盯著魏何看了很久,很久,看得魏何都已皺起了眉頭,都已有些不耐煩。

    “你用了‘舍生咒’法?”霓歡的語氣裏,有七分驚訝,更有三分悲哀。

    “是。”魏何迴答得很幹脆,因為,他本就沒有必要隱瞞。

    “你可知,此法的壞處?”霓歡的眼中,已有些不忍與同情。

    “知道。”魏何的迴答依舊幹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既然知道,你還敢用?”霓歡的臉已漲得通紅,很顯然,是怒氣勃發,血脈逆行,導致血氣上湧所致。

    魏何聞言,望天看了一眼,忽然一笑。

    笑容中,帶著悲涼,帶著無奈,還有絲絲暖意。

    “我知道,十年陽壽而已…”

    這句話,聽在眾人的耳朵裏,簡直是無異於五雷轟頂。

    十年,一個人,一生,能有幾個十年?

    可在魏何的嘴裏,這句話,輕描淡寫地便說了出來,普通得便猶如說,我今天吃了餃子一樣,沒有絲毫的留戀與悔恨。

    而魏何的整個人,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安靜得便像是在說著別人的十年一樣。

    霓歡聞言,也不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麵色沉痛,道:“十年,你如此輕易地便丟棄了,不覺可惜嗎?”

    魏何費力一笑,道:“可惜?我並不覺得可惜,若是能夠讓我見到阿無,別說十年,便是要我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的陽壽,哪怕是要我這輩子的所有的美好歲月與生命,隻要能夠讓我再見上她一麵,與她說幾句話,這一生,我便已知足了…”

    霓歡不禁歎道:“大丈夫生於天地間,何苦為了一個女人,白白地斷送了自己所有的前途光景,這難道不是一件既可惜、可歎,又可憐的事情嗎?”

    魏何聞言,沉默了,沉默過後,忽然笑了,笑得便猶如一個執迷不悟的傻孩子。

    魏何笑道:“對於我來說,阿無,便是我的一生,便是我這一生,活著的意義,沒有她,我食之無味,寢之難安,沒有她,我便不能活…”

    魏何的這一番話,竟使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沉默了。

    他們的心中,都忽然變得思緒萬千。

    一個人,可以愛另一個人,到達什麽樣的地步?

    魏何的話,大抵便是最好的答案。

    願意為了一個人活,更願意為了一個人死。

    你若安好,我便滿足……

    “錚!”

    是利劍出鞘的聲音。

    魏何的長劍已出鞘,這一次,是他主動拔劍的。

    霓歡的劍還在他自己的手中,他的劍,也隨時都可以戰鬥。

    魏何看著霓歡,亦在看著在場所有的人,一邊冷笑,一邊說道:“我的時間已不太多,所以,在我見到阿無之前,我會盡量殺光每一個人,每一個,膽敢擋在我麵前的人,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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