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吉時一直心不在焉,自己打肚皮官司,為什麽易文翰要騙他,為什麽對他有所隱瞞。自己可是把易文翰當做摯友,雖說也不是無話不談的那種,自己也有一些小秘密瞞著對方,但是隱瞞也是因為擔心會影響二人的關係啊。


    吉時的小秘密就是,殺害小百合的真兇伍玉霖是他的曾外祖舅舅。


    又到周末,早上,母親孫巧嵐在飯桌上先預定了吉時的一天。


    “這個周末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家裏,我有正事兒。”孫巧嵐說話時掩不住笑意。


    吉時心慌,仿佛自己的母親在打自己的什麽主意,“什麽正事兒?”


    “我給你安排了相親。”孫巧嵐幹脆大方地笑。


    吉時愁眉苦臉,他現在哪有心情相親?


    “不去。我今天就在家裏休息,哪也不去。”


    臨近中午,吉時出發,前往母親給他的相親地址——一家網紅茶館。


    吉時身為男性卻遲到了,抵達茶館包間時,人家女孩子已經恭候多時。


    相親的女孩名叫苑初心,26歲。女孩落落大方,看到吉時站在門口便起身迎接。她個頭足有一米七,身材有些單薄,一身灰白色係休閑打扮,黑長直發披肩,素麵朝天,戴一副黑框眼鏡。


    “你好,我是苑初心。”女孩禮貌微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又指了指自己對麵的空位。


    是男人都喜歡美女,雖然吉時自認為自己不喜歡妖豔型的,但這位也素雅了些。吉時不免有點失望,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真實目的,他又重新燃起希望。


    “你好,我叫吉時。”吉時跟女孩握手。


    兩人麵對麵坐下,都沒有主動先開啟一個話題,氣氛有點尷尬。


    “吉老師,”苑初心打破尷尬,“我點的龍井,行嗎?”


    “別這麽叫,叫我吉時就行,”吉時端起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我對茶沒什麽研究,都行,都行。”


    苑初心抱歉地說:“介紹人說讓我定地點,我就選了這裏,應該約在咖啡館的。”


    吉時的確更喜歡喝咖啡,但是苑初心給人的感覺就是人淡如菊,跟茶和茶館更搭。


    “經常嚐試一下新事物也不錯,”吉時決定話入正題,“苑小姐,你在尚城日報社工作?”


    “是啊,我研究生畢業,進日報社不到一年時間,主要是做文化板塊。”


    “前不久,我跟你們的社長劉非打過交道。”


    “你認識劉社長?”


    “就是幾麵之緣而已,主要是我拜托他幫忙查詢一些舊報紙……”


    “舊報紙!”苑初心突然激動地打斷了吉時,“你也喜歡研究舊報紙?”


    “啊?也?”吉時的思路被打斷,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苑初心鬆了一口氣,露出了欣喜的微笑,“老實說,其實我本人對相親什麽的並不感興趣,之所以同意跟你見麵,是因為聽說你是市局的文檢顧問,專門研究文字資料,幫助警方破案的顧問偵探。”


    吉時扶著額頭尬笑,敢情這位跟自己一樣啊,相親目的不純,他們倆都這樣,對介紹人禮貌嗎?


    “業餘愛好而已。”吉時覺得女士優先,還是先讓人家說說真正目的吧。


    苑初心從一旁的雙肩包裏掏出了一隻破舊的皮革封麵的、八開大的筆記本。這東西破敗程度簡直跟喬川的筆記有一拚,一下子便吸引了吉時的注意力和全部興趣。


    “這個,”苑初心雙手捧著筆記本,極為愛惜珍視的樣子,把筆記本捧到吉時麵前,“我想請你幫我看看。”


    吉時雙手接過筆記本,也是一臉肅穆,表達自己對苑初心的尊重,和對人家拜托的重視,更加不經意間表現出了自己對於這筆記本的濃厚興趣。


    “這是我母親的東西,是她從20歲到22歲之間的兩年做的剪報。”


    苑初心解釋的同時,吉時也翻開了筆記本,本以為裏麵會是密密麻麻的手寫字,是日記之類的東西,結果入眼竟然全是一小塊一小塊的剪報,全是印刷字。


    吉時暗暗失望,同時也後知後覺,苑初心那句“你也喜歡研究舊報紙”是什麽意思。苑初心研究的舊報紙是她母親20歲至22歲之間,應該是上世紀90年代的舊報紙,而他研究的是30年代,中間差了半個多世紀。


    現在的問題是,這份筆記本剪報有什麽值得研究的?頂多就是能夠得知當年苑初心的母親都看了那些新聞,或者說對哪些新聞感興趣,進一步了解這個人而已吧。


    一個女兒想要了解母親,尤其是年輕時候的母親,這種事也可以讓外人代勞?


    苑初心看出了吉時的疑問,了然地苦笑,意思是:你聽了我的敘述就會明白了。


    “我出生在農村,父母都是農民,我母親20歲生下我大哥,21歲又生了我。農村條件不好,她懷孕期間也下地幹活,生孩子也沒去正規醫院,幹活的時候受傷,沒有及時就醫,留下了後遺症。”談及母親,苑初心滿眼哀傷,聲音哽咽。


    “什麽後遺症?”吉時又隨便翻了翻剪報筆記本,大致看了幾條新聞,各種各樣的都有,沒有什麽值得特別注意的,便合上筆記本,專心與苑初心交談。


    “她種地的時候受傷,摔倒撞傷了頭部,沒有得到及時救治,聽說是昏睡了一天一夜,醒來之後,有一段時間失語失認,情況好轉一陣子,又會反複。總之就是反反複複之間,我母親的記憶力減退,很多事都不記得了,還經常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症狀就像是阿爾茲海默症,但算是比較輕微的那種。”


    “但是又不是阿爾茲海默症,”吉時問,“那之後去醫院檢查過確診過嗎?”


    “我大哥高中畢業後來到尚城打工,我則是在尚城讀大學。一直到兩年前,我大哥結婚生了孩子,他們老兩口才來尚城定居,給我大哥看孩子。也是到了這時候,我才有機會和能力帶我母親去醫院係統檢查。檢查的結果是神經係統損傷,因為時間太久,已經不可逆。”


    “很遺憾。”吉時低落地說。


    “是啊,我母親的一生都奉獻給了這個家,給我父親,我奶奶和我們兄妹倆。她年紀輕輕就喪失了自我,真的很可憐。直到現在,我母親才45歲,很多這個年紀的都市麗人還是職場上打拚呢,我可母親卻隻能渾渾噩噩,在家裏看孩子。”


    “她那種狀況,能看孩子?”吉時覺得把一個小嬰兒交給症狀等同於老年癡呆症的奶奶不合適。


    “說來奇怪,我母親盡管是那樣一種狀態,很多事不記得,但是怎麽照看孩子,她記得清清楚楚,我和我哥就是她一手帶大的。我哥工資不高,舍不得請月嫂保姆什麽的,嫂子也上班,我父親又是大男子主義,家裏的活都是我母親在做。”


    吉時本來對於苑初心母親的故事不感興趣,但是聽著聽著也投入進去,感慨這位母親的偉大與不易。


    “這本剪報是我母親最寶貝的東西,也是她受傷生病的最初自己一點一點做出來的,可以說,這是她最後的智慧結晶。這些年,她忘記了很多事,很多人,卻獨獨記得這是她的寶貝,平時那麽溫柔的一個人,隻要有人說要把這本剪報丟了,她就會生氣。”


    “但是她卻把這麽心愛的寶貝給了你。”吉時微笑著說,他的潛台詞是:你母親一定很愛你,很信任你,願意把最寶貝的東西送給最寶貝的人。


    苑初心卻突然臉色一變,“我母親把它給我,恐怕不是當做禮物,她是想要告訴我什麽。”


    “什麽?”吉時後知後覺,剛剛苑初心可是提到了他是市局的文檢顧問啊,莫非這裏麵有案子?


    苑初心麵色沉重,壓低聲音,非常嚴肅,“一周前,老家那邊來了一個老鄉,我爸請他來家裏吃飯。吃到最後,我跟我母親先退席,我倆迴房間照看我侄子,嫂子在廚房忙活,剩下我爸、我哥和那個老鄉一起喝酒。”


    吉時非常投入,跟剛剛的放鬆狀態截然相反,注意力高度集中,他想要一個人,在沒有易文翰的參與下,自己來解決一件案子。從前,他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如今,好像是機會來了。


    “老鄉喝多了以後開始講述老家的那些鄰居們的近況,聊著聊著,他便提到了二十多年前在老家的發現無名女屍的事。”


    “無名女屍!”這不就是案子嗎!吉時不免激動。


    “是的,老鄉也記不得那是哪年了,就說在村子後麵那片墳地裏,發現了一具沒有棺槨,被埋得很淺的女屍。當時他們幾個村民商量以後,居然沒有報警。”


    “為什麽不報警?不記得具體時間,那當時大概是幾十年代?”吉時不可思議,但他很快想到了一個詞,窮山惡水出刁民,那個年代沒文化的人法律意識淡薄,還真就能做出這樣的事兒。


    “應該是九十年代吧,老鄉說了一句,說是在我大哥出生之後不久。至於說為什麽不報警,是我爸提了一句,屍體都爛成那樣了,就算報警,警察能查出什麽來?老鄉又說了一句,別迴頭把警察招惹過來,再把鄉裏別的事兒給挖出來。”


    “別的事兒?”吉時眯眼,腦子裏又是那句:窮山惡水出刁民。


    “我小時候有點印象,估計是賭博之類的事兒吧。反正他們是沒報警。最重要的是,我媽在房間裏聽到他們說起這些,整個人嚇得渾身發抖,卻一丁點聲音不敢出,隻是死死拉著我的手。我當時嚇壞了,問她怎麽了,她卻捂住我的嘴!”


    吉時也跟著緊張,腦袋裏自行生成畫麵,“你母親對這個無名女屍的事情很敏感,很恐懼!”


    “沒錯。我當時也不敢出聲,就繼續聽餐廳裏的談話。我哥對無名女屍的事情很好奇,就問到底怎麽迴事,我爸就訓他,讓他不要亂打聽,說這種事情會敗壞財運。老鄉本來還想再說,我爸就給他灌酒。”


    “你父親有意迴避無名女屍的事,而你的母親對此非常恐懼。”吉時代替苑初心總結精髓。


    “是的,然後我母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哭了,她從縫在背心上的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從鄉下搬來的木箱,取出這本剪報,塞進我的背包。”苑初心繞了一圈,迴到剪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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