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過屋簷,映在刺史府的泥石地上,泛起白茫茫晶點無數。


    星辰渺小無比,宛如另一個世界的產物;但自高空俯瞰大地,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世安皇帝緩緩坐下,正視著月依,行為坦坦蕩蕩,沒有絲毫的怨氣;麵對這般情況,月依反而失了神。她不知道什麽力量支撐著男人的性命,以至於連死亡都不曾畏懼。


    “我豈會不懼死亡?”世安皇帝似是看穿了月依所想,輕笑一聲,“比起死亡,我更怕毫無用處地活著;與其在這個地方毫無作為的站下去,不如趁自己還沒釀成大錯之時墮入輪迴。”


    月依眼睛一凝,他並不是被世安皇帝的言論所感染,既然這個皇帝已經做好了準備,那自己也沒有必要再和他多廢話了……


    “再會!”


    月依輕描淡寫一言,便是輕舞鐵劍,一道寒芒自鐵劍上緩緩升起,月依隨手一揮,那道寒芒便如同出山野虎般,朝著世安皇帝奔騰而去。


    寒芒伴隨著凍結萬物的寒氣,在燭光的映襯下散發出淡藍色的光芒,快如烈風,似能隔斷空間的裂縫。


    望著那道即將到來的寒芒,世安皇帝緩緩閉上了眼睛,


    “嘭!”


    一道悶聲在這狹小的房間響起,一道高大的身影擋在了世安皇帝麵前;似是聽見這聲悶響,世安皇帝驚奇地睜開了眼睛,隻見一道高大無比的身影佇立在他的麵前。


    月依看著眼前這個人,貝齒微咬,自嘲般說道:“你果然還是來了……”


    冰藍色寒氣深深嵌入劉武的肌肉,泛起一道長長的冰晶;並不是劉武的身體健碩到足以抵擋月依劍氣的地步;這道長長的冰條,其實是劍氣切開劉武身體之後,凍結的血液……


    “武兒?”世安皇帝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驚唿出聲。


    “武兒?”月依聽見皇帝的稱唿,微微一愣,這才發現,原來世安皇帝顯得那麽眼熟並非自己的錯覺,眼前的兩個人麵龐是那般的相像,簡直就是一個人……


    “我似乎早該想到,你姓劉……”月依望著沉默的劉武,憤憤說道。


    “難道我姓劉,就一定是皇室的紈絝子弟?”劉武埋著腦袋,沉聲說道,“難道因為他是皇帝,就要為天下的所有百姓負責嗎?”


    月依不置可否,手中鐵劍在空中舞出漂亮的弧線,身姿一挺,將自己完美的曲線展現出來;她望著低頭的劉武,說道:“前些時日你痛訴他的罪行,既然那般憎惡自己的父親,為何今日要阻擋我?難道我把他殺了,你的仇不也能報了嗎?”


    “確實,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劉武右手微微發力,那道冰晶被抖落了下倆,落在地上,僅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了一道疤痕,“但是作為一個皇帝,直到現在我也沒覺得他的行為有什麽不對……”


    “他當年可是不顧你的感受,要殺了你啊!”月依的語氣明顯變得激動了不少。


    “因為為了國家,我不得不這麽做……”遲遲不語的世安皇帝終於站了起來,在劉武身後緩緩說道,“外戚篡政,當今皇後手握大權,若不將嫡子以外的兒子除去,待我死後,他依然難逃一死……”


    “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對世間充滿留戀之時依依不舍,不若趁他對世界沒多大念想之時,就此抹殺……”


    劉武肩膀微微一抖,低聲道:“原來還有這般緣由……”


    月依並不懂這些,隻是喝道:“你身為皇帝,難道連保護自己兒子的權力都沒有?外戚篡政?可笑!皇帝難道不是大權獨攬嗎?”


    “你以為皇帝說什麽就是什麽嗎?我們也有自己的苦衷……”世安皇帝緩緩走上前去,拍打著劉武的背部,“何況又有哪個父親,是希望殺死自己兒子的?”


    “四年不見,肌肉結實了不少啊……”世安皇帝輕輕拍打著劉武腰部的肌肉,輕笑了一聲。


    “您也瘦了不少……”劉武輕聲迴道。


    “我可不是來看你們父子情深的!”月依憤怒的咬了咬牙,她現在情緒十分激動,甚至覺得劉武欺騙了她的情感,讓她白白為他操心了那麽久。


    “月依……姑娘,你何必為了自己的仇恨刺殺皇上?難道你覺得這樣就能緩解自己的仇恨了嗎?”劉武朝著月依說道,眼神中滿是急切,“若你將皇上殺了,天底下隻會更為混亂!”


    “那是你們自己的事,與我有何關係?”月依幾乎是咆哮著吼的,似乎也不怕這麽將守衛給招過來;原本以為劉武和自己一樣淒慘,哪知道劉武的父親還是那般關心劉武?


    她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若你真要殺他……”劉武言畢,將自己雙手張開,輕聲道,“先殺我,免得我心裏麵不清靜。”


    “你以為我不敢嗎!”


    月依的心態幾乎是達到了崩潰的邊緣,劉武也知道,現在怎麽勸都無法將月依說動;既然如此……


    “來把……”劉武淡淡的閉上了眼睛,站在他身後的世安皇帝,隻能微微歎口氣。


    月依不再廢話,此時的她已經兩眼通紅,似乎被仇恨充斥了大腦;她挺著鐵劍,如同疾風一般朝劉武衝去。


    沒有任何花哨的法門,沒有任何拖延時間的口訣法印,月依僅僅是拿著她那柄普通的鐵劍,朝著劉武健碩的身體上刺去。


    “他都不管你,你還保護他!”


    “當英雄就那麽高興嗎?”


    “你以為你是英雄,你不過是個棄子,不得不做出英雄的事情罷了!”


    月依每罵一句,便是朝劉武身上刺一劍,劉武並沒有做出任何的防禦,任月依的鐵劍在自己的身上刺著窟窿。


    鮮血如同瀑布一般緩緩流淌著,劉武的嘴角溢出一抹血絲,但他的眼睛依然緊閉著;月依每刺一劍,他的身體緊緊一顫,便不再有任何的動作。


    “我看你能堅持多久!”


    “你是不是要保護他?是不是要保護他?”


    “你這個混蛋!流氓!”


    月依似乎已經不知道罵什麽了,但她依然拿著自己的劍在劉武的身上胡亂刺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刺了多少窟窿。


    她哭了,即便自己感覺淚水早已流幹,但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又哭了;晶瑩的淚水順著月依的臉頰緩緩流下,在半空中化作一顆顆冰晶,落在了地上。


    “別哭……”


    早已被刺得麻木的軀體,竟是在這一刻蜷縮了自己的雙臂,將哭成淚人的月依攬入了懷中;月依死命掙紮著,即便多次將劉武的雙臂打開,但它們依然維持著自己的命令,將月依攬入懷中。


    劉武身上的窟窿究竟有多少,沒人算過;月依手中的劍也叮叮當當地落在了地上。她就這麽靠在劉武的懷裏,依靠在自己的刺出的血窟窿上,靜靜哭泣。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這麽哭出了聲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竟然不想掙開這個人的臂膀。


    也許她嫉妒他,嫉妒他還有一個愛著自己的父親,但她卻什麽也沒有;今天的刺殺,現在卻變成了自己的哭戲。


    真丟人啊……


    “別哭……”


    劉武的嘴裏麵依然說著這兩個簡單的字眼,但他的身體似乎早已麻木,現在的所作所為,早已成了自己潛意識的運動。


    二人維持著這個姿勢,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就連世安皇帝都沒有催促二人。


    畢竟他自己也知道,他根本算不得劉武的父親,就連最基本的撫養工作都沒有做好,如何算得上一個稱職的父親?


    “能鬆手了嗎?”月依停止了自己的哭泣,在劉武的懷裏低聲說道。


    她現在似乎已經感覺不到自己心中的仇恨了,似乎也對自己眼前的男人討厭不起來了;就連一隻躲在劉武身後的世安皇帝,她現在也不想殺了。


    師父說你能阻止我……便是這樣的嗎?


    月依這話說了良久,但劉武並沒有反應……大姐,你戳了那麽多窟窿,留了那麽多血,你確定他還活著嗎?


    果然,月依發現劉武半天沒有反應,抬頭一看,劉武嘴邊的鮮血已經幹了很久了,他眼睛微閉,似乎還翻著白眼,若不加緊救治,隻怕活不過今晚了……


    月依有些慌神了,這般模樣還是第一次出現,她奮力掙開劉武的雙臂,將他平躺在地上;看著生命體征越來越弱的劉武,月依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自己可沒有學過救治道法啊……


    “救人似乎該人工唿吸……”一旁的世安皇帝也不著急劉武的死活,輕聲說道。


    “人工唿吸?那是什麽?”月依側頭問道。


    世安皇帝沒想到月依連這個詞語都沒有聽說過,愣了半晌,結結巴巴的說道:“那個……就,就是嘴對嘴吹……”


    還沒等皇上將最後一個“氣”字說出來,月依二話沒說,就是將自己的嘴唇朝著劉武的嘴唇吻了下去;兩唇相對,原本充滿血腥氣息的房間,如今卻是一股曖昧的味道……


    “我靠!現在的小女孩都這麽好騙了?”世安皇帝見月依這般直率,不由得愣了神,但突然想起自己家裏麵那位,不由得無奈的歎了口氣……


    兒啊,父皇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月依鮮紅的嘴唇觸及到劉武幹燥的嘴唇,這才突然想起這不叫接吻嗎?臉上頓時充滿了羞澀的紅意,本欲就這麽抽開,但突然想起自己是要救人的,不得不繼續朝他的嘴裏吹氣。


    其實她連人工唿吸的法門都沒能掌握。


    不過吹了半晌,似乎也有些許作用,劉武原本蒼白的臉龐終於充滿了些許的紅暈,但依然沒能醒過來;月依見狀,抬起頭來,擦了擦嘴角的涎水,麵色微紅,朝皇帝行了一禮,抱起劉武,就預告辭。


    她也知道,是自己將劉武捅成這副模樣,既然如此,她便要負責到底;她的力氣算不得小,但這般嬌小的身軀抱著劉武,卻是格外的滑稽。


    她如今是要抱著劉武上青城山,讓自己的師父想辦法了。


    “姑娘,不殺我了嗎?”世安皇帝輕笑一聲,問道。


    月依搖了搖頭,看著麵容蒼老的世安皇帝,輕歎一口氣,說道:“希望你能給你百姓帶來更好的生活……”


    “我會的。”世安皇帝迴答道。


    言罷,月依也不和皇帝多言,僅僅片刻,便是消失在了房中。


    未幾,書房的大門被狠狠踢開,幾個士兵模樣的人突然衝了進來,見著平安無事的皇帝,他們鬆了口氣,為首一人走上前來,問道:“陛下,方才聽到這邊有動靜,可是有刺客?”


    世安皇帝輕笑著坐迴了榻上,重新拿起紙筆,低聲道:“不過是隻調皮的小動物罷了……”


    他現在,還需要忙著批改奏折呢。


    屋外,一道白色的身影輕輕躺在房頂上,望著明空中的皓月以及不遠處的兩到黑影,輕輕的搖了搖折扇,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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