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全速行駛,及至第二日便趕上了先行的數十艘漕船,由於此行乃是順流而下,至多再過一日便能到達浙南。龍顏安排好了一應事務,問及二人打算,聽聞二人便要下船卻還沒有定好行止,便出言挽留。

    “項公子、仇尊使既然還未決定好要去往何處,何妨與龍某一同前往浙南,共同賑濟災民,也好為天下蒼生盡上一份綿薄之力。”龍顏言辭懇切。

    “嗬,龍公子怕是有什麽誤會,我二人雖甚少殺人,卻也是正道不齒,斥為魔門,龍公子卻要我們隨同你去扶危救助?”項無邪聞言不禁笑道。

    “所謂正魔之分,還不是武林中人自我劃定的,這些平民百姓,又何曾管顧過江湖之事,他們所求的不過是一縷衣,一頓飯。況且即便你們自詡魔門,殺人盈野,比之一場洪災,一場大旱,又能幾何?”龍顏搖了搖頭,很是認真的說道,“江湖中人,不過是窮則獨善其身罷了,縱然那些名門正派,所行的義舉也不過是路見不平、仗義拔劍,有時候看看,其實還不如我們這些滿身銅臭的生意人不是?”

    項無邪眉頭微微緊鎖,有時想想,也的確如此,如今浙南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困頓潦倒,可是正道魔門卻還在為個武林盟主之位爭鬥不休,如此行徑,安敢自稱正道?可是不管如何,他如今總是魔門的領袖人物,又怎可能答應前去。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項無邪還未迴答,仇海便先應了下來。項無邪微微詫異,卻並未反對,也許,從一開始,不論是謝雨寒,還是仇海,都希望項無邪成為一個不一樣的神道宗主?

    及至午後,龍顏等人的船隻便先靠岸,開始裝卸糧食,有些離得近的災民看到一麻袋一麻袋的從滄溟號下搬運下來,便差不多猜出了其中的東西,不禁熱淚盈眶,有的甚至歡唿起來,奔走相告。

    龍顏卻是簡單吩咐幾句,便帶著韓威和項無邪幾人急匆匆往岸上趕去,項無邪不得其解,隻得低聲詢問韓威。韓威趁著間隙道:“二位有所不知,當今金帝陛下對此次災情極為重視,隻恨國務纏身,不能親身前來,故而特遣了他的嫡長子魏王來浙南賑濟災民,後又下了道密旨,著龍老太爺募集糧草,務必前來。”

    “原來如此。”項無邪暗道一聲,卻是想及那位金帝的親弟齊王爺,似是悄身去了北涼城,而讓自己的親子來浙南賑災,收複民心,遠近親疏可見一斑,若是此次賑災順利,魏王必然得到一個仁義之名,來日登臨九五,帝位穩固,江山無憂。

    一人四人急急趕到一處行館,尚未接近,便有人攔了下來,龍顏也不多話,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那人接過仔細審視一番,這才畢恭畢敬的又交迴龍顏手中,小心翼翼的問道:“原來是龍陵小侯爺,殿下正在行館之中,隻是……”那人欲言又止,龍顏卻是不耐的揮揮手,說了句,前麵帶路,便直接大步走了進去。

    項無邪幾人以為這行館之中既然住著金帝的嫡長子,當今的魏王,未來金玉皇朝的儲君,理應是嚴加防範才是,不想竟然如此輕易便進去了,看來龍家的身份在皇朝之中果是非同一般。

    龍顏邊往裏麵走邊隨口解釋了幾句:“昔年我龍家便已富可敵國,更曾幾度有恩於皇朝,先帝在位時便有意封賞,隻是我龍家無意官場,且又有敵國之資,先帝一時也不知作何,後來我爹四十多歲才得了我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先帝便乘機賜了我兩樣東西,一樣是我的名字,另一樣便是龍陵侯的爵位,不過這爵位隻是個虛銜,不領俸祿,沒有封地。”

    韓威也趁勢說道:“當今魏王殿下,禮賢下士,頗具仁義之風,似我等粗鄙武人,麵見之時,便是偶帶兵器,也是不妨。”

    剛才的侍衛突然停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裏麵,眾人恍然。

    卻聽裏麵響起一個低沉渾厚,充滿磁性的聲音:“諸位都來齊了嗎?今日,應該是孤王來浙南之後,第一次召集諸位臣工前來,這些時日,孤王聽聞諸位一直在各鄉各道救濟災民,穩定人心,重建家園,更有臣工親赴堤壩,組織民眾疏渠築堤,孤王一介書生,實在幫不了太多的忙,故而一直未曾召集各位。”

    “為陛下、為魏王殿下分憂實乃臣等本分,魏王殿下言重了。”

    “哈哈哈,分憂?!本分?!”不料魏王卻是語氣一變,猛的手一拍桌子,不知將什麽物事扔到了地上,怒道,“一個個真是忠君愛國、公忠體國的好臣工啊!若非……若非孤王親眼所見,不知還要被你們蒙蔽到何時?”

    項無邪等人心下好奇,都近前幾步,從外麵看到,此刻行館大廳之中一眾各色官袍的人匍匐一地,口中高唿“殿下息怒,臣等不明”,而在眾人身前卻是一包扔在地上的稻米。

    “不明,你們還不明!朝廷賑災,整個皇宮都節衣縮食,省下這些銀錢為的什麽,便是希望災民能吃好喝好,能民心穩定,可是你們看看,你們看看,你們食朝廷俸祿,給百姓吃的都是什麽?這樣的稻米,又如何下腹?諸位臣工,何以教我?”

    項無邪心中疑惑,他看向那包扔在地上的稻米,雖有些塵土,看其色澤顆粒也不是上等的稻穀,可是若用來果腹充饑並無不可。他這些年在神道衣食無憂,可是隱隱記得幼年時候,便是樹葉草根也曾拿來果腹,人若是餓到了極致,又哪會在乎這麽多,心中對這位魏王不免有些失望。

    “殿下息怒,臣有話說。”正前方一名紫袍大臣抬起頭來說道。

    “太傅,有何話說?”看到抬起頭的是自己的老師,魏王麵色稍稍好轉。

    “殿下,可知一石上好的稻米要用銀錢幾何,這些看似粗鄙的稻米又要銀錢幾何?”太傅這一句話便將魏王問住了,“殿下是陛下的嫡長子,也是如今唯一的皇子,將來必然要承繼大統,故而自幼年便長於深宮之中,不敢出宮門一步,隻怕遭遇了不測。所幸,殿下雖不知民間疾苦,仍有一顆仁愛之心。幸甚。”

    魏王是何等聰慧之人,太傅隻略略提點幾句,便心中豁然開朗,不禁麵有慚色,他初來浙南,看此地雖災情嚴重,然而當地官員處理的卻是井井有條,心中這才放下心來,不想今日微服出去,正遇上官府發放賑災粥米,一見之下,勃然大怒,遂召集了各路官員,興師問罪,如今想來,自己未曾查明情況便下論斷確實草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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