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易文翰撥打了傅熙喆的私人號碼,提出要跟他這位死者的雇主聊聊。易文翰本以為周日傅熙喆會呆在家裏,就連吉時都以為自己有機會去見識一下豪宅了,沒想到傅熙喆說他身在辦公室,讓他們直接去辦公室找他。


    傅熙喆是個工作狂,這點倒是毋庸置疑,哪怕是現在真正的傅家後代易文翰已經出現,他仍然把傅承製藥當做自家的事業,用心經營。可他越是這樣,越讓易文翰和吉時認定,他之前所說的歸還家業是謊言,是緩兵之計。他怎麽可能舍得?


    還是上次的前台小姐,還是上次的專屬電梯,二人來到了傅熙喆的辦公室。


    這一次傅熙喆沒了上一次的沉著泰然,狀態也很糟糕,頭發淩亂,麵色蠟黃,好像幾個晚上沒睡。


    易文翰把那張密碼圖一分為二,隻截取了左邊七串日期,擺到傅熙喆麵前,“七個時間,其中有五個能夠跟薑力鈞、許菁菁、殷大昌、錢益多和紀瀟瀟的死亡數時間對上,對此你怎麽解釋?”


    傅熙喆懵懵懂懂,不懂易文翰這劈頭蓋臉的一番話是什麽意思,隻得被動地去看那些數字。


    “這,這的確是鍾叔的筆跡,可是,可是這是什麽?”傅熙喆的樣子是真的不知情。


    “這是鍾敬勳自己編寫的密碼的一部分,他的密碼一共七串,每一串的前八位是日期,是不用破譯的明文,後麵的才是密文,但密文目前保密。”吉時解釋。


    傅熙喆似乎是頭疼,皺著眉揉了揉眉心,痛苦地說:“五個日期都對得上,那自然不是巧合。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從未指使過鍾叔去殺什麽人。我的祖輩們可能背負罪孽,這是我無法逆轉的,我能主宰的隻有我自己,我能保證自己的雙手幹幹淨淨!”


    易文翰冷哼一聲,表示不信。


    “我父親臨終前曾經跟我提過,他想要徹底擺脫這些人的桎梏,他說我手上幹幹淨淨,不願讓我沾染罪惡,”傅熙喆聲音顫抖,艱難地說,“他說,他給我留了一個秘密武器,說我可以完全信任鍾叔。”


    “你的意思是,鍾敬勳是受了你父親的囑托,為你們傅家清掃這些障礙,這事兒跟你無關?”易文翰仍舊用不屑的口吻反問,“你隻要不管不問,就算是幹幹淨淨了?”


    傅熙喆對易文翰的態度置若罔聞,隻是自顧自陷入自己的迴憶之中,“我一直不敢去問鍾叔,那些人死是不是他做的。因為我知道,鍾叔不會騙我,他曾經發過誓,絕對不會對我和我父親說謊,我隻要問了,他一定會對我說實話。”


    “所以你是想說,你現在很後悔,想問卻沒機會問了?”吉時的態度跟易文翰如出一轍。


    “我父親過世之後,我馬上便找到了鍾叔,我跟他說,不管我父親曾經給他下達過怎樣的命令,不管二三十年前他都做了什麽,從現在開始,停止!”


    吉時明白了,原來傅熙喆自認為清白的自信源自於此,當然,前提是這話不是謊言。也許這話還真是大實話,畢竟鍾敬勳這個殺手安分了二十多年,直至喬川的筆記再現,他們倆開始追查當年的真相。


    “再後來,你們決心要調查錢益多和紀瀟瀟的死,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就在一周前,我問了鍾叔,是不是他違反了我的命令,自作主張,殺了他們兩個。”傅熙喆清了清喉嚨,提高音量強調,“鍾叔告訴我,他沒有!”


    “你信?”易文翰問。


    “我信,”傅熙喆又揉了揉太陽穴,閉上眼痛苦地說,“至少在剛剛之前,在我看到這些日期之前,我絕對信任鍾叔,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謊言,他的信念就是忠於傅家,我和我父親從未對他有過一絲懷疑。”


    “可是這些日期沒法解釋,很遺憾,你的鍾叔對你說謊了。”易文翰嘲諷地說。


    傅熙喆無力地仰靠在椅子上,長長歎息,默認了易文翰的總結。在他們來之前,傅熙喆的頹廢痛苦源自於他信任的鍾叔之死,現在他的悲傷更為複雜,因為他信任的鍾叔不單單是死了,還欺騙了他。


    當然,前提是傅熙喆現在狀態不是偽裝,他沒有說謊。


    吉時打破沉默,問出了一個他此行之前就準備好的問題,“傅先生,鍾敬勳年過半百,沒結婚沒孩子,住在你們家,可以說就像是你的家人,那麽你一定是對他最了解的人吧?”


    傅熙喆抬眼望著吉時,微微點頭,“你想知道什麽?”


    “鍾敬勳有什麽愛好或者習慣嗎?”吉時問。


    傅熙喆顯然對這個問題很驚異,驚異之後是茫然,他思考了片刻,苦笑搖頭,“我竟然從未注意過鍾叔有什麽愛好或者習慣。你們也看到過,他就像是個機器人,不單單說話像,平時生活中也像。他,他沒有愛好,也沒有什麽特殊的習慣。”


    易文翰對這一點倒是不懷疑,之前剛剛案發時,分局的刑警就曾經去過傅家豪宅,也就是鍾敬勳的住處,搜過他的房間。


    鍾敬勳應該是極簡主義的踐行者,他的房間裏隻有生活必備品,連同相同款式的衣服加起來裝不滿一隻旅行箱。從他的房間他的個人物品,看不出這個人有任何愛好習慣。


    “對了,鍾叔不久前跟我提過一句,”傅熙喆突然想到什麽,緊張地說,“他說他打算明年提前退休,搬到外麵去住。我當時還說,退休也不必搬走,一個人獨居不如住在我那。當時他堅決表示要搬走。他這個人說一不二,我也就沒有勉強。”


    “明年退休,那也沒幾個月了,他找好住處了嗎?”易文翰問。


    “不知道。你們可以查查看,他是不是買房了,或者是打算長期租房。我們家對鍾叔一向大方,這些年,他的收入買個像樣的房子絕對綽綽有餘。”


    易文翰不喜歡傅熙喆對自己發號施令的樣子,轉移話題,掏出了肖垚的照片給傅熙喆看,問:“這個人,你認識嗎?”


    傅熙喆認真看過,搖頭,“不認識。”


    “肖垚,這個名字呢?”


    “肖垚?我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傅熙喆的樣子很誠懇。


    “他不是分蛋糕的人?”吉時追問。


    “這個嘛,”傅熙喆不置可否地歎了口氣,“至少他不在我的名單上,但不能保證,他不在我名單上的人之中其中某個人的名單上。換言之,我隻管按時間以合法理由把分紅發到這些人的賬戶上,至於之後他們怎麽分發這筆錢,不是我的範疇。這個肖垚,該不會也死了?”


    易文翰指了指桌麵上日期的那張紙,“6月28日,鍾敬勳殺害的就是這個肖垚。”


    “如果是這樣,倒也說得過去,也許是有人泄露了秘密,為了封口,不得不用錢去堵肖垚的嘴。後來鍾叔得知這個肖垚也是知情人,那麽自然也會把他納入清除的名單。”傅熙喆苦笑歎氣,小聲嘀咕,“鍾叔啊鍾叔,為什麽不告訴我,不跟我商量啊。”


    易文翰收迴桌上的日期和肖垚的照片,打算告辭。傅熙喆卻一把按住寫有日期的那張紙,手指壓在最後一個日期,9月9日上,咬著牙問:“鍾叔是被他想要殺害的人給反殺的,對吧?”


    易文翰不置可否。


    “是誰?”傅熙喆的眼神裏閃過寒光。


    “莫說我不知道是誰,就算知道是誰,也不會告訴你——雙手幹幹淨淨的企業家傅先生。”易文翰隻要一開口,就習慣性諷刺傅熙喆。


    傅熙喆早已經習慣了易文翰對他的敵意,也不生氣,而是誠懇解釋:“易隊長,我相信以你看人的經驗,應該能夠看得出我沒有說謊,可是你又不情願接受這個推斷。不得不承認,你對我有偏見,仇人濾鏡,究其原因,就是因為我是伍峻的後代,而伍峻參與殺害了無辜的傅琛。”


    易文翰聳肩,算是默認。


    “但你對同樣是跟伍峻有血脈關聯的吉老師就非常信任,你們是朋友,是搭檔,這一點讓我堅信,易隊長對我的偏見更多是源於不了解。如果你了解我,願意跟我成為朋友……”


    易文翰抬手阻止傅熙喆說下去,不可思議地反問:“跟你成為朋友?”


    “不可能嗎?說真的,我很羨慕你們二位的友情。我們三個年齡相仿,吉老師又可以算作是我們倆之間的紐帶……”


    吉時也做出了“打住”的手勢,潛意識裏抵觸“成為朋友”這個提議,“傅先生,有關鍾敬勳的案子,如果有需要我們會再聯係你,今天就到此為止,告辭。”


    剛一出傅承大廈,吉時就急著表態,“哥,我的立場絕對堅定,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任他傅熙喆如何糖衣炮彈,我都初心不改,我絕對不可能做你們之間的紐帶。”


    易文翰被吉時給逗樂了,“你這麽緊張幹嗎?”


    吉時的緊張源於血脈上的自卑,雖然他明明知道伍峻的罪行跟他的人品立場無關,可是就是控製不住去想他和易文翰祖輩的恩怨,隱隱擔憂兩人的友情會被影響。


    “其實傅熙喆說得沒錯。”易文翰像是自言自語。


    “啊?哪句沒錯?”


    “我對他有仇人濾鏡,可偏偏對你沒有,也許,”易文翰歪頭,自嘲地說,“我仇富?”


    吉時點頭,“還真的有這個可能,老實說,其實我也一樣。仇富算是一種人性之中的劣根性,也不是什麽太大的罪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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