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山地林中卻有兩個人影奔走其間,兩人身法都極其高明,在山路之上,如履平地,前方的人突然停下,後麵的人便迅疾出手,二人鬥至一處,片刻便交手十數招。

    後麵的人,一個起落,退到後麵,搖頭苦笑道:“仇叔叔隻用一臂,無邪也是不能匹敵,無怪兩位師兄近些年都不敢再挑戰四大聖使了。”

    原來這二人正是仇海和項無邪。

    項無邪數日前林中與猛虎一戰,心境變化,又見識過仇海出手,終忍不住想與他切磋切磋,二人留下郝大仁在山村中養傷,便一同進了深山老林裏。這幾日,仇海有意要磨煉項無邪的武功,日間捕魚捕獸,夜間二人便切磋比武。

    項無邪入教十幾年,四大聖使忙於教務,很少與他比鬥武功,而他兩位師兄近些年更是再未挑戰四大聖使,隻忙於勾心鬥角了。

    這幾日裏,仇海一邊與項無邪比試,一邊在旁邊指導,項無邪進境可謂一日千裏。

    二人擦了擦身上的汗,慢慢走迴臨時棲身的洞穴裏。最近幾日,二人的膳食都是項無邪一手操辦。若是見到溪流,項無邪便脫了褲襪,進去抓魚,若是見到什麽飛禽走獸,便施展輕功,一路追跑,總是得擒住才可。

    初時,二人定下賭約,隻吃自己捕獵的食物,項無邪捕獲甚少,仇海自己抓了也不分給項無邪。待餓了兩日肚子,項無邪便隻得去央求仇海。

    有了仇海的指點,項無邪頓覺豁然開朗,將一身武功學以致用,內力修為並未增長,可是感覺各種招式、輕功身法施展起來,更是隨心所欲。

    “身具屠龍之術,若世間無龍,屠龍之術便無甚用處了嗎?”仇海笑笑,“這水中遊魚,林中禽獸,不是一樣可以殺得。”

    項無邪卻是苦笑,讚歎一句:“仇叔叔見識武功,都遠非無邪可及。無邪能得你相助,實是一大幸事。”

    “公子莫要妄自菲薄,以公子今日的修為,仇海三十歲後都未必能達到,仇海所勝,不過是癡長了幾年的內力和幾百場的比鬥經驗。”仇海也停下身子,緩緩說道,“本教四大聖使和三位公子的武學皆是出自謝老宗主,據聞這些武功也非全然老宗主所創,乃是從神典和另一部武學之中演化而出,七套武功各有側重。”

    仇海頓了頓,才繼續說道:“紫眉上人所修乃是‘紫府元訣’,青炎所練則是‘混鯤一氣功’,而我則得授‘血魔天書’,白芷則為‘白首浩然經’,而公子你練的‘雲詭波絕’更是脫自神典。”

    “隻是無邪有一事不明,這‘雲詭波絕’雖是出自神典,無邪勤修十數年,隻覺已然達到自身瓶頸,再難突破,而無邪觀仇叔叔等人武學似無止境。”項無邪歎了口氣。

    仇海卻是搖了搖頭道:“公子此言差矣,天下武學有難易,卻未必真有高下,便是太林宗中最是普通的一套伏魔羅漢拳,寺內弟子便是知客掃地的僧人也能比劃兩下,公子以為這等武學如何?”

    仇海接著說道:“屬下聽聞,曾有一個儒生,二十餘歲因家中變故,投入了太林宗門下,隻在宗內掃地,日複一日,也隻練那羅漢拳,不想五十年後,有少年為求一戰成名,去太林宗中約戰,欺他隻是個掃地僧人,卻被這僧人三兩招打翻在地。那少年使盡全力,還是不能勝,一時之間傳為佳話。”

    “三位公子所練的武學比之羅漢拳實在高明了不知多少,然而,公子每日若隻是按部就班的習練,不是練了十年功,而是將一日的武功日複一日的練了十年而已。如此練法,便是再練百年,除卻內力積累,還能有什麽變化?”

    “無邪受教了。”項無邪心頭一凜,再想及這幾日之間的變化,他用的還是自己一直以來的武功心法,本來連水中遊魚都不能抓住,到如今,幾乎隨手為之,確實不可同日而語。

    項無邪微微思索,疑惑道:“四大聖使的功法俱是從另一部武學演化而出,天下間真有此等神妙的武學嗎?”

    “教主心中的疑問,屬下起初也不完全相信老宗主所言,隻是屬下也曾與上人等交手多次,發現我四人武功確有差異,可是竟然殊途同歸,最後指向隱隱便是老宗主所言之天道。如此說來,我四人武功出自一人之手,也便可信了。”仇海淡淡一笑說道。

    項無邪隱隱捕捉仇海話語中含義,腦海之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隻是這念頭連他自己都有些吃驚:“莫非四大聖使武學皆是脫胎自魔典,魔典神典同出一源,神典既是葉宇祖師改良之後流傳下來,二者自然有了差異。”

    想及謝雨寒隻是略窺魔典之中的武學,便創出四套驚世駭俗的武功,心中對這魔典更是好奇。

    “隻是我四人武功重意更重形,而教主的‘雲詭波絕’重形更重意,意之所至,唯先要領悟,厚積而薄發,故而教主的武功招式有限,卻底蘊無窮,我等武功招式威力極大,然而卻需不斷勤練內功。”仇海自然不知項無邪在想什麽,繼續說道。

    “招式有限,卻底蘊無窮?”項無邪想了想,疑惑的說道,“莫非這天下武學皆是由簡入繁,由易而難,及至到返璞歸真之境,再化繁為簡,去蕪存菁。神典卻是要另辟蹊徑,讓人略去這中間過程,由至簡而來,向至簡而去,故而我這‘雲詭波絕’招式簡單,更重內息修行?不過我這武功雖然從神典之中演化而來,卻已然不是神典中的武學,乃是師尊變化之後所傳授,雖還有神典的奧義,卻有幾分似是而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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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及此,項無邪眉頭皺起,卻是又陷入沉思。起初他與仇海交手便有所悟,隻是總是靈光閃過,捕捉不到。

    “無邪鬥膽,仇叔叔可否將‘血魔神爪’的武功招式全部演示一番?”

    仇海微微點頭,“血魔神爪”是他的成名絕學,隻是對項無邪,他自然不會藏私,更不虞僅僅演示一遍,項無邪便偷師了去。

    仇海上前兩步,站在月光之下,便從第一式開始演示,血魔神爪雖乃神道絕學,但是未配合其內功心法施展,也看不出其中精深,若體內真氣遊走,便每一掌發出,都有雷霆之音,每一爪下去,都有不當之勇,與身法相合,暴戾狠虐,鬼氣森森。

    仇海偶看一眼項無邪,隻見他目中初時還有幾分迷惘,而後神采漸盛,等到仇海將三十六路招式都演示完畢,項無邪情不自禁仰天長笑數聲。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項無邪哈哈大笑,手腳四肢學著仇海的招式施展開來。這血魔神爪雖隻三十六路,每一路之中其實還有諸多變化,仇海隻略略演示一遍,莫說是項無邪,便再換個天資更好的人來,也不可能一遍即全部記住,何況他沒有相應的‘血魔天書’內功心法配合,施展起來隻是形似而已。

    仇海初時也不以為意,待到項無邪推演到第十二路,目中漸漸有了震驚,及至項無邪推演到第二十四路,仇海隻覺這武功似乎是項無邪起初便練過的,等三十六路武功全部推演完畢,仇海心中冒出一個想法,似乎他所練的不是正宗,項無邪施展的才是真真正正的“血魔神爪”一般。

    項無邪起初施展,還有幾分生澀,後來體內神典內功隨意流轉,意之所至,便牽引了四肢去施展相應招式,真氣運轉,越來越順暢,後來,便覺體內真力在推演一遍‘血魔神爪’之後,竟然增強了一分。

    “果然如此。我神道之內,石壁上所刻錄的不僅僅有神典的內功心法,還有各種招式武功,而這些招式居然隱藏在文字之上,難怪我初初看那壁上文字,直覺筆走龍蛇,讓人眩暈,隻因其中藏有極為精深的武功,卻是我的修為不能參悟。”項無邪低頭沉思。

    “四大聖使的武功確實脫自神典,隻是其中內功心法,蕭殺暴戾,魔氣更勝,想必便是魔典之中所載的武學了。這武功邪門的很,恐還會影響人的心智,所以葉宇祖師才又去了其中部分內容,雖威能減弱不少,然則也是一部絕世的功法。”

    “師尊年少之時必然是見識過真正的魔典,才自歎弗如,究其一生,想與魔典傳人一較高下吧。而以我如今的修為,冒然去看壁上記載的武學招式,隻怕還是承受不住,可是有四大聖使的招式,也能勉強修煉了。”

    “看來這神典武功並未有大道至簡,反而包羅匯總,實則有天下武學,或許將其中任一門功法都練到極致,才能返璞歸真,遁入化境。”

    仇海見項無邪這麽快便悟了他的血魔神爪,心中震撼無以複加,不禁歎道:“莫非教主如此年少,便已領悟了神典中神道的境界不成?”

    神典三重境界,人道境界,乃是予取予求,損不足以奉有餘,充盈自身;神道境界之後,海納百川,天下武學,莫不能信手拈來,蓋因這神典實在已經包羅萬象,將諸多武學融匯其中,明悟神典之後,猶如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而第三重境界天道,便是謝雨寒也隻觸摸到了第一層,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謝雨寒所為者,是天道不可欺,天道之上,視眾生為螻蟻,如有抗者,皆為忤逆,木秀於林,必欲摧之。再之上,到底是何等境界,便無人知曉了。謝雨寒以混沌寓意神典最高境,以虛無暗指魔典最高境,可是他自己究一生之力,畢竟也未能觸及。他不曾給項無邪留下隻言片語,卻是假借尋找魔典傳人之名讓項無邪下山曆練,所為者,便是希望他的繼任者可以找到自己的道。

    仇海以為項無邪窺到神道境界的奧妙,實則項無邪隻是此刻才明白神道禁地之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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