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路邊,兩名刑警正要按壓著滕昱的頭把他塞進車裏,滕昱突然轉身朝路對麵大喊:“竇阿姨,對不起,我沒能給賀語秋報仇!我失敗了!”


    報刊亭後的竇晗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招給嚇到僵硬,愣了兩秒後拔腿就跑。


    易文翰萬萬沒想到滕昱會暴露同夥,使了個眼色,兩名刑警馬上追。


    竇晗隻是個將近半百的阿姨,怎麽跑得過訓練有素的刑警,很快便被抓住了。


    “一起帶迴去吧,我得好好跟這兩位聊聊了。”易文翰有氣無力地說,“高朗還是帶隊留下保護張慧心,以防萬一。”


    迴到局裏,易文翰首先要詢問的自然是涉嫌殺害了兩個人的滕昱。


    “滕昱,張慧心是清白的,她沒有指使你們三個去欺負教訓賀語秋,對吧?”易文翰問。


    滕昱戲謔地笑著說:“怎麽?你們警察也跟竇阿姨一樣,覺得張慧心是漏網之魚?哎呀,這麽說來也不怪竇阿姨這麽偏執,就連你們也是一樣。”


    “有你前麵兩起案子做鋪墊,我們被誤導了唄。”易文翰自嘲,但還是不忘把責任分給滕昱一半。


    “是啊,也不怪你們,尹萌萌和苗睿的確是漏網之魚,尤其是尹萌萌。”


    “這麽說,你承認是你殺害了尹萌萌和苗睿?”雖然對方話裏的意思是默認,但易文翰得得到一個確切答複。他有預感,滕昱會認罪。


    滕昱聳肩,無所謂似的,“是我,是我殺了他們。相信你們也查到了,兩年前,我刻意接近尹萌萌,成了她的地下男友,約她生日那天站在指定位置,用廣告牌當兇器。苗睿嘛,就更容易啦,那晚他們都喝大了,苗睿也是不省人事,我直接把他扶到陽台,確認沒人注意,一抬一推,大功告成。”


    “詳細說說吧。”


    “從哪說起?”滕昱輕鬆地仿佛是在接受采訪,問記者他該從何說起。


    “從頭說起。”


    滕昱蹙眉思索,“從頭說起,那我知道了,那就從我父母離婚開始說起吧。”


    易文翰嘴角向下,這家夥扯遠了吧。算了,反正張慧心那邊已經安全到家,家裏還有兩個留守保護的手下。另外兩個嫌疑人還在自家該打遊戲的打遊戲,該喝醉睡大覺的睡大覺。他現在有的是時間和精力聽滕昱講故事。


    滕昱今年20歲,12年前父母離異。從8歲開始,他從家裏的小王子淪為皮球,被父母踢來踢去。父母各自組建新家庭,哪個新家也容不下他,被踢來踢去四年之後,12歲的滕昱跟外婆一起生活。


    16歲,外婆病故,滕昱輟學,父母仍舊不願接收他,隻是定時給他打錢,讓他在外婆的老房子裏自生自滅。也就是在那時,滕昱結交了狐朋狗友——王雄濤和羅耀東。


    滕昱渴望親情,但是沒人給,隻能渴望友情。兩個結拜的哥哥看他可憐,也都對他不錯,漸漸地,滕昱成了他們的同類。他知道當小流氓混混不好,可是他跟那群上學的同齡人已經不同路,他想要朋友,還能找誰呢?


    三個半大小子在初中小學附近遊蕩蹲點,以武力威嚇男生要點零花錢,碰見漂亮女生就裝成電視裏流氓的樣子,說點髒話,動手動腳。但是真要讓他們做更過分的事情,他們也不敢。


    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滕昱注意到了一個梳著短發的乖乖女,他聽其他女生叫她賀語秋。


    滕昱喜歡賀語秋,可是他是小地痞,賀語秋是乖乖女,他們注定沒交集。他能夠為賀語秋做的除了默默關注,每天放學時候偷看幾眼之外,就是在兩個哥哥把注意力放在賀語秋身上時,說這女孩多麽多麽醜之類的話。


    滕昱本以為,兩個哥哥的魔爪永遠也不會伸向賀語秋,但是不幸的是,怕什麽來什麽。


    大哥二哥要去堵截賀語秋,滕昱假裝沒興致,想拉著他們去勒索男生的零花錢,但在這一次沒能成功。他們拉著滕昱去了窄巷,把賀語秋堵在中間。


    滕昱想救喜歡的女孩,可是他不敢公然違背王雄濤和羅耀東,那樣做的後果是失去僅有的兩個朋友,又變成孤單一人,而且搞不好要挨頓胖揍。他能夠想到救賀語秋的辦法就是找機會讓她快逃。


    沒錯,滕昱攔住賀語秋,表麵上是控製她,實際上偷偷在她耳邊說:“咬我,然後快跑。我拖住他們。”


    賀語秋照做了,她狠狠咬了滕昱的手臂,鮮血直流。


    滕昱疼得大叫,倒在窄巷裏,用身體攔住想要追趕的兩人。但遺憾的是他沒攔住,隻是拖延了一點時間。更加遺憾的是賀語秋拚了命地跑,隻顧逃避後麵的追趕,忘記了馬路上還有更大的威脅。


    滕昱眼見沒攔住,也忍著痛跟在後麵跑,叫嚷著讓兩個哥哥送他去醫院,試圖讓他們放棄追趕。但他還是失敗了,他還沒跑到巷子口,就聽見一聲巨響,等他跑出巷子,隻見路上一道急刹車的痕跡,兩個哥哥都抬頭望向一棵樹。


    他也跟著往上看,看到了這一生都無法忘卻的畫麵——他喜歡的女孩,剛剛還活生生的青春少女,變成了沒有骨架的風箏,掛在樹上。


    往後四年,午夜夢迴,那場景重複無數次,成了滕昱的夢魘。是自己讓賀語秋快跑,才導致賀語秋被撞身亡,這是滕昱的秘密,也是他的心魔。


    他無數次問自己:如果當時他勇敢站出來救賀語秋,那麽挨打的是自己,賀語秋是不是可以安然無恙地迴家?如果當時他沒有讓賀語秋快跑,那麽他們三個頂多也就是吃點賀語秋的豆腐,賀語秋是不是也可以哭著迴家?


    然而因為自己的一時自作聰明,想要背著兩個兄弟成為賀語秋的恩人,跟她有些交集,妄想著從此以後兩人能有後續,導致賀語秋遭遇了最糟糕的結果。


    滕昱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他覺得自己是罪人,不單單對不起賀語秋,甚至對不起兩個哥哥,因為他,他們倆進監獄服刑,反而自己因為年齡最小刑罰最輕,隻在少管所呆了一年。


    在派出所,賀語秋的母親抓住羅耀東的花臂,一口咬定是張慧心買通了他們三個去欺負賀語秋,導致賀語秋被撞身亡。


    當時滕昱是莫名其妙的,他心裏清楚,他們跟張慧心的交集僅限於那次冷飲廳,那次,他們還被這個聰明女孩給耍了,被女孩的表哥和朋友給揍了幾拳。


    可是當警察問王雄濤是不是張慧心指使他們三個去欺負賀語秋的時候,王雄濤居然點頭了,而後羅耀東也點頭了。大哥二哥都點頭了,迷迷糊糊的滕昱也就跟著點頭了。事後他問過大哥為什麽說謊,大哥告訴他,這樣一來,他們三個都能減輕刑罰。


    一直到進了少管所,滕昱也不知道他們這樣誣陷張慧心是不是減輕了刑罰。直到後來他才知道,他們三個又犯下了一個滔天大錯,在賀語秋母親的心裏種下了一枚仇恨的種子,害這個女人無法走出仇恨傷痛,害張慧心一直籠罩在這個女人仇恨的陰霾之下,還可能有性命之憂。


    在少管所,滕昱真心悔改,也開始飽受惡夢折磨,良心譴責,他茶飯不思,經常痛哭,形如枯槁。就連教官都勸他想開,說他是矯枉過正了,知道悔改是好事,但是過了頭,會把自己給逼入死胡同。


    就是在這個時候,苗睿出現了。一直渴望友情的滕昱又被沒心沒肺的苗睿影響感染,變得開朗了一些,至少能正常吃飯,晚上能安睡了。


    可隨著滕昱跟苗睿走得越近,越了解苗睿,滕昱心中的友情變質了,他覺得苗睿太過沒心沒肺了,他可是親手推老師墜樓的兇手,那位老師做錯什麽了?不過是不想放棄他,還想要拯救他而已,苗睿謝他還來不及,居然殺了他。


    苗睿不知悔改,麵對教官說什麽痛改前非,私下裏對滕昱就說什麽那個死鬼活該之類的話。滕昱覺得自己曾經把苗睿當朋友,等於是髒了自己,玷汙了友情二字。他越是看這樣的苗睿過得開心,自己反而飽受良心折磨,他就越恨苗睿。


    一年後,滕昱重獲自由,他在少年宮對麵的連鎖餐廳打工,經常會接待一些家長帶著去少年宮學習的學生,聽這些人的閑聊,他又獲知了一個久遠的故事,一個身負罪孽的未成年——尹萌萌。


    當時尹萌萌就在少年宮學習舞蹈,聽說剛剛獲得大獎,還考上了重點高中,前途一片光明。


    滕昱也曾偷偷觀察來餐廳吃飯的尹萌萌,她開心的樣子就像苗睿一樣,絲毫不覺得自己背負著一條人命,滿身罪孽。滕昱覺得尹萌萌真的很醜陋,讓他作嘔。


    當然,滕昱也知道尹萌萌流傳的版本有可能加工成分比較大,他有可能錯恨了尹萌萌。滕昱對未成年犯罪特別在意,所以開始私下調查尹萌萌的事,他甚至故意接近尹萌萌,想要從她口中套出真相。


    滕昱當年還不滿18歲,是個相貌帥氣的大男孩,尹萌萌不滿16歲,長相平平,哪裏招架得住帥哥的主動示好?


    兩人有過幾次接觸後關係漸漸升溫。滕昱提到了自己小時候有個鄰居是先天性心髒病,比自己小兩歲,非要跟他們一起玩,結果病發住院,他的家長就來找他們這群小夥伴的晦氣。後來那個孩子出院以後還想跟他一起玩,被他給罵哭了。


    最後表達觀點,有病就不要跟正常孩子一起玩,連累大家。


    尹萌萌一聽,馬上就提到了小學同學茅友安。言談中,她承認了是她假傳聖旨告訴茅友安,是班主任命令他跑操場,結果茅友安就真的那麽笨,那麽聽話,真的跑步了,結果自己作死,真的死了。


    滕昱恨得牙癢癢,可是表麵上還跟尹萌萌一起大笑,說茅友安太傻,活該短命。尹萌萌也跟著笑著說,自己也算是做了一樁好事,給茅友安家省醫藥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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