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喬川看來,小百合的死自己也有責任,公子哥憎恨小百合不單單是因為小百合一再拒絕,而是因為公子哥知道了小百合跟自己之間的感情,否則不會有那句“去當喬家的鬼”。


    心愛的女人因為自己而死,自己怎麽可能就此作罷?喬川沒法讓四個證人去作證,也沒法帶著警察去找四個證人,因為找了,他們也不敢對警察說什麽。喬川陷入了一個死局,他明明知道是公子哥殺了小百合,卻無法證明。


    那段時間,喬川一直在暗中打聽公子哥的近況。


    聽說公子哥心情不好,以前每周至少去一次百樂門,還會去別的歌舞廳,現在哪也不去了,就呆在家裏。


    聽說公子哥最近脾氣也不太好,總是衝下人發脾氣。


    聽說最近公子哥的父親經常訓斥公子哥,還去跟尚城警界的高官一起參加了宴會,宴會上相談甚歡。


    喬川偷偷跟蹤公子哥,遠遠地,他看見公子哥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條項鏈,那正是喬川送給小百合的項鏈!小百合一直隨身佩戴的東西,怎麽會在公子哥手裏?


    喬川看見公子哥走到橋上,一揚手,把那條項鏈丟進了江裏!


    喬川徹底失去了理智,衝上去想要去跟公子哥決一雌雄,卻被公子哥的兩個保鏢攔住,兩個保鏢對喬川拳打腳踢,嘴裏罵道:“小癟三,敢找我們家少爺晦氣,找死吧你!”


    這話何其耳熟,車夫證人說小百合死前一天晚上就遭遇了兩個流氓,當時兩個流氓跟保護小百合的伍玉霖說的就是類似的話。


    等到兩個手下打累了,公子哥才緩緩轉過身,居高臨下地問:“你就是那個喬川?”


    “是我!”喬川掙紮爬起來,看公子哥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


    “節哀順變吧。”公子哥不鹹不淡撂下一句話,鑽進車子裏。


    喬川一把抓住一個打他的保鏢衣領,惡狠狠地問:“是你吧?”


    “什麽是我?”對方被喬川的氣勢給嚇到。


    “殺了小百合!”喬川從牙縫裏擠出這句。


    對方迴過神,一把推開喬川,搖頭晃腦地說:“是老子,你能把老子怎麽樣?”


    車裏的公子哥怒吼:“胡說什麽?給我上車!”


    喬川還想再追,可是雙腿跑不過四輪。他隻好直奔警察局,找到跟他關係還算可以的段燃,把他查到的四個證人的證詞,公子哥丟棄的項鏈以及保鏢的認罪一股腦全都告訴給段燃。


    段燃默默聽完,同情地望著喬川,告訴他,小百合死後,公子哥主動找到警察局,要求徹查,而且是以小百合秘密男友的身份。


    喬川一聽,整個人都傻了。


    段燃說,公子哥跟小百合一直秘密交往,不公開的原因是公子哥的父親肯定不會接受一個舞女兒媳婦。小百合告訴公子哥,有個叫喬川的偵探一直糾纏她,公子哥礙於父親跟境界高層相識,所以不敢直接找喬川麻煩,畢竟喬川跟段燃警長關係還不錯。


    至於說喬川說的那條項鏈,其實段燃也見過。當時公子哥低頭,段燃看見了他居然戴著一條女士項鏈,多嘴問了一句。公子哥說那是小百合送給他的,說是這條項鏈是她母親傳給她的,這麽多年一直貼身佩戴,把它送給公子哥,是為了讓公子哥能夠時刻感受到她的存在。


    喬川一陣反胃。這個公子哥果然不簡單!他早有準備,先發製人去找警察,被發現項鏈後說謊都不打草稿。


    喬川問段燃信誰。段燃的迴答讓喬川大失所望,他說他信公子哥,不僅如此,局長也信公子哥,警局裏所有人,知道案情的,不知道案情的,全都隻會相信公子哥。


    喬川絕望了,他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天,還是決定不能就此放棄,他又去找段燃,求情對方再幫他一次,他要見伍玉霖。


    在獄中,喬川見到了奄奄一息的伍玉霖,對方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


    段燃在一旁告訴喬川,你見他一點用沒有,伍玉霖早在他們逮捕他之前就已經啞了,他的喉嚨被燒壞了,再也說不出一個清晰的字。


    伍玉霖一見有人過來,馬上如砧板上的魚,撲騰起來,不同於魚的是,他還能發出聲音,他嘶吼大叫,發出不屬於人類的恐怖叫聲。他比比劃劃,想要告訴他們什麽,可沒人能夠聽懂看懂。


    喬川問段燃,為什麽不給伍玉霖紙筆,讓他寫出來。


    段燃說,伍玉霖就不識字,他們不是沒給過紙筆,可他除了在上麵畫百合花,什麽都不會。


    喬川說,你們就沒查查為什麽伍玉霖會在這個時候湊巧成了啞巴?到底是誰燒了他的喉嚨?


    段燃說,怎麽可能沒查?但是根本查不到。


    喬川覺得一切再明顯不過,這就是公子哥的手筆,小百合是他派人殺死的,伍玉霖就是他的替罪羊。可無論喬川再怎麽把種種疑點擺出來,理性分析給段燃聽,對方都不接受。


    段燃說,小百合的脖子上的掐痕跟伍玉霖的手正好吻合;小百合的手裏還抓扯著一縷頭發,伍玉霖的頭皮上有傷,禿了一塊;小百合的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指甲裏有血肉,伍玉霖的脖子上有三道血痕。鐵證如山,伍玉霖就是兇手。


    最後,被認定是胡言亂語的喬川被轟出了警察局。段燃說,喬川的胡言亂語被警局裏太多人聽到,肯定會傳到局長那裏,他們的合作關係到此為止,從此劃清界限,再也不要往來。


    喬川明白,這是警察局在向公子哥的家族表明態度。喬川明白一切,可是他無從宣泄。


    無奈之下,喬川隻好去找廖琨,希望廖琨能夠把公子哥身上的種種疑點公之於眾,警察局指望不上,法律指望不上,他隻能寄希望於廖琨。就算不能讓公子哥被法律嚴懲,至少要讓世人知道,公子哥是殺人兇手,他,他們整個家族,利用權勢和金錢,褻瀆了公正和法律!


    廖琨站在了喬川的陣營,跟喬川一起義憤填膺,稿件的最後,他不但直言不諱地向公子哥的家族開炮,還抨擊了當下社會的不公平現象,諷刺了這個時代,指責民國政府腐敗不堪。


    聽完廖方南的敘述,吉時苦笑搖頭,心想,這稿件能刊登才怪。


    “唉,我曾祖父當年是個熱血青年啊。主編斃了他的稿子,他就帶著稿子去找從前關係不錯的那些尚城名流。他還是太天真啊,一趟跑下來,他把這些人全都得罪了個遍。”廖方南似乎在為曾祖父鳴不平,又似乎在感歎他太傻太天真。


    “是啊,那樣的亂世,熱血青年難得啊。那些人肯定誰也不願意與公子哥家為敵。”吉時附和。


    廖方南突然哈哈大笑,“說實話,我理解他們。因為我現在就是他們。我也不願意與公子哥家族為敵。所以不能對你指名道姓地說出公子哥的名字。”


    “難道……”


    廖方南抬手阻止吉時說下去,“你知道就好,有些話,到此為止最好。”


    吉時了然,點頭賠笑。


    “正是因為得罪了那些尚城的名流,所以我曾祖父那段日子不好過啊。不但在報社被主編排擠,自己做買賣也一直不順。可是他一直都是站在喬川那邊的,不畏強權,留著稿件,等著有朝一日能夠為伍玉霖昭雪,能夠把真正的罪人交給法律懲處。隻是他怎麽都想不到,他一直堅定立場,倒是喬川先向強權或者利益投降了。”


    吉時苦笑,喬川不是投降啊,他是意識到了自己弄錯了。喬川當時去找廖琨,言辭閃爍不是因為被收買了心虛,而是身為一個偵探,當初推理錯誤,他覺得丟人啊。


    想到喬川推理錯誤這點,吉時又一次陷入疑惑。喬川以為他推理錯誤,可是,他真的是錯了嗎?會不會其實他沒錯,但後來他以為他錯了?


    伍玉霖在被逮捕之前被人燒了喉嚨,這點真的非常可疑,不怪喬川認定了是公子哥幹的。這個人肯定是知道伍玉霖不識字,所以不必殺人滅口,一旦伍玉霖死了也就很難再當替罪羊了,所以他要他活著,但是卻無法為自己辯白。


    會不會伍玉霖真的就是無辜的呢?吉時又一次冒出這個想法,他真的很希望筆記的最後,他們能夠得出結論,伍玉霖是無辜的,是被嫁禍的。如果是這樣,先輩的名譽得以保全,他這個後代子孫也算是為家族先輩立下大功了。


    “你在想什麽?”廖方南見吉時愣神,問道,“還在猜測公子哥的身份?”


    “不,我是在想,當年小百合的案子,兇手到底是誰。”吉時下意識實話實說了。


    廖方南卻變了臉色,“還能是誰?自然是公子哥下令,他的兩個打手殺人。這麽多線索和疑點,還有項鏈證據,打手自己也都承認了!”


    吉時恍然,廖方南是廖琨的曾孫啊,他肯定是站在自家人一邊的。更何況,廖琨一直給親兒子灌輸他認定的事實,兒子又把這觀點當做金科玉律傳給下一代,他們這個觀點也是祖傳的,不可撼動的。


    吉時吞了口口水,望著廖方南尬笑,要是讓這位廖琨的後代得知自己是伍玉霖的後代,估計對方直接下逐客令都是客氣的,不客氣的,吉時不敢想。


    “我覺得也是!”吉時說了謊,實話是,他也不知道案件的兇手到底是誰,按照喬川的筆記來看,應該是伍玉霖,可是出於私心,他希望是公子哥。


    吉時又跟廖方南說了好多客套話,表明自己跟廖家人同一陣營,又一頓發誓保證自己的書中,這一段一定會寫,但是一定會隱晦地寫,絕對不給廖方南找麻煩。當然,這些話也是說謊,哪有什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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