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答她的是重韞平穩的唿吸。


    她撐起身子探到重韞那邊一瞧,隻見重韞雙目緊閉,儼然是熟睡之態。蕁娘心中鬱悶極了,但一想到他在外頭連日奔波,恐怕是勞累過了才會睡得這麽熟。以前他總是淺眠得很,蕁娘小小一個翻身都可能吵醒他,更別說是伸手來推他了。


    蕁娘探出一根手指,將他眉間那兩道淺紋慢慢地抹平了,才躺迴床上,鑽進他的被窩裏,從身後抱住了他。


    重韞身上很暖,慰貼得讓人心頭發顫。蕁娘閉上眼,不知何時也睡了過去,這一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時分,還是重韞喚她她才醒過來。


    蕁娘揉著眼睛蛇一般從被窩裏扭出來,她當了許多年神仙,睡得像昨夜那般深沉與饜足的情況倒是少見。


    重韞在床邊坐下,捉住她一隻手。


    “別動。”


    蕁娘打了個哈欠,乖乖地坐好了,看他打開一個陶瓷小罐,用小指頭從裏頭挑出了一點玉白色的藥膏,撩開她的衣袖便要往她手上塗抹。


    那手指在即將落到她手腕上一寸處停住了。


    蕁娘感覺到他捏住自己手腕的手似乎忽然間緊了緊。


    “你的傷呢?”


    傷?蕁娘想了一會,才想起那次在大別山中時,她用紅線把他從法陣裏拉迴來,結果弄得自己落了雙手疤痕。但是恢複仙體之後,她身上的傷痕便慢慢消失了。蕁娘彼時在九重天上滿心思都放在封印和寧淵上,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變化。


    她見重韞麵色裏不知為何竟有幾分不虞之色,趕緊低聲解釋了一句:“可能是恢複仙體之後,就自己好了吧……”


    重韞放開她的手,拿起那個陶罐,一語不發朝外頭走。等了一會,蕁娘聽到砰的一聲,似乎是什麽東西砸在了石頭上,她連鞋都來不及穿便跑出屋外,果然見到庭院中一塊假山石旁散著數塊陶瓷碎片,白色的膏藥落進泥地裏,被泥土染了顏色。


    重韞袖手站在廊廡下,閉著眼,雙眉微皺,似乎是在忍受著什麽苦痛。


    蕁娘小心翼翼地問他:“道長,你怎麽了?”


    重韞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眉心處似乎有一點白光一閃而過。蕁娘看到他的麵色慢慢地迴複了往日的平靜。他睜開眼,淡淡迴了一句“無事”,轉身便走。


    蕁娘喚住他:“你要去哪裏?”


    他停住腳步,道:“進宮麵聖。”


    蕁娘知道這種場合自己是不好跟著的,便悶悶地迴道:“那我在這裏等你吧,你早點迴來。”


    她看著他的身影轉過拐角,趕緊又補了一句:“我有話和你說。”


    重韞去了皇宮,蕁娘自己一個人呆著這空蕩蕩的山頂小院中更覺寂寥。好在她慣來是個會給自己找樂子,重韞不在,她便將頭發一束,拿頭巾包了,又找出根長布條,將寬闊的袖子綁了,拿了根雞毛撣子並抹布木桶開始整理屋子。


    重韞這院子裏大部分廂房都是空的,有一間屋子還被鎖上了,蕁娘本想用法術打開,但又摸不準重韞迴來會不會生氣,遂決定等他迴來再找他要鑰匙。


    掃灑到重韞平日打坐的經室時,便見桌子上疊了一摞半臂高的符紙,看符紙上的咒文,竟然清一色都是重韞昨天在她對麵畫的那種。


    蕁娘一個人未免無聊,便將小彩兒叫出來陪她說話。小彩兒見了這一堆符紙,登時饞得口水長流。


    “仙女姐姐,噝,這我能吃嗎?”


    蕁娘拈起一張符紙在它跟前晃了兩下:“行啊,不過你得先告訴我,這是什麽符?”


    小彩兒已經啊嗚一口咬到符紙上了,它一麵咀嚼一麵說道:“清心符唄,這有什麽難的。”


    蕁娘怔住了。這麽厚一堆都是清心符?


    蕁娘捧著木盆往外走,經過西麵的廊廡底下時忽然聽見敲門聲,她趕緊放下手裏的物什跑過去開門。


    小倭瓜苦著一張臉站在門前,問她:“蕁娘姐姐,你知道我爹爹他怎麽了嗎?”


    蕁娘亦是苦悶無比,她明顯地感覺到道長在克製著什麽,就在今天早上,蕁娘幾乎以為他要對自己發火了。


    蕁娘搖搖頭,道:“別在門外站著了,進來再說吧。”


    小倭瓜往門檻上一指,道:“我進不去。”


    蕁娘低頭瞧了一眼,這才發現門檻上竟然被人寫了一串朱砂符文,門外頭還插著一排小小的令旗,蕁娘迴頭在院牆上望了一眼,在幾個隱蔽的角落裏都發現了幾張黃符。


    她抬起腳試探性地往外邁了一下,才剛剛跨過門檻,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生生推了迴去,拿手去試,結果依然如故。


    小倭瓜朝她攤了下手:“蕁娘姐姐你也出不來。”


    蕁娘心中生起一股不真實的荒謬感。道長這是做什麽,他怕自己跑了?想把自己關起來?


    日暮時分,重韞終於迴來了,蕁娘幾次想開口和他好好說說話,臨到頭了卻又被重韞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給壓了迴去。


    夜間自然還是分被同榻而眠,熄滅燭火之後蕁娘抓著被子睜眼躺了好一會,才終於鼓起勇氣輕輕問了一句:“道長,你就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重韞卻反問她:“你想和我說什麽?”


    蕁娘心中急得撓心撓肺。你不問我,我怎麽說?


    但是該說的還得說。蕁娘整理好心情後便頂著磨人的沉寂開口道:“道長,你一定是怨我的吧,怨我讓你等了這麽久,你是不是曾經以為我騙了你呢?”


    蕁娘翻過身,凝視著重韞的背影,“但是我發誓,我不是故意。我明明想盡早迴來,可是跳鎖仙台時卻出了意外。”


    “你不能原諒我嗎?你還是不願意和我說話嗎?”


    “我沒有。”


    “你有!”蕁娘忽然微微提高了音量,掀開兩人的被子翻身坐起,雙眼含淚,“我隻是在汴梁等了你一個月,就已經覺得一日長如三秋,我根本不敢想象你這些年是怎麽過的!我後悔了!我已經在心裏罵過自己千百迴了……”


    重韞依舊保持著側臥的姿勢沒有動。


    蕁娘撲到他身上,從身後緊緊抱住他,哭喊道:“我特別怕疼,又特別愛哭,你能不能不要折磨我?我沒有騙你,我也隻喜歡你!你難受我也覺得難受極了……”


    重韞按住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似乎是歎了口氣。


    “那寧淵又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19217640菌投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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