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陳岩為人生性高傲,他的本事也注定了他無需為了拉投資而卑躬屈膝。壓根不差錢的他更傾向於獨立出資拍電影,自己又開了一家工作室,隻是為了降低風險,才偶爾拉那麽一兩個合作方。


    吳謙輝就是其中之一。早些年的時候,恰逢因緣際會,他和陳岩攢下了不少交情。陳岩也不藏私,有什麽不錯的電影項目也舍得讓吳謙輝分一杯羹。吳謙輝的手頭拿到了什麽好劇本,也會大力邀請陳岩來擔當導演,而他也多半不會拒絕。


    這次天皇娛樂就買了一本民國小說版權,叫《煙塵風雲》。陳岩挺感興趣的,二話不說就接下了這部電影。他和天皇娛樂共同出資,不過幾日就浩浩蕩蕩的將劇組班子給拉扯了起來。


    軟件到位了,硬件自然也不能差,於是陳岩開始到處物色拍攝場地。可他老人家眼光高,副導找了好幾座民國古宅他都看不上,


    挑來揀去總算尋思到了一處合心意的。結果一打聽,居然是私人住宅。


    能買得起這樣的宅子的人肯定不會缺錢,主人家又生性低調,不願意把宅子租出來拍戲。


    但陳岩做事向來精益求精,他覺著這宅子最適合,就寧可花大量時間跟主人家軟磨硬泡,也不肯再換。


    陳岩的確不急,可吳謙輝卻是快要急死了。


    劇組每耽誤一天開工,可是要多花一大筆錢的。這錢花多了,成本就上去了,那他還賺什麽?


    為著這事,吳謙輝見天的著急上火,嘴上都生了燎泡。想要勸勸陳岩吧,可他老人家生性比驢還倔,絕不可能改變主意的。吳謙輝不敢得罪陳岩,無奈隻得自己默默地生悶氣。


    豈料天降喜事,郝歡顏突然給他介紹了一個投資人。


    原本吳謙輝還有些不樂意,不想白白跟外人分錢。隻是不願拂了郝歡顏的麵子,才勉強前去一敘。


    結果這麽一談,居然發現那座他們久拿不下的古宅居然是何崢林的舅舅的。這外甥的事業,親娘舅哪裏還不大力支持的?自是乖乖地將宅子借了出來,甚至連租金都沒要。


    這可讓吳謙輝喜上眉梢。看著電影總算能順利拍攝了,激動的都快老淚縱橫,簡直恨不得抱起郝歡顏使勁親上幾口。


    掛了電話,郝歡顏伸出手在霧氣氤氳的玻璃窗上畫了一個圈,忽然笑了。


    所謂世事難料,那就是你智計百出,自以為成為了最大的贏家。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兜兜轉轉不僅為別人做了嫁衣,還讓人家白撿了一個大便宜。


    果然想要比運氣,十個何崢林都不是郝歡顏的對手。


    誰叫她才是老天爺的親孫女呢?


    郝歡顏笑意不減,卻始終未曾放下手機,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沒過多久,手機再次發出震動,卻是一條短信提醒:


    “順利完成。”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郝歡顏總算鬆了一口氣。她再次伸手,在原本畫好的圈裏簡單的描了幾筆,湊近一看,竟是個“逐”字。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還是你教給我的。我的好妹妹,你該慶幸如今是法治社會,要不然的話……”郝歡顏聲音越來越低,未盡之言終是吞咽在喉中。可她眼中卻是一片亮色,如同那亙古千年的盤龍,一擊斃中,絕不鬆口。


    “媽,為什麽會這樣?”疾馳的火車上,文歡月趴在周雨晴的肩膀上哭哭啼啼。


    周雨晴也十分煩躁,沒有安慰女兒的心思,自顧自的抽著煙。


    沒錯,連日事事不順的打擊已經讓周雨晴再也沒了那份故作高雅的閑心,隻能靠香煙和酒精來麻痹自身。


    自從被趕出郝歡顏家之後,她靠著死去丈夫的人脈,又搭上了在丈夫生前與他交情頗深的一個局長。


    周雨晴以前就不安分,在丈夫還在世時就和對方眉來眼去已久。隻是心裏還念著郝明懷這個青梅竹馬,又嫌肖局長沒郝明懷一半有本事,所以丈夫一死,就哭天喊地的轉身求上了他。結果還未上位,就東窗事發被人趕走了,無奈之下,隻得帶著女兒屈身跟了那個局長。


    肖局長待周雨晴還不錯,又給安排房子,又給安排工作的,讓空虛已久的周雨晴很是享受了一番被疼愛的滋潤。


    隻是這男人太色,得了周雨晴不算還想染指文歡月。文歡月心比天高,怎堪容忍這個老男人的騷擾?隻是一時寄人籬下,再不情願也隻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了。


    這同時讓文歡月越發的痛恨郝歡顏,覺得若是她還跟以前一樣不知事,任由自己和周雨晴拿捏,那麽自己也不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所以激憤之下,她就去找了李思思。想要借刀殺人,讓郝歡顏也沒好日子過。


    誰料她動作太慢,郝歡顏又是個聰明人。總覺得李思思時隔好幾天才將摔跤事件爆出有些不對勁,請了幾個私家偵探一查,果然發現了從中推波助瀾的文歡月。


    郝歡顏冷冷地看了一眼照片上顯示從醫院匆匆走出的文歡月,終是出了手。


    這天晚上,肖局長的太太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氣勢洶洶的就找上了門。又是砸東西,又是破口大罵,弄得周雨晴母女灰頭土臉,悲憤欲死。


    好容易等到了肖局長迴來,對方卻是毫不猶豫地要將她倆掃地出門。


    備受刺激的周雨晴剛想鬧,卻被肖局長甩了一臉的照片。


    上麵的女人雙目含情,渾身赤·果,顯然就是周雨晴。甚至還有幾張浴室偷拍的照片,主角竟是文歡月。


    母女倆捂臉尖叫,恨不得用目光淩遲了眼前這個惡心的男人。


    “識相的就趕緊滾蛋,離開s市!要不然的話,老子就讓你們身敗名裂!”肖局長語氣兇狠,再沒有過去的柔情蜜意。


    他最近也是倒黴,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不僅將他出軌的證據寄給了他的妻子,還將同樣的資料交到了紀委那兒,可把肖局長差點嚇到魂飛魄散。


    最近臨近換屆,真是夾緊尾巴做人的時候,他卻爆出了這麽大一個把柄,可不是自尋死路嗎?


    趕緊迴到自己金屋藏嬌的地方,想要將作為罪魁禍首的周雨晴母女趕走,卻不知早已是為時過晚。


    巧合的是,肖局長是s市副市長一係的中流砥柱,而副市長正是郝明懷最大的敵人。所以郝歡顏也萬萬沒想到,她這一舉措,不僅給自己出了一口惡氣,還讓她老爸沾了光,至此官運亨通,一路扶搖而上。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現如今,再次失了依仗,甚至不得不背井離鄉的周雨晴母女倆,正坐在火車上,望著前途未知的未來,滿眼迷茫無助。


    她們自以為可憐,卻不知善惡終有報,這一切的一切歸根究底也隻是她們咎由自取罷了。


    ☆、第三十九章


    朝歌夜弦,宮廷深深。


    郝歡顏躲在後殿,悄悄地透過窗縫兒看著庭院裏不過堪堪被一塊白布蓋住的女屍,兩股戰戰,不寒而栗,甚至連牙齒都不自覺地開始打顫,發出陰冷的咯吱聲。


    郝歡顏認得這個死去的女人,她是寧貴妃派來貼身伺候自己的侍女之一。


    不同於其他宮人的捧高踩低,一味的迎合更受貴妃和慧敏公主寵愛的郝歡月而選擇無視自己。這個女人卻明顯待她更好,每日每夜盡心盡力的照顧自己。


    她說她也有一個與郝歡顏年仿的妹妹,因幼時磕了腦袋也同郝歡顏一般不愛說話,對外界無感。可是家裏貧寒,養不起妹妹,就算她在宮裏拚命做活兒攢了銀兩貼補家用也不能阻止父母將妹妹賣到了別戶人家做童養媳……


    郝歡顏沒有問她最後那個妹妹的下場如何,一是不在意,二是女人悲傷到極致的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女人手很巧,擅長製香,所以她身上總有一股特別好聞的味道。郝歡顏喜歡這個味道,於是就記住了這個女人。隻是郝歡顏怎麽也沒想到,昨日臨睡之時竟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這個她記不得麵龐的女人,也是最後一次聞到她所記得的香味。


    奉使女官將一塊荷包直接扔在了女屍身上,寧貴妃輕笑,嫵媚的臉蛋上竟有一絲惑人的神色。


    “來人,五皇子封嶸私通宮女,違背宮規,速速將其拿下。”


    “喏。”


    太監總管低順垂眸,到底掩住了眼底的不忍。


    主殿之上,封嶸跪在下首,雖是瘦弱,卻背脊挺直。


    “五皇子,你私通宮女,還不知悔改,害其性命,這罪你是認還是不認?”寧貴妃淺酌茶香,施施然問道。


    封嶸麵不改色,目光如寒,“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兒臣不認。”


    “放肆,那賤婢身上都找到了你的荷包,你還敢狡辯。”奉使女官出口斥道,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她自己也不過隻是個奴才,卻仍敢對封嶸這個主子出言不遜。也仿佛忘記了那個所謂的荷包雖是皇子份例,可這份例卻從未送到過封嶸手上。


    封嶸搖頭苦笑,再無辯解之意,因為他知道,如今說什麽都是沒用的了。


    寧貴妃放盞正顏,蓋棺定論道,“本宮執掌鳳印,當為後宮表率,雖猶不忍,但為了後宮安寧,還是得照著規矩。五皇子封嶸,私通宮女,淫·穢宮闈,乃是不倫;為掩事實,害其性命,乃是不慈;不敬庶母,出言不遜,乃是不孝。如此不倫不慈不孝之人,念在其貴為皇子,隻罰杖責三十,以儆效尤。行刑!”


    幽幽長廊,好容易從被關禁閉的房間裏逃出來郝歡顏甩掉負責看守她的宮女,疾馳狂奔,眼看著就要到正殿了,卻被另一行人給攔下了。


    “姐姐這是要去跟貴妃娘娘求情嗎?”郝歡月以扇遮臉,眼中卻是滿滿的嘲諷。


    被人推倒在地的郝歡顏掙紮著爬了起來,看都不看郝歡月一眼,繼續想跑,這樣的沉默讓郝歡月更加惱怒。


    她徑直上前,狠狠地扇了郝歡顏一個耳光。郝歡顏一個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捂著臉愣愣地看向郝歡月,忽然問道,“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郝歡月蹙眉。


    “你,還有貴妃,為什麽要這麽做,那是……一條人命啊。”


    郝歡月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似的,冷笑道,“真是天真啊,不知道在這宮裏,奴才的命是最不值錢的嗎?不,不僅是奴才,甚至他五皇子的命,也不值錢。五皇子敢對二皇子不敬,那就是得罪了貴妃娘娘。貴妃娘娘位高權重,深受隆寵,想要整治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還不跟捏死一個螞蟻一樣簡單。縱使他封嶸是無辜的,隻要貴妃說他有錯,那他也隻能有錯。”


    隨後,郝歡月微微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若不是你狐媚了表哥,五皇子也不會為了你跟他起衝突。說到底,你才是害了他的罪魁禍首。”


    郝家與寧貴妃是表親,郝歡月和郝歡顏都有資格稱二皇子為一聲表哥。不過郝歡顏一心隻有封嶸,從未將二皇子放在眼裏,自然不會去叫。而郝歡月卻是不顧女子矜持,成天跟隨二皇子左右表哥長表哥短的,對其十分推崇戀慕。


    可惜二皇子是個貪花惜柳之人,對天人之姿的郝歡顏更具好感,時常言語輕佻,若非如此,封嶸也不會……


    想到這兒,郝歡顏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


    郝歡月見她總算有了反應,再不似從前的木頭樣,忍不住露出幾分得意之色,言語卻更為尖銳,“郝歡顏啊郝歡顏,你以為你裝聾作啞,扮癡賣傻就能獨善其身了嗎?癡心妄想!在這宮裏,隻有手握權柄的人才有資格左右自己的人生,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而我永遠都不會讓你有這樣的機會。我告訴你,隻要有我郝歡月在的一天,我必要讓你,讓你心心念念的五皇子,不得安寧!”


    郝歡顏渾身一顫,看向郝歡月的目光流露出了刻骨的仇恨。


    郝歡月哈哈一笑,似乎很享受她這樣被逼入絕境的眼神,然後攜仆帶婢,欣然離去。


    大殿裏,迴響著入肉刺骨的痛擊聲,封嶸已是痛到幾近昏厥,血流滿地,卻始終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迷迷糊糊地抬頭,恰巧對上了藏在雕花梁柱後麵的郝歡顏的視線,眼神一閃,嘴唇悄聲吐露出兩個字眼。


    “不要。”


    郝歡顏輕輕地念出了這兩個字,頓時淚流滿麵。


    不要什麽?


    不要求情,不要出麵,不要在人前顯露,她和封嶸關係匪淺。哪怕眾人已是心知肚明,也不能這樣做。因為在這宮裏,和一個得罪了貴妃的無用皇子有所牽扯,隻會給自身帶來麻煩。相見不相識,這是他能保護她的,唯一方式。


    郝歡顏使勁咬住胳膊,鐵鏽的氣息在她嘴中彌漫,眼睛卻瞪得大大的。她眼前閃過很多,受傷的封嶸,枉死的侍女,微笑的寧貴妃,用心險惡的郝歡月……


    郝歡顏強迫自己去看眼前這慘痛的一幕,告訴自己,死也不能忘記這一天。


    權力。


    第一次,郝歡顏發自內心的開始渴望這個東西。


    ………………………………………………………………………………………………………


    又是一年,春寒暮雪。


    遂心嫁於二皇子,已成了瑞王妃的郝歡月跪倒在地,因深受打擊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癲狂。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郝歡月像是癡傻了一般,不住的搖頭重複道,“死得怎麽會是我家王爺呢?怎麽會?”


    不遠處,一團淩亂的床榻之上,瑞親王衣不蔽體,滿身狼藉,死不瞑目。


    床榻一角,素來與瑞王妃郝歡月親近的莊王妃用錦被裹住赤·裸的身體,驚恐到瑟瑟發抖,滿目絕望。她知道她完了,與二叔通·奸的罪名定將讓她死無葬身之地,再無翻身的可能。


    經禦醫查看,瑞親王死於馬上風。叔嫂通·奸,親王暴斃,哪一項都是皇室醜聞。


    痛失愛子的老皇帝當場吐血,纏綿病榻。親眼見到兒子屍體的寧貴妃也瞬間昏厥,醒來後徹底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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