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了,你覺得我還怕濕氣?行了,說說吧。”


    梁誌強也是將近五十歲的人,地中海的麵積一年比一年大,看著老下屬在冷雨裏等了那麽半天,蘇秦還是於心不忍,遞了一條毛巾過去。


    梁誌強接過,道了兩聲謝,然後才說道:“蘇小姐昨天下午找的我,我也答應她過兩天會和她見麵,昨天股票大漲您知道吧?這和市場規律不符,等這件事一結束,肯定又會大幅度降迴去,最近很多人都急著拋售,可是買主很少,我也打聽了,好像有三個人在收購股票,其中一個是蘇小姐,另外兩個都很神秘,我就不知道是誰了。”


    蘇秦微微垂下眸子,點頭道:“知道了,我叮囑你的,你還記得吧?”


    “記得,不讓蘇小姐知道我是您的人,可是蘇董,您這是為什麽啊,爸爸幫女兒,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我手裏股份雖然不算太多,隻有3%,可也能幫蘇小姐爭取一些籌碼,要是讓她知道這3%是您幫她爭取來的,她肯定更高興。”


    蘇秦笑了一聲,“老梁,你不懂。”


    梁誌強莫名地看著他,陳伯開著車,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蘇秦闔上眼,說的話像是歎息,“我也沒有把握一定能讓她贏,我把我能給的都給她了,但是,我還是怕她會失望、會難過,晶晶的責任感很強,她把盛天當做自己的家族責任,她才二十二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萬一輸了,被這次挫折寒了心怎麽辦?”


    “所以啊,我得讓她有個可以抱怨的缺口,如果她輸了,她還可以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是我不讓她贏的,都是我的錯,那樣,她就不會太自責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電腦後台死活進不去,隻好在手機後台替換,可能會有錯亂,作者正在努力搶救中qaq


    ☆、第31章 31


    梁誌強恍悟,直唿“蘇董你可真是個好父親”,蘇秦苦笑一聲,並沒有接他的話。


    其實這隻是一半原因,還有另一半。


    他的身體他最清楚,他的女兒他最了解,現在的晶晶雖然看上去十分堅強,但她其實離不開他,如果還有時間,哪怕還有兩年,他也會緊緊擋在晶晶前麵,細密的為她安排好一切,絕對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可現在來不及了,他隻能忍痛,把她推出去,讓她直麵殘酷的風雪。


    她應該會怨他的吧,怨他為什麽不幫幫自己,怨他為什麽那麽冷血,怨著怨著,也就沒那麽傷心了,失去父親、失去家人,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他還記得那個晚上,容鳶躺在病床上了無生氣,她直直的看著天花板,眼淚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流下來,他抱著他的第一個孩子,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墓園,他親手埋葬了他的第一個女兒,在那之後,整整半年,他都活在噩夢裏。


    真正知道他家實情的人,都會說他在這世上最愛的一定是容鳶,哪怕蘇綺晶、還有未出世的蘇綺瑩,都比不上容鳶,其實不是啊,他真的非常愛自己的兩個女兒,她們和鳶兒都是一樣的,都是他的命。


    第一個女兒離開自己,他終於明白了什麽叫做痛徹心扉,鳶兒再離開他時,他又明白了什麽叫做心如死灰,連續兩個至親至愛離開,他在商界的那些翻雲覆雨的本事,全都使不出來,他覺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去了診所,醫生給他診斷的結果是重度抑鬱,可他聽到結果的時候,隻想一槍崩了這個醫生。


    抑鬱?隨隨便便一個人都會抑鬱,他的情況應該換一個詞,像行屍走肉、生不如死,都很適合。


    他也不知道那幾年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可能是因為晶晶還在,雖然她從不和自己說話,但心裏有個念想,不管多難、多苦,他都能咬著牙堅持下去,有時他也會想,為什麽之前從沒覺得自己身體有問題,這兩年卻迅速垮下去了呢?


    大概是因為晶晶長大了,她成熟了,可以自己生活了,他最後的一絲牽掛也已經消失,所以,他可以放心的離開,去找鳶兒和瑩瑩了。


    但是,真的能放心嗎?


    渾身是血的孩子好像還在他的懷裏,他好像又迴到了那個晚上,因為經曆過,所以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親人是多麽痛苦的事,晶晶也要經曆一次,也要痛苦一次,哪怕最後可以涅槃重生,可重生的代價是浴火,那樣的痛苦,他不忍心啊。


    他也想多留一段時間,看著晶晶真的內外都堅強起來,看著她找到生命中的第二個精神支撐,但是,沒時間了。


    梁誌強已經走了,蘇秦閉目靠在椅背上,陳伯還在開車,微弱的雨聲和行駛的震動混合在一起,倏然,震動停止,陳伯迴過頭,小聲道:“先生,已經到了。”


    蘇秦睜開眼,他走下車,陳伯立刻把傘撐開,二人一起走進支暮會所,前台看到一個不認識的人進來,納悶了半天,她是新來的,還沒見過蘇秦。


    雖然不認識,但從他們的穿著,她也能判斷出來人非富即貴,通知裏麵的人來迎接,很快,一個服務生出來,熱情的接待蘇秦。


    蘇秦微微轉身,低聲道:“你去吧,直接報我的名字,讓他盡快趕過來。”


    陳伯有些擔憂,“先生,他要是不來呢?”葉一弦和蘇秦的梁子太大了,他真的不明白,蘇秦為什麽要他去請葉一弦,而且沒有任何預約,就這麽把人叫出來,萬一人家正在忙,那他不就得吃閉門羹了?


    蘇秦笑了一聲,似乎很有自信,“你叫他來,他一定會來的,如果他不來,那我也沒必要找他了。”


    一段話和繞口令一樣,陳伯被繞進去了,既然想不明白,他也不打算再想,幹脆直接去請人吧。


    到了葉氏娛影,被告知葉一弦不在,現在他應該在總部,於是陳伯又驅車到葉氏集團總部,接待小姐看到一個四五十歲、打扮的十分素樸的男人來找總裁,一雙柳眉立刻挑起,“有預約嗎?”


    陳伯搖頭,“沒有,請您通知葉總,我家先生正在等他。”


    接待小姐一雙大眼滴溜溜的在陳伯身上轉,語氣也開始變得傲慢,“你家先生是誰?沒預約就來見葉總,好大的排場啊。”


    陳伯好心提醒她,“不是我家先生見他,是讓他去見我家先生,就現在。”


    接待小姐眼睛都瞪圓了,這人是聽不懂正反話嗎,給他點顏色、他還開上染坊了!


    “對不起,沒有預約,葉總不會見任何人,而且,葉總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見的,你老板是暴發戶吧?你迴去告訴他,看清自己什麽位置再放話,省的在外麵丟人現眼。”


    陳伯從一開始就好言好語,聽了這麽一頓挖苦,他依舊笑嗬嗬的,沒辦法,常年待在蘇秦身邊,看的實在太多了,再加上他總是穿得跟個基層老幹部似的,這些商政界的新人,很少有尊敬他的。


    可但凡有點資曆的,都知道陳伯的身份,他現在退休了,所以留在蘇秦身邊做一個家庭司機,在他沒退休前,他當過五年的董事長特助,還當過小二十年的銷售副總裁。


    別看人家老老實實的,人家再不起眼,也是一個不起眼的退休總裁啊。


    所以,雖然陳伯的神色沒什麽變化,但陡然間,接待小姐就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她看著眼前的老頭,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隻是,陳伯還沒發話,李信已經走過來了。


    他無意一瞥,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能不熟悉嗎?蘇綺晶身邊親近的就那幾位,陳伯也是她為數不多的長輩之一,陳伯的臉經常會出現在他的秘密報告裏,如今看見真人,李信連忙快步走過去,他笑道:“陳先生,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陳伯迴頭看了一眼,認出他是葉一弦的助理,才似笑非笑道:“我家先生想見葉一弦,也就是你們的葉總,不過,這位小姐剛剛說,葉總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見的,還讓我家先生看清自己的位置再說話,省的在外麵丟人現眼。”


    陳伯每說一句,李信的冷汗就多了一層,陳伯還在說著,“所以,我現在打算迴去了,順便把這些話都轉告給我家先生,唉,我出來一趟,也沒辦成事,總要有個交代,就這樣,我先走了。”


    李信趕緊出手攔下他,看著陳伯,他笑的臉都僵了,“您看您,都是她不懂事,您別生氣,蘇董想見葉總,哪用您親自跑一趟,一個電話,葉總不就過去了,您等著,我這就給葉總打電話,把這事告訴他,您可千萬別走,您走了,我就沒法交代了。”


    可不沒法交代了!葉魔王未來老丈人要見他,結果被一個四六不懂的丫頭片子罵迴去了,這事要是讓葉魔王知道,他還活不活了!


    跟葉一弦通完電話,李信默了默,鄙視了三秒葉一弦,才說道:“葉總他剛剛在開會,現在正在下樓,您等等,他馬上就出來。”


    陳伯微微睜大眼睛,這是連會都不開,就這麽跑出來了?先生說的還真沒錯,不過,葉一弦為什麽這麽積極?


    見了鬼了……


    陳伯咳了兩聲,準備把麵子進行到底,看來葉一弦和先生之間的關係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反而像是倒過來的,那他也不用顧忌什麽了。


    “我就不等他了,先生在支暮會所,希望葉總能快點過去,我先迴支暮會所了。”


    李信還想再攔一攔,結果陳伯施施然的撣了撣土黃色的老年襯衫,然後就慢悠悠的走出去了,看著陳伯消失在門口,李信才冷著臉迴頭,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蘇董的人你也敢攔!你算老幾?現在就去人事部請辭,葉氏養不了你這尊大佛!”


    接待小姐急的都快哭了,她哪知道對方身份這麽高,那個老頭也是,他連名字都不說,這不等著看她的笑話嘛!


    接待小姐趕緊跑出來,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連聲音都帶了哭腔,“李特助,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他也沒告訴我,而且他態度特別傲慢,所以我才說了他幾句,我隻是想維護咱們公司的榮譽……”


    李信把手抽迴來,對她十分不耐煩,“就算他傲慢,他也有傲慢的資本,別扯上公司榮譽,你是接待,就算有人把你罵的狗血淋頭,你也應該態度良好,然後讓安保去處理那些人!這些在你進公司前應該都培訓過吧?明知故犯,還企圖狡辯,別在這哭哭啼啼的,直接走人。”


    接待小姐哭得梨花帶雨,死活不走,還在苦苦求情,李信心裏哀嚎,決定在葉魔王下來前趕緊讓人把她帶走,不然等葉魔王下來,倒黴的就不止她一個了。


    李信扯住她,在她耳邊低吼,“我這是在幫你!你要是再鬧,可就不止辭退這麽簡單了!”


    接待小姐一愣,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彼時,葉一弦已經從電梯裏出來,略掃一眼,發現沒有陳伯的身影,他看向李信,“人呢?”


    接待小姐剛剛還在柔弱的哭,此時又跑得飛快,如法炮製,直接拽上了葉一弦的袖子,有條理的哭訴著,“葉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那個人出口不遜,所以我才會迴了幾句,李特助要辭退我,您幫……啊!”


    接待小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大力的甩開,撞到了後麵一個等身高的花瓶,花瓶晃悠兩下,堪堪立住,接待小姐卻趴在了地上,她愣愣抬頭,根本想不到,平時溫和寡言的葉總居然會出手打她。


    其實也不算打,葉一弦隻是嫌惡地推開她而已,李信站在一邊,默默歎息,不作死就不會死,這姑娘算是完了。


    原本葉一弦是麵無表情,仔細搜索,還能看到一絲緊張和興奮,但現在,葉一弦的神情已經陰沉的能滴出水。


    他大步走過去,李信微微低下頭,“蘇董在支暮會所。”


    葉一弦抬腳離開,果不其然,在他離開前,他還說了句話,“把那個人趕出去,我不想再看見她。”


    有這句話,那個姑娘就不止是被辭退這麽簡單了,連a市,也不能再讓她待下去。


    葉一弦這幾年脾氣收斂的太好,以至於幾乎沒有人記得他本性怎樣,也隻有跟他同進同出的李信還記得,這位葉魔王不高興起來有多不近人情。


    李信低頭稱是,再抬頭,葉一弦的身影已經不見了,李信嘴角抽了抽,至於這麽急嗎,人家隻是要見他,又不是要把閨女嫁給他。


    沒救了,真是沒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個問題一直沒有正麵迴答過,是的,蘇粑粑會狗帶的。


    這個人物很悲情,死亡對他來說應該是一種解脫,而且在他死了以後,女主會迅速成長起來,女主和葉男主的感情線也會有質的飛躍,不要太難過啦,順便小小的劇透一下,蘇粑粑過世以後,原女主就該出場了,是不是有點小激動?


    總之蘇粑粑的去世是一個很重要的轉折點,不會有變動了,但是作者君可以拍著飛機場保證,後麵的劇情隻會更狗血、更甜膩,不會再有悲情人物了,所以安心吧~


    【ps】作者君明天要去考試,一天考三門,晚上八點才能迴來,所以更新不定,就算有也一定是很晚才能更,所以小天使們早早睡,不要等辣


    雲箋淺淺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11-04 00:26:26 謝謝小天使~


    ☆、第32章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葉一弦抬起頭,看向窗外,外麵還在淅淅瀝瀝的下雨,天陰沉沉的,看著像是黑夜前的黃昏,但其實現在隻是下午兩點。


    蘇秦已經走了一會兒了,他還是垂眸坐在這裏,坐在這個安靜又狹小,他最討厭的那種小房間裏,靜靜想著蘇秦的話。


    有時候他以為自己懂得很多、看得很透,他以為沒什麽人可以令他驚訝了,但如今……


    葉一弦唿吸很沉,他閉目唿出一口氣,再睜開眼,他已經站起身,推開房門,立刻有人彎腰道:“葉總慢走。”


    葉一弦剛出來,他手下的人就立刻驅車上前,葉一弦坐進去,很快,這輛車就開走了。


    但在剛坐進去的時候,葉一弦皺了皺眉,他轉過頭,看向幾乎沒什麽人的對街,那裏隻有一個門可羅雀的酒吧,門口有兩三個年輕人在雨幕裏談笑風生。


    沒什麽不對的地方。


    這種天氣,人們總是不願意出來,就算支暮會所是上流人士雲集的場所,今天也沒什麽人會來,因此,葉一弦的車離開後,對麵的大門緊閉了很久,一直沒有人進出。


    “誒,這位先……不好意思,女士,我們要營業了,您能讓一下嗎?”


    酒吧的小夥子看著這個穿著老式軍用雨衣的女人,忍不住在心裏吐槽,這年頭哪還有人會穿這種雨衣,一套上去,連是男是女是胖是瘦都看不出來,也太土了。


    他看到雨衣裏露出的一雙褶皺的手,才發現這是一個年紀挺大的女人,得虧他改口快,不然又要鬧洋相了。


    小夥子等了半天,這個女的也不見動,他又要開口時,那個女人終於說話了,“不好意思,我這就走。”


    非常沙啞的聲音,小夥子一愣,還沒說什麽,這個女人已經走了,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小夥子嘟囔了一聲,“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等過了轉角,來到一個有頂棚遮雨的地方,她才把雨衣上的連衣帽拿下來,這還有一對小情侶在避雨,其中那個女孩子在看到她的長相時,驚得叫了一聲,隨後她又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不妥,她連忙低下頭,裝作什麽都沒看見。


    陳維若看到這個女孩子的反應,毫不掩飾的冷笑了一聲,另一個男孩看到她笑,心裏也是一驚,尤其看到她滿是嘲諷的眼神後,他心裏的不安感更強了。


    “走,咱們換個地方。”


    女孩也是這麽想的,她依偎著男孩,兩人像是躲避瘟疫一般,連忙跑開這個地方,陳維若將視線收迴,神情淡淡,似是早就習慣了人們對她的唯恐避之不及。


    陳維若側過臉,看到自己在櫥窗上的鏡像,一張刀疤滿布、還有不少燙傷痕跡的臉,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害怕、都會覺得惡心,再加上一雙冰冷惡毒的眼睛,更是給她添了幾分恐怖。


    陳維若的手就這麽垂在身側,她抬起胳膊,用早就斷了神經的一雙手去胡亂抹花櫥窗,將上麵的水汽塗抹幹淨,唯餘她那張可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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